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是在怪我吗?”阿茹娜含泪望着沉默的哈日珠拉。
哈日珠拉抚摸着腕上的伤口,看了阿茹娜一眼,“我怪你什么呢?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娜仁的悲剧,在她嫁给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时就已经注定了,再加上她那唯利是图的父亲,能有好结果才怪!说到底,你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我怪你又有什么用呢!”
她迟疑了一下,想要阿茹娜看清多尔衮的真面目,别再重蹈娜仁的覆辙,可看看一旁忧心忡忡的多铎,终是咽下已到嘴边的话,如今实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看着多铎,柔声道:“今日劳烦十五贝勒为我们解围,我们感激不尽,他日我和阿茹娜定当上门拜谢。”
多铎面上一红,慌忙回了一礼,“举手之劳罢了,不敢当格格的谢意,不知二位格格的伤势如何,可要多铎帮你们请个大夫?”
“也好!”哈日珠拉点点头,对多铎的体贴满意极了,“那就有劳十五贝勒了。”
刚才桑噶尔寨对着哈日珠拉和阿茹娜好一番抚慰,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哈日珠拉差点没把胃里的烤全羊给吐出来,还是多亏多铎帮忙解围,好容易把那个自私无情的老货给弄走,如今多铎又主动帮忙去请大夫,不错,哈日珠拉在心中点头,有点好男人的潜质。
多铎深深地看了阿茹娜一眼,眼中满是担忧与心疼,无奈后者低垂着头,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得不到回应的多铎眼神一黯,带着些许失望退了出去。
“还在想着他?”哈日珠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阿茹娜,“他刚才是怎么对娜仁的,你可都看到了,你能保证他以后不会这样对你吗?”
阿茹娜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唇,“知道又如何?我有别的选择吗?即使明知道那是个火坑,我也只能闭着眼睛往下跳!”
“你不过是想给自己和□□找个依靠,这个依靠,可未必一定是他多尔衮!”
“除了他,还能是谁呢?”阿茹娜茫然地望着哈日珠拉。
“能给你依靠的人多得是,但能给你幸福的男人却只有一个,这个人,绝对不是那多尔衮。”哈日珠拉看着阿茹娜的眼睛,循循地诱导着,“别被掉在眼中的一粒沙子,挡住了放在你面前的珍珠,用心去感受,看看谁才是对你最好的,爱你的人和能给你依靠的人,也许,并不冲突。”
多铎将大夫请来后,哈日珠拉执意要大夫先给阿茹娜上药,随后便借口说自己身体不适,请大夫去自己的帐篷治疗,将空间留给阿茹娜和多铎,希望多铎能抓住这次机会,也希望阿茹娜能早点看明白,想透彻。
出了帐篷,哈日珠拉便将大夫支走了,自己帐篷里有皇太极送来的药,哪里是这普通小大夫手中的药能比得了的。
远处的篝火还没熄,隐约还有笑声传来,如此良辰如此夜,可见到的事,却件件都戳在人的心口上,成了压在心上的石,扎进肉里的刺,微微一动,便满是伤痛。
当晨曦的第一缕微光照进帐篷的时候,哈日珠拉便被塞娅从榻上拽了起来。她满心的不愿,却拗不过塞娅的坚持,“格格昨天便迟到了,幸好贝勒爷没说什么,今儿是那达慕大会的正日子,格格可不能再晚了,否则,这懒格格的名声可就传遍草原了。”
“懒格格就懒格格,我又不认得他们,管他们怎么想呢。”哈日珠拉闭着眼睛,如木偶般,任由塞娅给她一件件地往身上套衣裳。
“呵,格格还嘴硬,要是您这懒格格的名声真传出去了,小心将来没人要,在家里待成老姑娘!”
“没人要便没人要好了,他们不要,我还不想嫁呢,正好在家里,一辈子守着额吉。”哈日珠拉好笑地撇撇嘴角,“哎呀,咱们塞娅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三句话不离嫁人呢?莫非,是咱们塞娅想嫁人了,所以才想着快点把我嫁出去,自己好去找那小女婿?”
“格格,你说什么呀!”塞娅脸儿红红的,不理旁边卓娅的偷笑,假装嗔怒,一把将哈日珠拉从榻上拉了起来,又将她按坐在梳妆台前的绣墩上。
哈日珠拉只闭着眼睛做她的白日梦,任由塞娅和卓娅给她梳头,洗脸,上妆,忽而头上一沉,被沉甸甸地压上了什么东西,头都抬不起来了,只听塞娅说了声:“成了,咱们格格就是漂亮,哪里是她们比得了的。”
哈日珠拉好笑地睁开眼,抬起头来说:“好,让我瞧瞧——”
打趣的话卡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了,镜中人头发梳成一根根小辫子垂在脑后,头上戴着红色尖顶帽,帽檐上满是珍珠、青金石、绿松石等组成的吉祥花纹,额前颊旁垂下一串串珊瑚珠串,大红色暗花锦袍上罩着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的大红色对襟小马褂,整个人华丽又不失娇俏,走到哪里都是一个金灿灿的发光体。
“塞娅——”哈日珠拉苦笑着,“我能不能——”
“不能!”塞娅打断哈日珠拉的话,斩钉截铁地道:“平日里格格想穿什么都由着格格,可今天是那达慕大会的日子啊,草原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来,格格再像平时似的,岂不是让人笑话,今天格格必须穿这身!”
“是啊是啊。”卓娅也在一边帮腔,“格格若是穿得普普通通地出去了,岂不是让贝勒爷和夫人丢脸吗?到时候科尔沁也面上无光啊!”
为了科尔沁的颜面,哈日珠拉苦着脸只吃了几口点心就被拉到了那达慕的现场,如果不是身上这身耀眼的行头,如果不是为了躲避多尔衮这匹见了美人便两眼放光的种马,她还是很愿意好好欣赏一下这草原上难得的盛况的,此时她只能徒劳地躲在人群里,低垂着头,嘴里喃喃着:“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人越来越多,哈日珠拉惊喜地发现大多数蒙古贵女都是穿得大红色华丽锦袍,反而一身月白锦袍的阿茹娜成了全场最夺目的美人,万花丛中那一朵清雅怡人的兰,在年轻气盛的亲贵眼中,是那样的美丽动人,他们纷纷交头接耳地打探着,不知眼前清理脱俗的美人是哪家格格。
她的一举一动,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场边等待入场的勇士们自她出现时起,目光便都紧紧地追随着她,摩拳擦掌地准备着待会儿上场好好表现一番,若能赢得美人青眼,那便再好不过了。
周围穿着华丽的贵女格格全都成了阿茹娜的陪衬,纷纷眼中喷火地瞪着她,新仇旧恨全都化作一把把眼刀飞向她。
就在阿茹娜艳压群芳,成功吸引众人目光的时候,没人注意到哈日珠拉悄悄退出人群,远远地离开了那达慕的会场。与其在场中同众人争奇斗艳,一不小心被那匹种马盯上,倒不如无拘无束地纵马塞上,来得轻松自在。
在蓝天白云下纵马驰骋的感觉真好啊,哈日珠拉眯起眼睛,享受着难得的自由与宁静,白云的速度渐缓,前面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枝叶随风轻摇,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倾泻下来,草地上明暗不一的光圈随着枝叶的摇动,如水面上粼粼的波光,野花的香味弥漫在林间,空气里充满了香甜的气息,婉转动听的鸟语与花香为伴,共同谱出一曲林间欢歌。
白云漫无目的地在林间穿梭,哈日珠拉也没有阻止它,这是个难得的清凉宁静之所,她不介意在这里消磨个大半天,偷得浮生半日闲。
“乌齐叶特部……锡尔呼纳克杜棱……乌噜特部……扎鲁特部……”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夹杂在鸟语中传来。
“卓尔济喇嘛……”
“这里竟然还有人?”哈日珠拉一阵惊讶,虽只是几个人名和部落的名字,但也显示着谈话之人的身份绝不简单,在这样偏僻幽静的地方谈论这样机密的话题,显然是避着别人,不想让他人知道的。她轻轻勒住马,想在他们发现之前先悄悄离开这里。
不管对方是谁,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三十六计,走为上招啊。
“谁?”
不想她才刚刚调转马头,就听到一声怒喝,不好,被发现了,快走!
她猛地一鞭抽在白云身上,白云长嘶一声撒腿便跑,却不料地上猛然间出现一根绊马索,哈日珠拉连人带马倒在了地上,她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刚想起身,却被迎面而来的□□吓住了,只呆呆地怔在那里,眼看着缠着红缨的枪尖飞快地来到自己眼前。
“砰——”
“爷——”
就在她闭上眼睛等着那枪尖刺进自己咽喉的时候,一声闷响伴着惊呼声响起,周围霎时静了下来,她不安地睁开眼,眼前已是空无一物,仿佛那泛着寒光的枪尖只是自己的幻觉,白云在远处挣扎着起来,一瘸一拐地来到她身边,低头舔舔她的手,似是提醒她刚才的一切绝不是幻觉。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声音在她身后骤然响起。
“啊!”哈日珠拉一声惊呼,双手捂着胸口,双腿软软地瘫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