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久别重逢凤镜夜(1 / 1)

在忍足家聚众烤肉的同一时间, 蹲在御柱塔里的铃木园子殿下也在吃烤肉。

黄金老头是个活的特别古风的人,虽然他住在全国最现代化的大楼(之一)里,但依旧每天穿着古装,坐着榻榻米, 喝那种很苦煎茶,一日三餐吃传统口味的食物。

传统口味的日本食物, 反正在园子这种肤浅的年轻人吃来基本等于没味。

所以这顿烤肉其实是她叫来的外卖。

外送来的炭烤炉旁边站了个长发披肩的小姐姐, 正用和新闻播音员一般吐字标准又抑扬顿挫的声音给她汇报冬木的最新情况。

——为了保证铃木的【强运】光环能为非时院所用,国常路大觉在离开之前专门举行了一场货真价实的【就职礼】,把她变成了黄金氏族的一员。

也就是说,在黄金之王从出云归来、决定是否要收回这个身份之前,铃木园子虽然只是个暂时的“殿下”,但她脑袋上被王赋予头衔是真的,因此获得的称号是真的, 在这两者笼罩之下可以统御的权利,也是真的。

就连她的档案,也暂时性的调进了非时院所属的机密资料库里。

就是因为这份真实, 在黄金老头远走出云的当下,铃木园子莫名其妙的就坐上了非时院二把手的位置。

虽然她只是个擅长吃喝玩乐的二把手,也基本不参与任何决策,但就黄金氏族这么一板一眼的团体,但凡她还顶着这个名号, 哪怕她开会的时候坐在上首打游戏呢——反正必须到场就对了。

“我在自己家的公司都没这么兢兢业业过!”

坐在烤炉前铃木小姐恶狠狠的咬着一块牛肉, 痛心疾首的发出了如上抱怨。

好歹也算磨合了几天, 常驻御柱塔顶层的这几位已经习惯了铃木殿下在某些时刻、跟搞突然袭击似的没头没尾发个脾气。

如果说一开始,她们还有些手足无措(毕竟不是专业哄孩子的,黄金之王一稳重的老头也从来不挑食的),试图探究她生气的原因并想办法解决问题,到了今天,小姐姐已经可以十分熟练的过滤掉了某人愤愤不平的念叨声,冷漠的板着脸继续棒读。

“圣杯战争七位御主中的一位今早确认入院就医,依照抽调出的病例来看,我们有理由怀疑,虽然Lancer组的英灵还未消失,但这位御主已经丧失了战斗能力。”

“事实上,不止是丧失战斗能力的问题,”小姐姐的话音顿了顿:“肯尼斯·埃尔梅罗·阿其波卢德的魔术回路接近于全毁,他现在基本就是个废人。”

肯尼斯·埃尔……什么来着?

铃木园子脑袋放空着夹起一块牛肉塞进嘴里,干脆的嚼吧嚼吧咽了:这个外国人的名字真是死长死长的啊……

长头发的情报姐姐等了半天,只等来新鲜牛肉放上烤盘时的油渍沁出的滋啦声,不动声色的纠结了一会儿,不得不顶着室内盘旋不散的肉香追问她一句:“那现在……您想怎么处理他?”

黄金之王离开前曾经言明,和冬木圣杯战争相关的一应事务都随铃木的心意决定,只要不离谱到需要毁灭世界,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肯尼斯虽然已经半身不遂,但只要人还没死,等圣杯战争被彻底划分为不合规范的聚众斗殴活动,那他到底还是个危害过公共安全的犯罪分子啊!

小姐姐心累的垂下眼帘:是直接抓捕还是委婉点遣送回国,您给个准话可还行?

铃木园子虽然大脑放空了,断断续续倒还听到了几句话,这会儿她咬着筷子的神情一顿,脑子里陡然闪现出小时候和爸妈一起吃饭时的场景。

铃木史郎是个慈眉善目的白胖子,性格和面相一样软和,反之铃木朋子的性格就稍微强势点。

园子小时候坐在餐桌上就知道只专心吃饭,但是铃木史郎和铃木朋子却免不了争论,其主题大都和铃木财阀的业务有关,摊子铺的太大,偶尔就会出现些纰漏,铃木朋子有些轻微的强迫症,碰上这种事总要锲而不舍的念叨整整一顿饭的时间。

她一生气,铃木史郎就会好脾气的在旁边劝着,说些类似于【事情已经发生了,没有必要再生这么大气啦】的劝解。

偶尔还是像是为了教育园子一样,用【损失既然不可避免,与其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一味的想着怎么撒气,不如立足当下,看看自己能从每个或好或坏的转折中,得到些什么额外的收获】这样的话从侧面敲敲边鼓,安抚她压不住的急脾气。

说完了,他还要拍拍园子的脑袋,问一句:“园子觉得爸爸说的对吗?”

每当他这么问了,总是配合表演的园子小朋友就会屈尊把头从碗里拔|出来一会儿,敷衍的回答一句:“对。”

铃木小姐回忆着父亲熬这锅心灵鸡汤时脸上十年如一日的温吞表情,不自觉的咂起了筷子上残留的酱汁:额外赔偿什么的……

难道是指要趁势狮子大开口,借着让肯尼斯家赔钱的机会捞一笔吗?

说起来酒店楼虽然没塌、却也废的彻底,想要恢复营业非得得大装一次不可。

除了装修钱,还有工期内耽误掉的营业额什么的,她们家的酒店还是连锁的,冬木这一间被炸了不说,赶上道明寺家四处甩锅,其他地区的营业额也会受影响!

如果算上这部分的话,其实要多少赔偿其实都不算多,但是怎么说呢……

园子有些别扭的皱起了眉头:肯尼斯从头到尾只是在楼里搞了点违章改建,真正炸楼的凶手其实是卫宫切嗣,所以提起要和阿其波卢德家要钱的时候,她总有种名不正言不顺感觉。

等等。

犹如一道闪电划过夜空,铃木小姐原本就挺大挺圆的眼睛陡然绽放出了机智的光芒。

她空白的表情微妙的躁动起来,终于舍得从烤盘上移开了视线,语气带着斟酌再三后的犹疑,跟小姐姐确定说:“这个肯尼斯,就是之前把我们家大厦改造成了魔工房的那个哦?”

小姐姐一愣,回答说:“是的呢。”

铃木园子抿紧了嘴唇,认真的问:“就改造出来的成品看……水平怎么样?”

情报姐姐心说改的再好也都让炸没了,原本还有些残余痕迹呢,现在施工队又清了一遍就真的不剩什么了。

您这好奇心……来的有点晚吧?

然而她还是尽职尽责的翻开文件夹,解释道:“按照我们复原的模型,总高三十二层的建筑中,被肯尼斯的结界覆盖住的就有二十四层,连下水道都没有遗漏,走廊也被其空间异界化,按照精密的计算分布着三台肯尼斯专用的魔术炉,还有代替猎犬召唤而来的数十只恶灵和魍魉全天候巡视。”

念到这里,她又是一顿,紧接着不无惋惜的感叹说:“就这份布置本身来说,即使是擅长潜伏的异能力者,也很难在不惊动主人的情况下、进入这座可以称之为堡垒的魔术工房。”

“事实上,”情报小姐推了推眼镜:“就异常杀伤力来说,这份布置非常的出类拔萃,要不是魔术师杀手另辟蹊径用炸|药从外部完全摧毁,肯尼斯的设计几乎是完美的。”

“是哦……”

园子慢悠悠的答应了一声。

因为专业名词有点多,她其实没怎么听懂上面这段话到底说了啥,但是从小姐姐的语气来看,这玩意儿肯定很厉害就对了!

于是园子沉着的思考了一会儿,又多问了句:“那些什么恶犬啊,恶灵或是魍魉的——对人有害吗?”

小姐姐不动声色的眯起了眼睛,总觉得铃木殿下的表情似乎隐含着一股微妙期待。

她简化掉了某些魔道专有的计量单位,简单的说明道:“那些魍魉虽然因为魔法阵长久的存在于酒店的管道中,但它们只会追寻有魔力的人,用魔法阵布置出的陷阱也一样,只有在身具魔力、且魔力达到了一定程度的人踩上去时,才会发动攻击。”

这样啊。

园子想了想,在大楼爆炸之前,肯尼斯已经在酒店住了整整三天,那三天里,确实没有客人遭遇过异常事件来着……

伴随着一阵烤肉过了火候的焦香气,铃木殿下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瞬间忘了肯尼斯的魔术工房怎么样,手忙脚乱的开始往碗里夹肉。

助理姐姐已然习惯了她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虽然话题转的突兀,但既然她已经表现出没兴趣的样子,小姐姐便立刻收拾好了文件,淡定的退出室内。

就因为退的太从容不迫,所以她关门时并没有注意到,铃木殿下在给烤肉蘸酱的时候,曾经小小声的感叹了一句:“就是说……既能防止乱七八糟的家伙们闹事,也不会影响到集团的正常营业呗?”

一个小时之后,烤完了五盘肉的铃木小姐端起汤碗一口气灌进嘴里,末了豪爽的一抹嘴,按铃吩咐说:“你们准备一下,下午我要去看看这个肯尼斯。”

=====

前文有提,御柱塔是个非常看中程序正确的官僚机构,一旦决定了出动黄金氏族(毕竟他们不知道铃木殿下到底想干什么,她要是一时兴起,想把已经入院的肯尼斯当场抓起来呢,那不得跟人动手吗?)本着互相尊重的基本原则,那个基本算是她专属助理的情报科小姐姐,准备提前给该医院的主人打个通知电话。

园子盘腿坐在沙发上,从文件夹的空隙里,看到她在备注页上写了一个潦草的“凤”字。

于是她稍稍探了探头,蛮好奇的问:“这……是我理解中的那个【凤】?”

助理姐姐嗯了一声:“是的,金井综合病院的所属权挂靠在凤家名下,不过您不用担心,非时院拥有对国家各机构直接下令的优先权,虽然因为互相尊重的原则会提前下达通知,言明需要对方在哪些方面进行配合,但那也仅仅就只是通知而已。”

——所谓通知,从来都只是用来让接收者按步骤执行的,在非时院的诸位看来,通知,也不过就是命令的另一种委婉说法罢了。

小姐姐说完这段话,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公事公办的过于冷硬了,而她现在面对的并不是她们威严肃穆的王,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娇气任性鬼,不由的软化了态度,找补似的问了句:“您觉得有哪里不合适吗?”

“也没有啦。”

任性鬼磨蹭着下巴,神色微妙的感叹说:“就是早前我和凤家的儿子相亲的时候,凤会长算是我即将上任的岳父,我当时一想起他,就有种很神奇的腿软的感觉呢……”

结果相亲没成,她到底还是没有以女婿(…)的身份去拜会过凤会长。

说起来,她之所以会一见到凤会长就心虚,也是因为凤镜夜太出色了。

“我跟你说,”园子根本不需要捧哏接话的人,手舞足蹈的就和助理姐姐比划了起来:“当时镜夜脾气可好了,正儿八经的心灵和外貌一样美,就算是挑鱼刺的时候,看着都跟幅画一样!”

“可能是那会儿他实在是太好了,所以我老觉得挖走了凤家的宝贝,提起凤会长,感觉跟提起债主了似的。”

说到这里,她啧啧有声的感叹了一会儿:“果然是风水轮流转,我原先总担心上门时会被岳父挑刺,哪知道时光飞逝,我居然都能给让我腿软过的岳父下命令了呢……”

说完她原地傻笑了一阵子,满脑子都是凤镜夜崩掉温柔人设前低眉浅笑气质清朗的样子,选择性的遗忘了对方在被自己戳了痛脚后一言不合就毒舌的可怕属性。

助理姐姐习惯了她忽来忽去的脾气,想一出是一出的爱好,提起铃木殿下,除了【任性】就没别的词了,许多天来,倒是第一次看她笑的这么……纯真。

——比起在正经公务员们看来完全不可捉摸的神经病模式,这种像是想起了喜欢的人后克制不住的犯傻气,反而更贴合她那副懵懂少女的可爱皮相。

是真的很可爱啊!

旁观了半天的小姐姐看着她周围飞来飞去的粉红色泡泡,心头泛起不由自主的一股软绵绵的暖意:其实就年龄而言,铃木殿下确实还是个孩子呐!

回头她就给凤家下通知去了。

那边负责对接的,是凤会长的一位秘书。

凤秘书的画风十分精英,吐字清晰的问:“我们这边已经收到了通知文件,贵方还有什么额外要求吗?”

助理姐姐顿了顿,问:“你们会专门派人来负责这次行动对吧?”

那不然呢?

凤秘书被她问的一愣:“您不是说事件可能造成的后果挺严重的吗?”

小姐姐叹了口气,心说当然严重了,虽然铃木殿下声称要去探病顺便谈判,但是依照她那个任性不自知的脑回路,很有可能在谈判中间因为对方的某句话突然生气,然后就不谈判了,临时决定直接把肯尼斯家的人全都抓起来。

是,肯尼斯确实是废了,但是他未婚妻索拉还在,Lancer职介的那位英灵依旧滞留现世,阿其波卢德本家的人也在从英国赶来的路上,算起来对面战斗力也挺可观。

要是到时候两方打起来,往小了说,可能会弄坏病房和走廊的地板,往大了说,保不齐能直接打塌医院一栋楼。

非时院要求的配合,最好就是把附近的病人都驱散一下,要么就干脆把肯尼斯移到犄角旮旯的偏远病房里治疗——要是凤家的医院直接放假一天,让所有医生和病人都远离危险区域,那就更好了呀!

凤秘书倒是不知道她内心戏这么丰富,只是和煦的传达了一下上司的意见。

他说:“非时院这样兴师动众,我们必然给出相应力度的配合,会长嘱咐了大少爷会亲自前往,就是这个安全问题……”

凤家的私人警察几乎可以列出成编|制的部|队,但再多的普通人,也扛不住这些动辄拆楼的超能力者。

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的停了话尾,等的就是御柱塔礼尚往来给个安全保障,哪知道电话对面的那位小姐顿了许久,突然问说:“贵府的三公子……在吗?”

秘书不明所以的嗯了一声,原本准备实话实说,解释说:“三公子还在上学,高中生——”

话说到一半,秘书君平均线上的情商突然发挥了作用。

既然他都点明了下午回去金井综合病院的是大公子,御柱塔的人却还是多此一举的问起三公子的动向,那必然是意有所指啊!

当即舌尖一转,把【高中生们学业一贯繁忙】改成了【高中生最近……不是都放暑假了吗?】

他用自己敏锐的听觉发誓,在听到自己的回答后,御柱塔的人绝对在电话那边松了口气。

果然,松完气的女士紧接着就要求说:“要是他有空闲的话,下午处理金井病院的事情时,有没有兴趣来看看呢?”

助理姐姐是真心觉得,发花痴时的铃木殿下比神经病模式招人喜欢多了,说不定有这么个她念念不忘的人在旁边,她就能忍住脾气,不随便任性了呢?

“这个啊……”

凤秘书一反常态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着电话,十分为难的转头看向了走廊的左侧。

玻璃墙壁另一边的大型会议室里,鬓角斑白的凤会长正坐在上首听数据报告,凤家的长男和次男分别坐在他两边,一个正襟危坐,一个神态悠闲小动作不断。

虽然直观看来气场差异巨大,碰在一起却有股微妙的针锋相对感。

凤家三子看起来也是衣冠楚楚的类型,但可能是神态过于乖顺,或是手上从未停下记笔记的缘故,一看就是个学生,只是安静的坐在被定义为【旁观学习】的位置上,温和谦逊的听着报告。

然而就是这个温和谦逊的老三,居然暗搓搓的搭上了御柱塔那条线!

秘书君痛心疾首的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和你那俩哥哥不是一个画风,结果太让人失望了!

——大财阀的勾心斗角,真踏马累人啊!

但是回忆起他正经上司(就是凤会长本人)强调过的,要【尽最大努力配合】的吩咐,秘书君在隔空打了个手势权当询问之后,语调沉重的回答小姐姐说:“当然可以啊!”

一刻钟后会议差不多到了尾声,凤家的现任当家走出会议室时,秘书君还专门注意了一下,发现大公子和二公子几乎是并排的跟在他身后,而年少的三子居然有礼的顿在了门边,等几位年纪很大的董事离开之后才出门。

原先他总觉得三公子脾气很好,现在想想,作为一个不声不响的就搭上了御柱塔的人,他这哪里是脾气好,明明是心思深啊!

没等秘书小哥好好梳理一番自己的记忆、检查检查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会被镜夜少爷记一笔的破事,助理小哥上前,趴在会长耳边说了什么。

凤会长询问的眼神已经递到了他跟前。

秘书君咽了口唾沫,表面上十分淡定的仰起头来,附在会长耳畔说起了非时院的要求。

气质儒雅却冷硬的男人不知听到了什么,稍显诧异的看了看站在门边的三子,倒没有什么更多的询问,轻描淡写的吩咐了一句:“下午和非时院交涉的事,镜夜也跟着一起去吧。”

凤家的长子风度极好,虽然心里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表现出来的总是单纯的仿佛只是关心弟弟的好奇:“父亲怎么会突然想到镜夜?”

虽然叫着父亲,但是那双眼睛一直笑意满满的盯在秘书君脸上,摆明了不是在质问父亲,而是跟专门跟他要解释。

心超累的秘书小哥心里吐槽着【我怎么知道啊每天屁事这么多】,但为了不被太子爷记恨,当机立断甩锅表示:“这是御柱塔方面额外要求的。”

凤悠一似笑非笑“唉”了一声,不咸不淡的念叨说:“御柱塔要求的啊……”

秘书君满头虚汗,坚强的“嗯”出声来算是回答。

凤秋人靠着墙壁打了个哈气,毫不遮掩的挤兑他大哥:“嘛,毕竟镜夜是我们家资质最好的那个,多参加点交际也是好事,大哥别那么斤斤计较啦!”

只有凤镜夜不动声色的站在旁边,安静的像是没听见这场以他为中心才展开的对话一样。

出了会议室,被分配了任务的两位凤少爷就直接去了停车场,直到车辆正式融合熙熙攘攘的车河,一直撑着额角看风景的凤悠一才打了个不太符合形象的哈气,看似无意的起了个话题。

“说起来,镜夜什么时候接触到了七釜户的人?”

凤镜夜慢条斯理的抬了抬眼皮,淡定的回答说:“我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学校,做着作为凤家三子应该做的所有事,至于我去没去过七釜户,大哥应该都知道的呐。”

凤悠一撑在脸侧的手掌猛的握紧,却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一路无话,在差不多半小时后到达了东京综合病院的北出口。

这里直通高级病房所在区域,人流量只有正门的五分之一,极具现代化的正厅大门看起来科幻的像是某个等待开张中的机械博物馆。

夏天里的日照和高温,在烦人程度上不分轩轾,自动门划开的时候,扑面而来的凉气简直体贴的让人想要叹息,大厅里基本没有排队的病患,在东北角的立柱一侧,安静的站着两道人影。

为首的女士长发披肩,就是最近客串起了助理的情报科小姐姐,另一边贴近阴影的地方站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

他的身量比凤家这两位少爷高了差不多一个头,穿着立领宽袖下摆却收的很窄的制服。

但和他威慑力十足的体型不同,他脸上戴着一副庙会上常见的兔子面具,偏于传统的制服背后还缝了条毛茸茸的短尾巴。

就这一条兔子尾巴,分分钟就让他从冷酷的战士变成了逗比的冷酷战士!

兔子啊……

凤悠一倒是听说过兔子的威名,这些人是谨守御柱塔的卫队,戴上兔子的面具,诣在说明放弃自身一切仅为国常路服务,他们谨慎起来和机器差不多,大部分兔子甚至不会主动现身人前,遑论开口说话了。

所以现在这个正大光明站在角落的“兔子”,很有可能还是个“兔子首领”呢。

果然,随着助理小姐姐合乎礼仪的招呼声,那只“兔子”一板一眼的陈述道:“约定的时间还没到。”

真的说话了呢……

凤悠一心里想着这果然是个“首领级别的兔子”,一边客套的回复了类似于“今天路况好”这类只有司机才会关注的话题,脑子里天马行空的猜测起来。

——有首领级别的兔子陪同,难道是黄金之王亲自来了?

但是他会说【约定的时间还没到】,明显就是含蓄的解释那位【主要人物】为什么还不出现,如果真的是黄金之王——这位御家要是想迟到,谁敢说自己不愿意等?

从表面上看,双方交谈的倒还算和谐,可是等说起医院该如何配合工作的问题时,话题不负众望的卡住了。

助理姐姐语重心长的打预防针:“事件后续发展的具体情况还不确定,现在只是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凤悠一恰到好处的表现出点惊讶,感叹说:“难得非时院游移不定的状况呢。”

兔子哥一直像是影子一样站在旁边,听到这句仿佛是质疑他们控场素质的话,感觉到了一股微妙的心累。

“事实上,”他平铺直叙的一点都不像是在吐槽:“铃木殿下到现在,还没有决定好最后要如何处置——”

等等。

因为听到某个熟悉的音节,凤家的大哥彬彬有礼笑了笑:“铃木……殿下?”

兔子哥:“嗯。”

他戴着面具的脸看不清表情,但是稍稍歪头的动作,精准的表达出了他的疑惑。

【铃木殿下这个词……有哪里不对吗?】

谈不上哪里不对,铃木毕竟是个挺常见的姓氏,凤悠一笑着看了看安静站在自己身侧弟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叹了口气。

“说起来真可惜呢,我的弟弟镜夜,差点就改姓铃木了。”

凤镜夜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曲了曲,依旧没有说话。

哪知道那边兔子哥不说话了,反而是一直对着大门望眼欲穿的助理姐姐感同身受的跟着点头:“是的呢,铃木殿下似乎也非常惋惜,提起的时候,锲而不舍的念叨了好长时间。”

此时微风乍起,大理石的地面上响起了厚底木屐敲打出的脆响,随着自动的玻璃门印着感应拉开又闭合,远处轮胎擦过水泥地的声音,台阶前高树上此起彼伏的蝉鸣,隔道另一侧广场前喷泉水落下溅起的淅沥——所有属于夏日的响动,全部被熏熏然的热风掩盖的一干二净。

那一瞬间,交谈中的双方似乎同时陷入了静止。

冷热空气随着玻璃屏障的消失毫无阻碍的撞在一起,一升一降间几乎要在门口形成一道晃荡的气旋。

年少的女孩穿着同“兔子”一般颜色的长衣,领口袖摆却多了繁复精巧的花纹,连下摆都比别人宽出一截去。

因为她没有戴面具,所以凤镜夜也不确定她这身衣服背后,到底有没有那条毛茸茸的兔尾巴。

铃木园子的头发比上次见面的时候长了一倍,松散的辫子里编着几道红线,在发尾拖出了长长的结来,仔细看看,那几根红线的末尾还坠了精致小巧的金珠,加上她脚上那双纹路密集的木屐,居然神奇的衍生出了一种仿佛该是悠长静谧的清凉气息。

那股热风湮灭了夏日的声响之后,从铃木园子身上沁出的凉气就这样划过了他的耳畔,那家伙站在门前招手的身影,就这样肆无忌惮横冲直撞的扑进了凤镜夜的眼睛里,

【铃木殿下似乎也非常惋惜,提起来的时候,锲而不舍念叨了好长时间】

在某个连视线都要被淹没掉的瞬间,凤镜夜的脑海中清楚的冒出了几乎是具象的画面,哪怕她是这副颇具风仪的打扮,在念叨人的时候也该是盘着双腿低着头的样子——想到了需要犯花痴的画面,可能还是毫无形象的傻笑起来,偏圆的眼睛眯成一道月牙,脸上的表情蠢的像是存够了粮食后,安心等待着冬季到来的仓鼠。

在接下来另一个进程似乎被手动拨慢了一百倍瞬间,站在门旁的铃木园子睁着她偏圆的眼睛,直溜溜的对上了他的,然后就在凤镜夜的注视下慢慢眯起,最后明晃晃的映在他的瞳孔深处,笑成了上一个瞬间曾经毫厘毕现的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样子。

蠢不蠢啊……

果然还是蠢的。

在凤镜夜心跳控制不住失衡的第三个瞬间,耳畔似乎闪过了身边那位长发小姐松了口气的声音。

她说:“殿下终于来了。”

他甚至没有余裕就【殿下】这个莫名其妙和她不搭的称呼挑剔些什么,凤镜夜在恢复了听觉的第四个瞬间,听到了自己脑海里泛起了熟悉的叹息。

“是啊,”带着种久别重逢后软绵绵的麻痒,他听见自己心底有道的声音用充斥着无奈却不乏笑意语气嫌弃说,“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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