第二百九十四章
“哎。”邱少群假装叹了一口气，说，“不怕对头事，就怕对头人。他陈光明精明得很，就是想故作声势地来以计划生育为借口，让王均强硬，然后把事情闹大一些，到最后再出面，让黄市长卖他个面子。”
顿了顿，邱少群看了张大爷一眼，沉声说道：“他的手段不外乎是让王均来罚款，甚至把您老的几个孙媳妇都抓去结扎，反正是想借此扩大影响，达到个人的政治目的。”
“这和政治目的有什么关系呢？”张大爷有些狐疑地问道。
“他就是以此要挟黄市长，要是黄市长卖他陈光明的面子，他就可以升官发财。”邱少群假装冷笑着说，“要是黄市长不理他，他就会拿您老家开刀。到时候，就可以显示他陈光明的铁面无情，获取名声，照样也是政治资本。”
张大爷的脸色又变了，觉得事态很严重，两眼无神地看向了天花板。
“这么说来，陈光明就是一匹中山狼。”张大爷喃喃地念叨了一句。
“不只是一匹中山狼，而且正在发情。”邱少群咬牙切齿露出一副凶恶面孔，恶狠狠地说，“只要陈光明在西衡县一天，我们曲庙乡休想有一天安宁。”
“一粒老鼠屎，弄坏一锅汤哪。”张大爷低声说了一句，有些无助地看向了邱少群，“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让陈光明灰溜溜滚出曲庙乡去。”邱少群诡笑了一声，“只是这个事情，您老还需要出点力气。”
“要我怎么做，你说。”张大爷也是病急乱投医，急声问道。
见张大爷已经完全中了自己的圈套，邱少群不急不慢地说着自己的办法。
“第一，您老千万不要和人说自己伤得不重，我马上送您去县人民医院，在此期间，您老也不见任何人。”邱少群讪笑着说。
“这是为什么呢？”张大爷有些糊涂了。
“您越是伤得严重，他陈光明越是脱不了干系。”邱少群信心十足地说，“干脆说您病危更好，黄市长听到这个消息，肯定饶不了陈光明。”
张大爷沉默了半响，才拿眼神盯着邱少群，沉声问道：“那第二呢？”
“我让人去找那些被计生办王均等干部整过的老百姓，让他们写控告信，一起去县政府告状。县里好几个副县长都是黄市长一手提拔起来的，只要他们同情这些老百姓，再转达给黄市长，说话的分量就大不一样了。”
“这个办法倒也不错。”张大爷点了点头，随即有些卖弄地说，“谢锦绣和刘正行两个副县长都是黄铁芯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们对黄铁芯那是忠心不二。”
“我再去找找派出所王所长，是派出所的民警打伤您的。”邱少群有些得意地说，“民警也是在王均的指使下，才打伤了您老。王所长肯定也在后怕，我让他写份书面材料去县委，投诉王均瞎指挥。”
“这样也很好。”张大爷觉得邱少群的思维已经很缜密，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也可以打个电话给我女婿黄铁芯，讲讲这个事情。”
“您老如果亲自打这个电话，那就更好了。”邱少群就很是兴奋地说，“各个措施一起采取，一定能让陈光明四面楚歌，灰溜溜地滚出曲庙乡。”
张大爷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琢磨了半天才说：“要是陈光明一意孤行，硬要把我们张家超生的事情捅上去，怎么办？”
张大爷平时其实不糊涂的，只是一提到张大爷的心病，就让张大爷乱了分寸。张大爷毕竟七十多岁了，封建思想还是比较严重，认为子孙越多越好，对计划生育政策其实是很反感的。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邱少群赶紧说，“我们先动手，他陈光明没地方捅。再说，黄市长总不会向着他陈光明吧。”
“别把黄市长拉进来，他对我们张家的超生也很反感。”张大爷赶紧说。
“这不要紧，就算黄市长清楚是怎么回事情，也抹不下脸面来和您老过不去。”邱少群就笑着说。
张大爷觉得心里还是不踏实，就叮嘱了一句：“这个事情绝对不可以节外生枝。”
“您老就放心吧。”邱少群呵呵笑着说，“我亲自把关，一定让事情滴水不漏，管保万无一失。”
就这样，邱少群迫不及待地把张大爷给送去县人民医院住院。
陈光明傍晚时分去卫生院准备看望张大爷的时候，才得知张大爷已经被送往县人民医院住院。
陈光明这下急了，坐上吉普车，匆匆忙忙赶往县人民医院。到了县人民医院的病房门口，陈光明想进去当面向张大爷赔罪，却被张老太太给拦住了。
陈光明悻悻而回，心中却是起了疑惑：“老爷子伤重不肯见人，乡长邱少群却是一个下午都没有露面，电话也没有打一个。”
把事情经过又仔细考虑了以遍，陈光明头都大了，预感到邱少群是要拿这个事情大做文章了，心里暗恨不已。
接到陈光明的电话，赵正策冷笑不已：章小波果然按捺不住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赵正策安慰着陈光明，“我马上给黄市长打电话，放心好了，黄市长和我是同村人，这事情我能够解释清楚地，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有了赵正策保证，陈光明心里一阵感动。要是换了别的县长，只怕要先把自己骂上一顿了。从这个时候起，陈光明有了效忠赵正策的心思。在官场上，跟对人是很重要的。事实上，陈光明是现在的人大主任，原任县长尤转顶一手提拔上来的，对赵正策并不放心，也走得不近。
这个时候，黄铁芯家里也不平静，黄宝芝一听外公被打了，马上眼圈都红了起来，嚷嚷着：“这些人太无法无天了，外公都那么大年纪了，他们还下得了手。爸爸，您一定要好好管管这个事情，给外公讨回公道。”
“怎么讨回公道？”黄铁芯也是头都大了，“你几个舅舅家里，都是超生游击队，我劝过好几次，他们都不听。”
“那他们把外公打成重伤，您就不管了。”黄宝芝就很生气的撅着小嘴说。
“你外公给我打的电话，中气十足，哪里是受了重伤的状态？”黄铁芯没好气地说，“再说，这是误伤，我要是去干涉，人家会说我以大欺小。”
话刚说完，电话又响了起来。黄宝芝马上抓起了电话，不一会儿就眉开眼笑地说“是政策哥哥的电话，说是向您赔罪呢。”
“胡说，这点小事情关赵正策什么事情，赔什么罪？”黄铁芯知道赵正策那边肯定能够听到自己的说话，因为黄宝芝没有用手捂住话筒，就故意这么大声说。
说着，黄铁芯从女儿手中接过了电话。
“政策，你好，这个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怎么看？”黄铁芯沉声问道。
“市长，老爷子被打伤这个事情，我也仔细问了问，这才给您打电话。”赵正策笑着说，“要是依我看来，这个事情透着不少蹊跷。”
“什么蹊跷？”黄铁芯禁不住问了一句，“难道县领导也有人参合进来了？”
“章小波。”赵正策只说了一个名字，就打住了，却让黄铁芯心里一咯噔。
“他还嫌不够乱吗”过了半响，黄铁芯才冒出了一句。
话一出口，黄铁芯就有些后悔了，这话说得太露骨了些，要是传出去有失自己这个市长的气度。
“市长，上午我就知道这个事情。”赵正策倒也没有接这个话题，“当时我就让陈光明一定要注意老爷子的健康状态，实在不行就送到人民医院来。可没想到，老爷子只是点皮外伤，也让邱少群给送到人民医院来了。”
“你怎么知道是皮外伤？”黄铁芯就有些不满意了，即使真的伤势轻，你赵正策也不能说得这么直接哪。
“我打电话问过县人民医院的院长。”赵正策就赶紧解释说。
“老爷子给我打过电话，中气十足，我估计也是伤得不重。”黄铁芯叹了以口气，也缓和了语气，“政策，你对这个事情是什么看法？”
“市长，其实您也知道。”赵正策毫不客气地说，“章小波刚来西衡县，想要尽快融入，就想浑水摸鱼。可他这么一弄，把本来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据我所知，老爷子家里有好几起超生啊。”
“这个事情我也知道，可政策你也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尽管我是批评过我那几个不争气的舅子好几次了。”黄铁芯微微一愣，才沉声说道。
“对曲庙乡的几个乡领导，我还是有一定了解。”赵正策笑着说，“邱少群与老爷子关系非同一般，对老爷子一家人也特别照顾。这个邱少群的特点是擅长人际关系，头脑灵活，会办事，但有油滑之嫌疑。误伤老爷子的在场干部叫王均，是曲庙乡的负责计生工作的副乡长。王均的特点是不怕得罪人，肯干事。但这个人的工作方法有些僵硬。”
顿了顿，赵正策继续说道：“邱少群找了章小波汇报这个事情，党委书记陈光明却是找我汇报的。我最担心的就是怕有些拿这个事情做文章，给您添麻烦。”
“是啊，在我这个职位上，一直如履薄冰，哪里敢张扬。”黄铁芯也清楚赵正策这话虽然有些刺耳，但确实是为自己着想，禁不住下意识点了点头，尽管电话那头的赵正策是看不到这个动作的，“政策，这事情就麻烦你处理了，一切等汪省长视察后再说吧。”
“市长，我是西衡县的县长，不管怎么说，老爷子在西衡县受伤，我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还要当面向您和老爷子检讨。”赵正策这才很是诚恳地说，“这事情我也一定不会马虎，给您一个满意地处理结果。”
“政策，你办事，我放心。”黄铁芯终于笑了笑，“政策，上个星期你去了京城一趟吧，恭喜啊。”
赵正策心里一惊，黄铁芯是怎么知道这个事情的？
不过，因为黄铁芯和自己是一个生产队的，要是对自己家的背景略微有些耳闻，也还算正常。这样一想，赵正策的心情又平静了很多。
“政策啊，认祖归宗是好事情，怎么还瞒着芯叔，是不是见外了啊？”黄铁芯就半开玩笑地说，“你父亲从京城搬过来的，其实上了四十岁年纪的队上邻居基本上都知道的。”
赵正策一凛，却也清楚黄铁芯为什么一直对自己家里比较照顾了。以自家富农成分的身份，黄铁芯能对自己家那么照顾，估计也是黄铁芯稳重，善于权谋的性格决定的。
不过，在这个事情上，赵正策对黄铁芯还是挺有好感的。毕竟，以黄铁芯的身份，是很有可能把京城赵家和自己的父亲赵完成相联系起来的。可黄铁芯从来没有提及这个事情，更没有鼓动自己去认祖归宗。从这一点来说，黄铁芯做事情还是有底线的，并不是完全不顾原则，不择手段。
“芯叔，这个事情有些复杂，等您有时间后，我再向您详细汇报。”赵正策略微一沉吟，就笑着说，“我估计三个月内就要去京城工作了，感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
黄铁芯微微一愣，随即呵呵笑着说：“政策，那就恭喜了。”
“芯叔，我也不瞒您。”赵正策就干脆说道，“在我离开西衡县之前，我是一定要让章小波比我先离开西衡县的。”
黄铁芯的嘴角禁不住露出一丝笑容，却是主动转换了话题：“政策，等汪省长视察后，陪我回一趟石头乡吧，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聊聊。”
“好的。”赵正策马上笑着说，想都没想。在赵政策眼里，在整个衡北市，要论权术，还真无人比黄铁芯厉害。要是在以前，赵正策或者有所顾忌，可现在自己马上要去京城工作了，就要改变想法和方式方法。
很简单的道理，赵正策现在看事情的眼光要宽广多了。这个时候，赵正策的视觉比黄铁芯还要宽，想的是如果让黄铁芯这样的人才纳入赵家的圈子。在官场上，人品固然是用人首选，但能力也是很重要的选拨要求。更何况，黄铁芯对手下的干部和老百姓都不错，只是在权谋的运用让赵正策有些心有余悸罢了。
官场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赵正策很明白这个道理。赵正策刚刚进入赵家的圈子，需要能够对自己忠心的人，象黄铁芯这样没有什么背景，却是很有能力，又把前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干部，无疑是很好的人选。再说，黄铁芯这样的级别，更是一个绝对的优势，只要收拢到自己手下，对自己以后的仕途无疑会是很好的帮助。
市委书记罗成中的魄力，市长黄铁芯的计谋，都是赵正策很看重的。赵家在南湖省其实没有什么根基，所以，先把衡北市纳入自己的掌控范围，这比什么都强，至少赵正策是这么认为的。
黄铁芯能够这么快知道自己的背景，倒是反而让赵正策觉得很多事情都简单了很多。
挂断了电话，赵正策马上来到县委书记易华荣家里，把曲庙乡发生的这个事情向易华荣做了汇报。
“政策，你想怎么处理这个事情。”易华荣笑着问。
“冷处理。”赵正策呵呵笑着说，“我们县委党校现在不是有个培训班，明天就让邱少群去党校报到吧。”
“这个方法好。”易华荣微微一愣，随即乐了，“就让去党校好好学个一年半载好了，这样的人只会添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说完，易华荣马上拿起了电话，给县委组织部长潘建新打了个电话，把自己和赵正策的意思说了一下。潘建新一听赵正策也在易华荣家里，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说明天就出文件，让邱少群明天下午就去党校报到。
“政策，你的手法是越来越老练了，我很欣慰。”易华荣挂断了电话，很是高兴地说。
“书记，您可是越来越冲动了。”赵正策打趣道，“我话还没说完，您就开始采取行动了。”
“这也是受到政策你的感染嘛。”易华荣笑了笑，随即说道，“后天汪省长就来视察了，我担心万一汪省长去了曲庙乡视察，有这个邱少群在，会增加不少变数。”
“还是您考虑得周全些。”赵正策赶紧恭维了一句。
“不过，政策啊，章小波暂时还是不动的好。”易华荣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没事。”赵正策嘿嘿一笑，“我也不准备动章小波，因为有人会动他的。”
易华荣微微一愣，却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在官场上，每个人都有秘密。即使易华荣和赵正策关系这么好，易华荣觉得还是别太追究秘密为好，那样对两个人之间良好的关系是没有任何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