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着自己的肩膀,“别说她没有翅膀,就算有,这方圆几十里,也别想有一只鸟儿能飞出去!”
那个巴根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却没敢反驳什么,走到外屋的土炕前仔细看了下,“将军,这里只是个小土洞,里面什么都没有!”
“没有?”他皱着眉头,脸上的伤疤都挤到了一处,看着便如一个满是沟壑的皱皮核桃,“我就不信了,她难道还能逃到天上去?挖地三尺,对,挖地三尺也要将她找出来!”
巴根目瞪口呆,却也只能抱拳行礼称是,带着人在屋里漫无目的地乱铲一气。
“还有外头!这屋子周围,也给我翻,我就不信找不到人!”那钦犹自叫嚣,一不小心碰到肩头那颤巍巍地羽箭,疼得他差点没晕过去,一咬牙,他猛地抓住那支箭,连血带肉地将它拔了出来。
喷洒出来的血肉抛洒在旁边人的肩头脸上,都是一个哆嗦,却都不敢动手去擦,众人忙乱地围上来帮差点晕厥过去的那钦止血包扎。
“去,把里屋那个炕也给我扒了,瞧瞧里头有什么蹊跷!”那钦悠悠地缓过那口气,一开口,却仍是破墙毁屋地坚持。
“是!”巴根皱了下眉头,这人还真是死心眼,如果哈日珠拉格格真的在这里,那乌恩其会舍下她带着那个丫头逃走吗?这明摆着是哈日珠拉格格已经逃了,他故意把他们绊在这里,如今看时候差不多了才带着那个丫头逃走的!
想想来时路上,那个丫头故意带着他们在林子里绕弯子,要不是自个儿机警,还不知要耽误到什么时候,想来哈日珠拉格格便是那时候逃走的吧!偏眼前这人身居高位,还一意孤行,白白浪费了时机不说,如今还要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
“啊——”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蛋无意间触动了什么机关,又是一阵暗器飞来,几个人捂着脸痛苦地倒在地上来回翻滚着,其他人赶忙戒备地盯着四周,提放有无其他暗器。
巴根蹲下来仔细检查了下受伤的人,“将军,是毒针,他们几个,已是不成了!”
说话间,原本在地上痛苦翻滚的人已是抽搐着,渐渐没有了声息。
“呸,真是群没用的废物!”那钦狠狠地啐了一口,不屑地道。
巴根将拳头攥得咯吱咯吱地响,脸色铁青地看着那钦,双手松开,再攥起,再松开,终是艰难地咽下这口气,“将军,咱们来时在路上耽误了那么长的时间,那哈日珠拉格格想来早就逃了,咱们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也是无用,还是赶紧去追吧,只要跟着刚才那个乌恩其,一定能找到她的。”
话音未落,刚才带队去追乌恩其的人闯了进来,“将军!林子里地形太过复杂,如今又是晚上,咱们根本不是那小子的对手,如今也不知他躲到哪里去了!”
那钦脸色发紫,颤抖着指着巴根,“说啊,你怎么不说了?你不是挺能的吗?跟着那小子?你去跟啊!那小子就是那水里的泥鳅,就你那点本事还想跟着他?没用的废物!”
刚刚经历了同伴的死亡,如今又受了责骂的巴根脸涨得通红,若不是旁边的同伴极力拦着他,他都想一拳把那钦另一只眼也废了。这个死瞎子,独眼龙,他自己错过了时机,不思反省,只是一味地责骂他们,他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我是大汗亲领的克什克腾部,就凭你敖汉部还妄想骑在咱们克什克腾部头上指手画脚?做梦!你给我乖乖听话便罢,若是再敢唱反调,我现在就杀了你!”那钦狂妄地叫嚣。
直到那钦阴冷的声音传来,巴根这才发现自己盛怒之下,竟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他原本是有几分心虚的,来时阿布千叮咛,万嘱咐,一再告诫他不要跟这个那钦起冲突,可如今冲突已起,听着那钦那狂妄到极致的话,他脑子里残存的那点理智也烟消云散了,他一甩肩膀挣脱了旁边同伴的阻拦,挥拳便向那钦打去。
场面一时大乱,有拉的,有劝的,也有趁乱下黑手的,等乱哄哄的场面安静下来的时候,那钦已经倒在了地上,头上的伤口汩汩地向外流着鲜血。
“将军!将军!你醒醒啊!”几个那钦的亲信跪在一边,拼命地摇晃着如一滩烂泥般的血肉。
“将军死了!是你,是你杀了他!我们要给将军报仇!”克什克腾部群情激奋,杀气腾腾地将巴根和另外几个敖汉部的人围在中间。
“打吧,打吧,都打死了才好。”哈日珠拉兴奋地看着外面内讧的众人,心中只盼着他们打得越厉害越好。
“咱们敖汉部受尽了他们克什克腾部的气,如今咱们还忍什么?都动手吧!”巴根一声怒吼,带着敖汉部的人跟克什克腾部打在了一起,旁边站着几个手足无措的人,似乎是来自别的部落,拉了这个拉那个,却是哪个也拦不住。
眼见得形势越来越糟,敖汉部人少,已是人人挂彩了。
蓦地,当初那个奉命出去追乌恩其的人一声大喝:“反正那钦已经死了,咱们回去也没法交差,不如跟敖汉部一起反了吧!”
“反了!”
“咱们奈曼部也不受他克什克腾部的气了!”
“咱们回去也要给他克什克腾部做替罪羊,反了!”
原本两不相帮的奈曼部也一拥而上,帮敖汉部一起将克什克腾部围在了中间,克什克腾部这才慌了神,“你们,你们都不要命了吗?以下犯上,残杀自己的同胞,大汗不会放过你们的!”
“残杀同胞?是谁在残杀同胞?你们克什克腾部这些年残杀的同胞还少吗?”巴根狞笑着,眼中不带一丝温度地说:“克什克腾部不愧是大汗亲领啊,在搜寻哈日珠拉格格的时候身先士卒,被埋伏的暗器所杀,无一生还,咱们可是尽力突围,才捡回的一条性命呢!”
恐惧慢慢浮现在克什克腾部众人的脸上,其中一人不死心地道:“将军是被巴根杀死的,咱们只追究巴根的罪过,跟其他人没关系,你们不要被他蛊惑了,车尔贝,只要你们奈曼部把巴根拿下,为将军报了仇,咱们不但既往不咎其他人的罪责,还可以在大汗面前替你们奈曼部请功。”
“这倒是个聪明人。”哈日珠拉喃喃着,“只可惜他们方才太嚣张,只怕是没人会信他说的话。”
“你以为咱们还会相信你?”果然,奈曼部为首的那个车尔贝嗤笑道:“还替我们请功呢,只怕你们一回去就会带着大兵来我奈曼部报复吧!这么些年,你们克什克腾部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如今也该还点利息了吧!”
“不要跟他们废话了,只要他们死了,咱们回去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谁还能让这些死人去大汗面前诉冤呢!”
“没错,让他们整天拿着咱们的命不当回事,今儿咱们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他们死了,咱们还可以把没抓到哈日珠拉格格的事推到他们头上,省得大汗责罚。”
奈曼部与敖汉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致决定反抗克什克腾部,恐惧终于浮现在克什克腾部众人的脸上,他们拿刀的手都在颤抖。
一声怒吼,几声惨呼,哈日珠拉紧紧闭上了眼睛,不忍直视这场血腥的屠戮。
不过片刻,外面便没了挣扎惨叫的声音,哈日珠拉再度趴到那根细细的铜管上,只见外面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出去了,只有车尔贝同巴根站在那里,小声商议着什么。
“克什克腾部的人已经都干掉了,咱们也不能在这里再耽搁,这里毕竟离科尔沁大营太近,万一惊动了他们,咱们这几个人可不够他们玩的。”
“如今虽然没找到哈日珠拉格格,但是咱们可以把事情都推到那钦的头上,就说他贪功冒进,惊动了科尔沁的人,才中了埋伏,遭此惨败。”
“也罢,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两人商量完毕,转身走了出去,不过片刻,便传来整队离开的声音。
当马蹄声渐渐消失的时候,哈日珠拉长吁一口气,无力地跌坐在角落里,塞娅递过来一块点心,“格格,吃点东西吧。”
哈日珠拉没有接,只轻轻地摇摇头,看完了这场杀戮,见识了恁多的血腥,外面还摆着几具冰冷的尸体,她哪里有胃口吃东西呢。
“那,咱们出去找找乌恩其和卓娅吧。”塞娅将点心放在一边,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再等会儿吧,等他们走远了咱们再出去。”哈日珠拉看看一脸担忧的塞娅,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你没听他们说嘛,乌恩其跟卓娅都逃出去了,他们没事的。”
哈日珠拉爬起来看看外面冰冷凌乱的尸体,鲜红的颜色在地上汇成细流,配上林中夜枭的啼叫,整个画面说不出的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