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体谅他是伤患,并不跟他计较。
她递去一杯水,轻声说道:“看来江大人已经没有大碍了。等白青回来后,你们就赶紧离开吧。这里到底不安全。”
虽说她居住的院子比较偏僻,往常只有主仆二人,但难保江平侯夫人安排了监视的人,想要暗中抓她的把柄。
这时候,一切都得更加小心。
江寒舟别有意味地看着她,问道:“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顾晏怯生生地回答,“江大人虽是我的救命恩人,但也掩盖不了您是外男的事实。今晚我冒着大不韪将您带入房中,已是于理不合……”
娇娇弱弱的声音,诉说着她在这个府中的如履薄冰。
江寒舟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心头蓦地软了下来。
他没有继续为难顾晏,捏住身上的薄毯,尽量放软了声调,“我知道了。没事的话,你去休息吧。等白青回来,我就离开。”
得到了他的承诺,顾晏暗中松了口气,又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放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做完这一切后,她便起身走了出去。
刚才情节之下,顾晏把江寒舟安置在了自己的闺房之中,如今只能暂时去耳房,与半夏挤一挤。
看到她走来,半夏半睡半醒地挣扎着起身,却被她按了回去。
“今晚先将就一下。睡吧。”
半夏含糊地应了一声,抱住她的手臂,沉沉睡去。
顾晏见状,心情也跟着变好了几分。
她与半夏一同长大,情同姐妹,倒是不在意那些虚礼。
但不代表着,对谁都能如此。
既然即将要成为楚王妃,就该有王妃的仪式感。
什么事该做,什么人该接触,她心中也已经有了一杆秤。
这其中,并不包括江寒舟。
而江寒舟对此无从得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直到窗子上传来三声轻响。
“进来吧。”
小轩窗顿时被人打开,露出白青那张苍白的脸。
江寒舟微微直起上半身,小心地避开伤口,给他递了一杯茶,“怎么去了这么久?”
白青立即单膝跪地,羞愧道:“主子,属下失手了。”
江寒舟眸光一凛,周身的气息霎时转冷,“怎么回事儿?”
“属下遵从您的吩咐,想要把那人丢远一些。可刚离开江平侯的府邸,就被两名黑衣人跟踪。属下与那两人交起手,起初还能应付,但后来又来了五个人支援,属下不敌,那人也被夺走了。”
江寒舟问他,“知道是什么人吗?”
“应该是……死士……”
“死士?”江寒舟诧异了下,转瞬就玩味一笑道,“这小小的金陵城里,居然还有死士,还是为了那样一个人……”
这也是白青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在东陵国内,能豢养死士的绝非普通人家,每一家死士的数量也有严格的限制。
像这样一下子就拿出六七个死士的,至少是朝廷正二品大员。
很显然,金陵城中,除了静和大长公主,还没人有这个资格。
白青问他,“主子,是否让林神医去查一下?”
林逸清名义上是救死扶伤的大夫,暗中却掌握着不为人知的势力,鲜少有他查不到的人和事。以前遇到无法解释的事情,也都是林逸清出手去查的。
江寒舟却摇头,“林逸清有其他的事情,这件事暂时先放一放。对方既然不是针对咱们,就没必要打草惊蛇。收拾一下,这就离开。”
白青啊了一声,“主子,您的伤势……”
“不碍事。”江寒舟摆摆手,意有所指道,“伤,可以去另一处地方养。我若是再待在这里,可就成了碍眼的人了。”
明明是被嫌弃的语气,可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
白青想了想,识趣地压下满腔的疑惑,收拾东西,带着江寒舟无声无息地离开。
翌日一早。
顾晏醒来,就发现床榻上已经没了江寒舟的身影。
她松了口气,心里又隐隐有些空落落的。
用过早膳后,半夏慌慌张张地跑来禀报,“小姐,奴婢刚听说,楚王他……他……”
“楚王怎么了?”顾晏手里拿着刻刀,头也不抬地问她。
半夏却瞬间红了眼,“外面的人都说,楚王战死了!小姐,您才接到宫里的赐婚圣旨,楚王就牺牲在战场上,那您到底是嫁还是不嫁啊?”
顾晏手一抖,尖锐的刀尖就戳破了她的手指,一颗殷红的血珠绽放在指尖。
她拿过手边的帕子,轻轻地擦掉那颗血珠,直到半夏快要原地爆炸时,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圣旨已下,嫁不嫁,都不是你我来决定的。”
“可是,楚王战死,您嫁过去就要守寡了啊!”
半夏急红了眼,再无没了往日的机灵,捏着帕子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
顾晏却伸手压在她的肩头,将她按到椅子上,语重心长道:“我都不慌,你怎么就急成了这模样?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只需要耐心地等着,其他的事情不用去操心。”
“小姐……”
半夏却以为她是破罐子破摔,不由得悲从中来,趁她不注意,偷偷地跑去哭了。
而事实上,顾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
尽管她一早就知道,这个时间会传来“楚王战死”的消息,但再一次经历这件事情,她心里更多的是难以名状的怅然。
说起来,她前世受到楚王府的庇佑,安稳又自在地度过了余生,却从未有机会见过那名传说中的战神夫婿。关于他的任何事迹,都是楚王府的人告诉她的。
但就算如此,她对楚王的敬意只多不少。
哪怕是以“未过门王妃”的身份,她也要守护住楚王府的尊严,更不容许自己给楚王府带来任何的污点。
算算时间,外面关于她“克父克母又克夫”的谣言应该要宣扬得满城皆知了。
她再不犹豫,喊来半夏给她梳妆,又偷偷地溜出了门。
她去的是金陵城中最大的酒楼,玉楼春。
晌午时分,玉楼春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大堂正中央是一个圆形的台子,往常都有掌柜请来的戏子在咿咿呀呀地唱戏,但今天站在那里的却是一名衣着朴素的说书人。
说的,正是顾晏继克父克母之后,又把战神楚王克死战场的“传奇故事”。
半夏听得火冒三丈,正要冲下去与那说书人辩论一番,却被两只手同时拦住。
一人,自然是顾晏,而另一个,却是一名素未谋面的青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