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偌大的书房没开空调,窗户敞着,有着独属夏天的阵阵虫鸣,徐徐暖风,点点星尘。
陈沫抱着膝盖蜷在椅子上,把电脑中秦叶蓉的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
哪些是她不确定却信誓旦旦,哪些是使坏佯装不记得的十拿九稳。
虚实真假,微表情总会暴露一些。
“出国前,我去学校找过你,听说你住院了。”
“于是我跑遍全市的医院……找到你之后,我观察了多天。”
讲到这里,秦叶蓉忽然停下,嘴角一扬,“陈沫,我可真没想到,你说,你家里人明明这么紧张你保护你……可他们怎么就没防着自己养的狗?”
陈沫知道秦叶蓉在说什么。
那时,她戴着耳机静静听着,眼神有些空洞。
她住院时,眼睛看不见,行动不方便,她再如何聪明,也无法违背人的本能,做不到瞬间适应。
想趁机讨好她的人很多。
自然,想害她的就不会少。
狠点儿的,制造意外伤害,食物动动手脚,药物调调份量;次点儿的,电话骚扰不断,出其不意绊脚,轮椅推到未知处。
总而言之,陈沫那段时间,成绩得到一定提高。
像是语文方面,和她聊天的各位,充分诠释什么叫暗藏反讽,什么叫气氛烘托,什么叫夸张修辞。
还有布置陷阱撞偶然的各位,完美应用起数学的概率计算。
更别说物理应用,化学调配,生物构造……
以及最重要的知识点。
人心永远无法测量。
笑里藏刀,口是心非,趋利而行。
宛如醍醐灌顶,她意识到,秦叶蓉那点儿欺负,又算得了什么?
陈沫从小就不爱麻烦人,爹妈都很忙,加上没有证据,她只能更加小心。
能用短暂的失明,换来这宝贵的经验,何乐不为?
她始终保持着无害的微笑。
提心吊胆时,亦乐在其中。
——直到遇到了那个男生。
他问她的名字,带她回病房,又叮嘱她好好休息,在咳嗽时温柔拍打她的背。
他会用淡淡的语气和她打招呼。
会在她的轮椅从长长的楼梯跌落时,及时接住她,把她拥在温暖的怀中,带着愠怒对仍然微笑的她道:“别笑,想哭就哭。”
在她说“有什么好哭的”后,骗她吃了“甜得要命”的葡萄,让她酸得掉眼泪。
他还会口嫌体正直的给她削苹果。
削得可差劲,快就剩果仁儿了。
趁着清晨微风,他也带她去晒不温不火刚刚好的太阳,然后塞一只耳机在她耳朵里。
音乐舒缓得恰到好处。
“陈沫。”
“没事。”
“我在。”
他大概以为自己没听见。
声音明明那么轻,被风吹走得,也恰到好处。
她却乱了心神。
至此以后,她的暴躁,她的不安,她的阴晴不定,她的脆弱……都被他逐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时不时还拿出来调侃两句。
路予娴不理解陈沫为什么会记一个不知道模样的人,记那么久。
陈沫也不知道。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个地方,哪一天,哪分哪秒开始,对他心动。
尘封了五年的记忆,铺天盖地翻涌而来。
秦叶蓉的话只是导火线,却不是始末点。
看着被扣住的手机,陈沫赫然惊觉,蹊跷之处在哪里。
和在医院同样生出的熟悉与悸动,不是她听到绪风声音的时候。
而是看到白朔的第一面。
第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