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
大兴城帝国中枢里依然灯光明亮,众人跪坐忙碌着。
单独隔间里一名身着朱紫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端坐在主案前,认真地看着一张图纸。
这时,门口一个声音传来:
“苏相,潼关六百里加急:又来催银子了,说众将士守城已经十分苦困不堪,而今朝廷不仅允诺的奖赏未发,甚至连饷银都已经拖欠了一个多月了…”
苏威正看着手上那份题头写着“极乐之宴百工献寿次序图”的图纸,随口应了声:“唔”。
第二个声音传来:
“相爷,崔御史令人送来书信,说此次通过出卖僧尼道士的度牒,已经筹钱数十万两…
他还说,希望能照相爷的意思,尽量不因那些各地前来勤王的兵马而动用国库,以免误了下个月贵妃的极乐寿宴…”
颜相眼睛盯着酒宴图纸,摆了摆手:“知道了!”
第三个声音传来:
“山西、河北、山东又来了联名公文,追问说本该上个月底给他们盖章的品阶官身文书到底什么时候发放下去。
他们说,这几百年来中原再乱,文书的发放可从来没耽搁过…
他们还问,现在是不是叛军除不干净,这日子就不过了…”
苏威冷哼了一声:
“一边暗中支持叛军,一边还要朝廷的敕封,恬不知耻!”
“苏相,那?”
苏威突然换了个话题:“听说得意郎游学回来了?…”
第三个声音:“得意郎?”
苏威拿起笔,在图纸上做出几次修改:“行了,你下去吧!”
第四个声音响起:
“苏相,千手大匠说准备进献给贵妃娘娘的那张寿宴上用的琴,音色不够准,品也不够好…”
苏威沉吟了一下:
“八百里加急传令给杨素,让他腾出一支兵马进山西,务必第一时间寻找到雷击木的下落。”
第五个人禀告:
“苏相,因为叛军缘故,道路受阻,今年岭南来的荔枝,到达京城的时候,果壳已经不够鲜红,贵妃闹了脾气…”
“啊!”苏威一下子把手中的图纸放了下来。
。。。。。。。
深夜,并州城外。
一片小树林里,两个身影正在移动。
正是杨奇和三郎两人,三郎的背上还背着个木盒。
突然,三郎停了下来,迅速地左看右看,接着身影晃动,拉着杨奇,消失在夜色里。
一会之后,他们消失的地方,两个身影出现了。
“嘿嘿,这小子警惕性很高嘛。”其中一个声音轻笑,显得有点轻浮,不过从他的声音上听来,也就是个少年郎。
“小心点。”另一个声音却沉稳很多。
“我们起了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
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那两个小子拿住,不然回去怎么和公子交代。”
“那人能在重重保护下刺杀得手,实力绝对不弱。你给我认真点。”
“知道,知道。”语气轻浮的少年回答着,语气里却充满了敷衍。
两人不再说话,脚步声渐渐远去。
又过了一会,刚才的地方,现出两个身影,正是刚才消失的杨奇和三郎。
“这两个戴面罩的奇怪小子…”
“要不是因为那些叛军把我们骑来的马车也给拉去城里装财物了...”
杨奇左右看了看,眉头微皱。
随后,他拍了拍三郎的肩膀,他们选择了个和刚才两人相反的方向,走了过去。
。。。。。。。
小树林外,一片寂静。
三郎探出头来,他先左右看了看,没有动静,才快步走出。
杨奇跟着走了出来。
等他们走出了有十来步远,就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喂,怎么这么慢,我们可等你半天了。”
听声音的正是之前的两个少年人中的语气轻浮的那个。
那人从地上坐了起来,原来他刚才一直躺着,夜色里倒是看不到。
杨奇微转身,眼睛余光瞄到另外一个少年已经拦在他们和小树林中间。
“二位自军营一路跟踪到此,意欲何为?”杨奇说话拖延着,正准备赶在两人包抄逼近前突围。
但那个语气轻浮少年的一句话,让他停了下来:
“别跑了,你跑再远我也能追踪到你。”
杨奇停了动作,他转身盯向那个语气轻浮的少年,笑了:“原来你会追踪之术。”
“我说你们也别跑了。”那个少年语气依旧慵懒,他手指着三郎:
“戴面具的,我们打一场,你们赢了,我放你们走;你们输了,就跟我们走一趟。”
杨奇愣了一下,点着头:“行,三郎,你就和他比一比。”
他伸手拿走三郎背上的木盒子:“三郎,你就和他比一比。”
虽说在黑夜里看不太清楚,但站在杨某身后的另一个少年,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同伴朝着自己的方向,抛了个得意的眼神。
另一个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小子。”
就在这时,杨奇突然把木盒朝着那个语气轻浮的少年猛地扔了过去,同时喊到:“动手!”
眼见木盒飞来,那个语气轻浮的少年急忙避开,可还没等他站立起身,就感觉脖子上一凉,已经被一把匕首架在了脖子上。
三郎手持匕首架在语气轻浮少年的脖子上,自己绕到他的身后,用他的身体拦在另外一个少年面前。
语气轻浮的少年急得大叫:“喂,戴面具的,亏你还是什么并州第一刺客,这样做也太卑鄙了吧。”
杨奇也把自己的一只手按在语气轻浮的少年另外一边肩膀上:“你也知道我们是刺客,那你听说过刺客动不动和人面对面决斗的吗?!”
那少年语塞:“你!...”
他伸手在自己额头上重重拍了一下:“哎呀,笨!”
这下连杨奇都不禁莞尔。
另一个少年伸出手做了个向下压表示冷静的手势:
“杨公子,我们没有恶意。”
“杨公子?”杨奇一怔,他嘴里说着:“你们认识我们?”
三郎一把揪下那个语气轻浮的少年脸上的面罩。
杨奇看着他:“你是……火儿?”
另外一个少年也拉下脸上的面罩:“杨公子,别来无恙啊!”
竟然是水儿。
。。。。。。。
并州城外。
一座山上。
杨奇、三郎和水儿、火儿一起走着。
几年没见,每个人都长高了不少,其中水儿和火儿应该是经历过发育的缘故,连声音都变粗了许多。
杨奇边爬边端详,这里山势陡峭,向来少有人走,旁边有的是矮山头,元公子怎么选择来这里。
爬了半晌,天已经快亮了。
杨奇往下看去,整个并州城尽在眼里。
今天没有什么风,可以看到并州城到处都是燃烧过后产生的直直烟柱,其中有几处到现在还有火光。
奇怪,昨晚自己给叛军的名单里可没有那么多户啊?
杨奇眉头皱了皱。
这时耳旁飘来一阵琴声。
“《广陵散》。”火儿兴奋地说到:“是公子!”
他主动加快了脚步。
终于到了山顶,依崖立着一个老旧的石头亭子。
只见亭子里,坐着一个白衣男子,他背对众人,却是面朝着并州城,正在弹奏。
四人静立着听着。
杨奇感觉曲子抑扬顿挫,充满杀伐之气。
一曲终了,白衣男子把手轻按住琴弦,站了起来,他徐徐转身,动作说不尽的潇洒倜傥。
借着天边亮光,杨奇往他脸上看去,却一下子愣住了。
那白衣男子脸上竟带着一个鬼脸面具。
模样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