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见他身子一晃,一时大惊,“快拦住他!”
站在旁边的尼喀自刚安说那番话时便觉出了不对,此时出手如电,一把捏住了他的下颌,硬掰开了他的嘴,将一粒红色的药丸塞到他的嘴里。
刚安口中发出“嗬嗬”的声响,一缕血色自口中蜿蜒而下,眼睛却一直盯着站在远处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哲哲。
皇太极一把推开按着刚安的那几个侍卫,将他抱在怀里,“刚安,刚安,你撑着点!太医,快去叫太医!”
厅中众人一时大乱,塞娅扶着哈日珠拉躲到内室,外头的侍卫忙得脚不沾地,刚安服下的也不知是什么毒,不过片刻工夫,脸色已经发黑,眼看进气少,出气多,这就要撑不住了,可太医却还没到。
皇太极急得发狂,一旁的富苏里宜尔哈已经泣不成声,哲哲却只是远远地站着,既不上前也不退后,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看着即将咽气的刚安。
“来了来了!”就在众人快要绝望的时候,苏茉儿领着个山羊胡的老者自人缝中挤了进来,“贝勒爷,胡大夫请来了!”
“啊!”原本被挤到角落里,暗自发抖的方嬷嬷,见了这山羊胡的胡大夫,竟似见了鬼般,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他,眼中满是恐惧,偷眼看去,众人都在围着那刚安和胡大夫,无人有暇关注其他,便壮起胆,慢慢朝门边挪,想要趁乱逃出去。
不想方挪到门边,便被巴彦挡住了去路,见皇太极只忙着救治刚安,无暇关心这个小角色,便冲旁边的奴才一努嘴,示意他将这方嬷嬷先看管起来,待四贝勒忙完了再说。
那胡大夫一见刚安,立时变了脸色,冲着皇太极一拱手,“贝勒爷恕罪,恕老朽无能,救不了他,这就告辞了!”
皇太极气得脸色铁青,“唰”地一声抽出了尼喀腰间的宝剑架在了胡大夫的脖子上,“你还没看,怎么知道救不了?你要是救不了他,那还留着你做什么?不如就先到地底下等着他吧!”
那胡大夫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原本缩在角落里的布木布泰轻移莲步,上前握住了皇太极的手,“贝勒爷息怒,若杀了他,那刚安可就当真没救了!”
她又看着胡大夫,“就凭你做下的事,便是杀了你都不为过,若你还想活命,便赶紧救活了眼前这个人,或许贝勒爷会看在你立下大功的份上饶你一命,是死是活,你自己拿捏,不过你可听清楚了,眼前这人要是留下一丁点儿病症不适,也不算你的功劳!”
那胡大夫连滚带爬地磕了几个头,自腰间摸出一个素白瓷瓶,倒出两粒药丸塞到刚安口中,“这是小的家中祖传的丹药,解毒最是有效,前些日子这位爷给小的灌下□□,也是靠着这个,小的才逃了一命!”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刚安的脸色便缓了过来,想来那解药当真是效果不错,皇太极提起的心也落了下来,若这刚安当真死了,他可怎么跟九泉下的额娘交待!
命人将刚安抬去前院儿歇息,他这才有空好好打量眼前的山羊胡——胡大夫。
“先生以前似乎从未到府里来过?”
“贝勒爷见笑了,小的一介江湖游医,不过是给穷苦人家看看病,府里倒不是没来过,只是来了也只是见几个下人罢了,贝勒爷怎么可能见过我呢!”胡大夫捻着颌下几缕胡须,得意不已。
“那先生方才为什么说刚安给你灌下□□?”皇太极的脸色倏尔一变,双目如鹰般盯着他,仿若发现了待捕的猎物。
胡大夫心头一跳,想不到这方才还一脸和气的四贝勒竟然说变脸就变脸,他同刚安的那点子恩怨,若当真说出来,只怕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
便是他这一犹豫的工夫,皇太极心里已经起了疑,略一思忖,他轻轻向着一旁的巴彦使个眼色,“严家兄弟呢?”
自厅中乱象一起便被带出去看守的严家兄弟又被提溜了进来,一见那胡大夫便勃然大怒,双眼通红似要滴血般盯着他,“你这庸医,竟还敢来,看不打死你,好给我们老娘报仇!”
皇太极剑眉一挑,猛地一拍桌子,命人将他们拦了下来,“你们可看清楚了,给你们母亲看病的当真是他没错?”
严家兄弟头点得小鸡啄米似的,“没错,就是化成灰,我们也认得他,就是他一帖药害死了我们老娘!”
那胡大夫一见严家兄弟,立时变了脸色,身子瑟缩了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着说:“前些日子小人是奉命给府里一位老嬷嬷看病,被人威逼着在药里加,加点东西,小的不敢,那人便说小的若是不做,立时便要取了小的性命,小的无奈,只得在里头加了几味好料,原以为事情过了,他们能饶了小的性命,不料事成后那人非但没放过我,还命方才那位爷去杀了小的,所以小的刚刚才不想救他!”
严家兄弟听了他的说辞,眼中恨得冒出火来,“胡说!分明是你这庸医无能,开错了方子下错了药,如今竟还敢找借口诬赖别人!我家老娘老老实实当差,平日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谁会费这个心来对付她一个老嬷嬷!”
那胡大夫一听严家兄弟骂他是庸医,山羊胡立马翘了起来,瞪着眼睛嚷道:“我被歹人威逼,无奈给你们母亲下了不该下的药,违了行医之道,自是该当受罚,可你们不能说我是庸医!想我胡家,世代行医,祖上连出三代太医,虽说如今落魄了,却也不敢坠了先人的脸面,你们说我是庸医,我是绝不敢认的!”
皇太极起身踱到他的面前,“刚安给你灌下去的□□,也是你自己解的?”
胡大夫不敢再托大,双手垂在身畔,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道:“正是,小的平日行医,虽不敢夸口说似神农祖师般尝便百草,却也接触各类药物无数,虽不是什么百毒不侵之体,却也多少有点药性,当时小的装作毒发身亡,那位爷自恃手中剧毒厉害,也未仔细查看便离开了,小的待他走后立马服食了祖传的解药,这才侥幸逃了一命。”
严家兄弟赤红着双眼,恨不能当场将这胡大夫抽筋剔骨,以慰母亲在天之灵,“那你说,是谁指使你害我们老娘的?你若不把那幕后之人指出来,我们兄弟今儿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替老娘报了这血海深仇!”
皇太极深以为然,目光如炬般盯着胡大夫,“先生的医术我们信了,只是还得劳烦先生好好看看,这厅中可有当日威逼指使你下药之人?”
胡大夫已然被严家兄弟吓怕了,此时转着小三角眼,挨个儿瞧了一遍,那方嬷嬷拼命将身子往巴彦身后缩,希望那胡大夫不要发现自己,无奈看守她的奴才一脚将她踹了出来,“你个老货,挤什么?事到如今,还要作妖不成!”
被踹倒在地的方嬷嬷,正与胡大夫的目光撞个正着,胡大夫的眼睛顿时一亮,“就是她!就是她带人逼着我下的药!”
严家兄弟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惊怔在地,说不出话来。他们没有料到,害他们母亲的,正是方才口口声声替自家打抱不平的人!
因为担心侍卫们粗手笨脚,生怕他们照顾不好刚安,富苏里宜尔哈便亲自跟去前边儿安顿好他,此时回来,正好撞见眼前这一幕,不禁冷蔑一笑,“这是怎么说?胡大夫,你可瞧仔细些,小心别看错了,这方嬷嬷可是同那严嬷嬷最是要好的,当初为了严嬷嬷的死,可没少打抱不平呢!她怎么会指使人去害严嬷嬷呢?”
那方嬷嬷浑身颤抖着瘫倒在地,口中已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祈求地望着哲哲。
哲哲却把头别了过去,看也不看她一眼,口中冷冷道:“方嬷嬷,就算你平日里跟严嬷嬷有些过节,可这人命关天的事,你怎么竟敢胡来呢?做下这样的事,你就不怕有损阴德,祸及子孙吗?”
那方嬷嬷霎时便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面如死灰般瘫在地上,眼泪如线般滚落,“都是奴才鬼迷心窍,想着除去了严嬷嬷,便没人敢跟我争这福晋身边第一亲信的位置,都是我——”
“嗬——”富苏里宜尔哈一拧眉,“福晋这张嘴可真会说话,这上下嘴皮子一碰,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方才还说这方嬷嬷是因为替严嬷嬷打抱不平,才怂恿严家兄弟来找哈日珠拉格格闹事,怎么这才转眼的工夫,便成了方嬷嬷嫉妒严嬷嬷,故意找人害死她了!”
严家老三心思灵活些,已经想明白了这里头的关窍,望向哲哲的目光也带了几分愤恨与不敬,只是不敢说出什么来,毕竟主子打死个把奴才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自家老娘,可当真是死得太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