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傅杨河坐了起来,班觉贡布问:“这么晚了,谁会来?”
傅杨河摇摇头,穿上衣服,问说:“谁呀?”
外头传来肖央的声音:“傅老师,是我。”
傅杨河赶紧让班觉贡布也穿上衣服,班觉贡布躺在床上说:“我们又不是偷情,大晚上的谁会穿的齐齐整整的,谈工作么?”
傅杨河下了床,打开门,见肖央撑着伞站在外头,说:“这么晚了,傅老师已经睡了么?”
“你找我有事?”傅杨河问。
肖央点点头:“你明天就要走,我怕明天事情多,来不及跟你谈,所以想了想还是过来了。”
“那进来说吧。”
肖央点点头,收了雨伞放在门边,跟着进了门,就看到班觉贡布在床上躺着,袒露着臂膀,朝他笑了笑,打招呼说:“肖央。”
肖央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班觉贡布会在傅杨河房间里,这么晚了,两个人共睡一张床,想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好像撞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整张脸都烧了起来,觉得这房间的气味也怪异了起来,傅杨河说:“坐下说。”
“不了,我就直接说吧。”肖央依旧言短意赅:“傅老师,我想替你留下来做领舞,你看行么?”
傅杨河愣了一下,肖央就接着说:“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蒙克受了伤,你也要走,领舞的人选就又没有了。临时换了黄老师过来,他单把控大局就够呛了,更别说让他再重新学这些舞了,如果另找,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即便找到了,恐怕光训练就得几个月,所以只有我们几个人选了。我想替老师出份力,我来吧。”
傅杨河其实也曾冒出过这个想法,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开口。他如果开口,肖央他们几个愿不愿意肯定都会答应。他也不想耽误他们,所以这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便打消了。肖央肯主动要求,傅杨河自然是感动的,只是说:“你能替我自然是好,不过可能会影响到你在团里十月份的演出,这事我也做不了主,你得跟团长申请一下,看看他的意见。”
肖央说:“我已经跟团长提了,他说傅老师你同意就行。”
傅杨河点了点头,但是还是没有立即答应:“你让我想想吧,我明天给你答复好么?”
肖央点点头,说:“那你早点休息,明天再说。”
傅杨河送他出了门,看着肖央捡起雨伞撑开,雨滴打在伞面上啪嗒作响,他叫道:“肖央。”
肖央撑着伞回头看她,外头一片黑,房间里的灯光照在他年轻俊秀的脸上,目光像含着秋水,很美。
“谢谢你。”傅杨河说。
他是打心眼里感谢肖央。
肖央笑了笑,说:“那你就答应我吧,我想接。”
傅杨河看着他走远,这才关上门回来,一边脱衣服一边爬上床。
班觉贡布说:“我看他平日里冷冷淡淡的不大好相处的样子,没想到人倒热心。”
“他是外冷内热,跟我关系是最好的。”
“他是不是喜欢你?”班觉贡布忽然问。
傅杨河愣了一下,看了看班觉贡布,随即就笑了。班觉贡布看着他那一副“怎么可能,你可真会想”的表情,便也笑了,伸出胳膊来拖着傅杨河进了被窝里头,说:“身上这么凉。”
“外头冷,沾了水汽,嫌凉你躲远一点。”
“我给你暖暖。”班觉贡布搂紧了他。
第二天一大早,班觉贡布就亲自送傅杨河离开了。张跃和他一起走的,小唐也跟着。黄静晨他们都来送他。傅杨河只是在昌都暂住的事情除了他们四个谁都不知道,因此这一场分别格外伤感,尤其《风花雪月》团队的其他成员,都对傅杨河的离开表现出了强烈的不舍。
天上还飘着小雨,要比昨夜的时候小一些,但大概是连日阴雨的缘故,异常凄冷。傅杨河撑着伞和大家一一话别,然后上了车子。
班贡庄园那边很快就收到了傅杨河离开的消息。班太太靠在床边,看着外头阴霾的天色和淅沥小雨,问说:“班总呢?”
“班总去送他了。不过班总好像是不走的。”
“知道了。”
班太太挂了电话,吁了一口气。
老太太叫了她过去,问说:“我听曲珍说,你昨天跟班觉吵起来了?他那么懂事的孩子,可是犯了什么错?”
班太太摇摇头,说:“没有,不过是工作上有了点分歧,他还年轻,我怕他走入歧途。”
“既然当初说了让他自己放开手去干,你就别干预他太多了,做生意的,不跌几跤怎么可能。早点跌倒,才能早点爬起来,由着他去吧。他那么懂事的孩子,不会出大错。”
班太太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韬韬最近怎么也不来看我了。”老太太嘟囔说,“我最近身体不好,给她说了两次,也没见她来,这个小没良心的,白疼她了。”
班太太苦笑了一下,说:“姑娘大了,该有自己的事了。”
“大概她只顾着往康乌湖跑了。”老太太笑着说。
班太太已经不止一次跟老太太说过班觉贡布和孟韬的事。班觉贡布自己也提过几次,说他和孟韬没什么,也绝无可能,但是老太太总是抱着希望。在外人的眼里,的确没有比孟韬更适合班觉贡布的人了。那么美丽大方,出身也不错的姑娘,又对班觉贡布一片痴心,彼此知根知底知晓脾性,如果班觉贡布喜欢的是女人,他们该是多好的一对。
造化弄人。孟韬再豁达开朗的一个姑娘,因为和班觉贡布的关系,大概以后也不会常来他们家了,她又何尝不难过。
九宿县下着雨,但是到了昌都,市里却晴着天。班觉贡布把傅杨河安顿好之后还不想走,傅杨河说:“你赶紧回去安排工作,明天黄松老师就该到了,你把该交接他的工作整理一下,也不至于明天手忙脚乱。早点回去,你阿妈也放心,不然还真以为你会跟我跑了呢,该多伤心。你回去的时候往蒙克家拐一趟,就说张跃已经跟我走了,看看能不能把蒙克接出来。”
班觉贡布就抱了他一下,开车离开了。
他一走,张跃立马就跑过来了,说:“班觉这小子真是小心眼,还把我安排在酒店里,走走走,我倒要看看他家是什么样子。”
班觉贡布去了一趟平措家,没见到蒙克的人,平措说家里怕他憋出毛病来,带他出去散心了,他阿爸看着,怕他跑了。班觉贡布只好回到了康乌湖,和往常一样为《风花雪月》忙活。
肖央自告奋勇接替了他领舞的角色,他想了一夜答应了,只是跟班觉贡布说了,他做领舞的时候待遇是什么,就给肖央什么样的待遇,班觉贡布也答应了。
康乌湖立即有人向班太太报告了班觉贡布回来的事。班太太的一颗心总算是放到肚子里去了。
即便抛却私人感情来说,班觉贡布这个时候还能留下来,远比跟着傅杨河一走了之更有担当,更像是一个项目负责人该有的行为。央金对她说:“你看吧,我就说了,班觉还是从前的班觉,没有变。”
班太太说:“那个傅杨河就那么轻易就走了?我可不信。”
“你都把人家撵走了,他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难道还能死皮赖脸地待在康乌湖?”
班太太觉得自己真像是做了一场梦。当初她听说傅杨河要来这里的时候,心里那么欢喜,嚷着要班觉贡布把傅杨河请到家里来做客。她是很喜欢傅杨河的,甚至是敬重的,她敬慕傅杨河的才华,却接受不了她成为她儿子的爱人。
但是她也知道,眼下的分别只是暂时的,她的儿子,依然属于傅杨河。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正轨。黄松也是很有才华的舞蹈家,上手很快,《风花雪月》经过了一周左右的动荡又恢复了正常运转。傅杨河忙碌惯了,乍然清闲起来竟不知道要做什么,就每天睡大觉。张跃就把他拉了起来,让他昌都的朋友领着把昌都境内的美景全都逛了个遍。相比于市里,傅杨河更喜欢到乡下去。在这几个月都忙着《风花雪月》的事,导致他大多都只在九宿县境内活动,而昌都那么大,其他地区又是另一番景象。有时候晚了,他们就住在乡下藏民家里,几天下来,傅杨河黑了不止一个度,还晒伤了。
这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最开始,班觉贡布以前给他的治疗晒伤的药还有一些,他都抹了。抹在脖子上的时候心里诸多感慨,也只有在极度疲惫的时候,一个人独处,心下会有一点点伤感。
还好他已经到了坚强而自立的年龄,一个人也可以度过这些难关。而他自己也足够强大,不但可以不拖累自己的爱人,还可以成为他精神上稳固的依靠。他可能已经不是人生最美好的年纪,却是最好的可以爱一个男人的时候。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母亲杨慧娜,和他父亲傅年,来到了康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