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程昙可以治好眼睛的啊……
她从来没有过度关心程昙的私人生活,但这个消息知道的很晚。
失明限制了这个男人的一切,他是金子,但无人赏识。一旦发光发热了,程昙人生所能达到的高度也许是连她都不敢相信的呢……
那么,怎么赚取这个手术钱呢?
不急,一步步来。先问问程昙的想法……她深吸一口气。
不能说这事因为可能会失败,就不去做。就像小沁当年把照片寄往各个杂志,越挫越勇,永不放弃才终于成为首席模特。
到了程昙的调音室,是乐乐过来开了门。
斑驳的阳光洒了一地的金辉,程昙背对着她,正在调试一架莱特劳斯钢琴。他打开钢琴的门板,用手指贴在所测弦上找到弦的一点,轻轻一碰,钢琴发出高高的泛音。他准确地找到了这根弦所在的零件,然后拧下螺丝进行修理。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程昙逆光站在那里。他穿着黑色衬衫、黑色长裤,以及一双略微老旧的黑色皮鞋。虽然上下都是清一色的黑,但阳光把他的身姿衬托的那么修长。虽然他闭着眼睛,但手指上的每一个动作却都是那么优雅、好看。
调音师不仅要会调音,也要修复钢琴本身。
程昙手拿锤子钉钉子,刨子刨木头,修理得格外地认真。
但他毕竟是个盲人,木头零件上小小的倒刺刺进了手心里,手掌上露出一线淡如丝的红色。
她就这么看着,直到他做完了工作才走了过来。程昙仿佛早就知道她在那里了,却是放下了手中的工具:“田溪?”
她抱着乐乐坐在了沙发上,随意和他搭话:“程大哥,我下个星期的嘉宾还没选好。最近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人,你……上我的直播间好不好?”
说完了,气氛就陷入了沉默。田溪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心跳乱了无非说明心在乎了。
也许以为她自作多情?可是——
“可以。”
“什么?”
“可以去做客。”程昙笑着道:“但我不会唱歌,只能伴伴奏。”
她顿时激动了起来,什么保密协议,什么签约书统统丢到脑后去。对于信任的人,只需要握个手,说一句话就抵得过千言万语。
出门的时候,她还瞄看他的侧颜——鼻子眼睛嘴巴,立体的像是古希腊的那些诸神雕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光线都把他磨砺得相当好。
如果他不是盲人的话……如果治好了他的话……
不敢再想了,敲定了事情。她就开始着手准备这一次的表演。
钢琴是她亲自挑选的,歌曲也是她亲自挑选的。为了方便程昙看“曲谱”,她特地请人打印了一份盲文版送到程昙那边去。
这天周六了,她提前一天到直播间排练。但刚刚进了公司,就有人过来告诉她:有一个粉丝来公司看望她,现在人就在直播间门口等着。但是……粉丝见面?!这种事情,她一点概念都没有。是该笑脸相迎,还是要打个招呼视而不见?
出于礼貌,她还是着装整齐去见一见。
上了楼,远远就看到一个背影——
穿着黑色的西服,高挑的身材约有一米九。乌发修整的一丝不苟。她觉得这个背影略眼熟,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可思议。直到这个人转过身喊了一句:“田溪,好久不见了。”她才惊讶地叫了出来:“陆学长?!你怎么来了?”
来人是她的大学的学长陆光逸,关系当年还算不错。
到了会客室,陆光逸就打开了话匣子:“我调到了本地电视台工作。”
“来之前不打个电话通知下,我这边也没准备什么。”他们一个社团工作的,至今社团的人也常常有联系的。
“没事,我坐一会儿就走。”陆光逸问道:“你打算当主播了?”
“是。”她把小沁的事情说了一遍,继而笑道:“这孩子从小到大没对我提过什么要求。但是现在,我想我应该感谢她提出了这个心愿。”
“田溪,不可否认主播是个好职业。也很赚钱。但是……我觉得还是记者这个行业比较适合你。”陆光逸笑道:“当初我们社团跑采访,你总是冲在第一线的。你对新闻的洞察力,也是我们中间最强的。我还记得,那是在敬老院,你看到老人的手势就知道护工虐待老人……如今不干记者,太浪费了你的天赋和知识了。”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她挺不好意思:“见笑了。”
“这并不可笑,如果你不是在这里当主播,其实我挺想把你推荐到我们台上去。”
“多谢。”她微微失神,却是想起了什么:“秦老师最近还好吗”
提到秦老师,陆光逸的表情也变了:“你还惦记着那件事情?”
这件事,是她心中最深沉的一个痛点。但,并不吝啬提及。
“错了就是错了,我们都答应了秦老师的。以后不踏入记者行业半步。”
“田溪,秦老师当时也是气糊涂了。你和小磊他们不过犯了一次错,秦老师就把你们的保研名额给弄下来了。实在是……”陆光逸笑着摇了摇头。
“秦老师他没错,姑息冤假错案的发生,本身对受害人就是一种不公平。”
陆光逸叹息了一声:“你英文是专四,新闻稿件的质量也是一流。连秦老师都夸过你,你是他这么多年教过的学生里面眼力劲第一的。”陆光逸压低了声音:“田溪,再考虑考虑。想通了就打电话给我。我随时可以把你调到我们电视台。”
等到陆光逸走了,而她还犹自发呆了一会儿——眼力劲第一是吗?是啊,大学的时候别人还送了她一个绰号——“无所不知的福尔摩斯田。”连老师都笑话她:“田溪啊,你看人的眼光这么毒……你怎么不去隔壁的刑侦科呢?”
但,看别人准确那是别人。看自己的时候就不一定了啊。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她收拾好了心情——晚上还有和程昙的合作直播。可要打起精神来!
眨眼之间,到了晚上。一周一次的嘉宾节目开始了。
钢琴准备好,人,程昙,也准备好了。打开了直播间的摄像头。外面早就有五十多万粉丝在等候了,看到今天来的是个男嘉宾,一群人都吹起了口哨:“失望,失望!我还以为来个美女呢!”“他看起来挺吊的的呀,上直播戴着墨镜?”
“感谢滚滚大佬送的十个手榴弹……接下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今天的嘉宾。”她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程昙程先生,我们公司的调音师。”底下弹幕一片喝倒彩的,还有人说:“田姐终于请不到人了,只能内部消化!”
“程先生,你的拿手绝活是什么?”
没想到程昙说:“做饭。”
“……”这跟她预想中回答的不一样,不过还是继续笑道:“做饭好啊,会做饭的男人顾家。若是有机会我一定要尝一尝程先生做的饭。”
“不是,做狗吃的饭。”程昙微笑摇头,毫不客气拆了她的台。
“……”
弹幕上也疯了——
“哈哈哈哈哈!田姐今天遇到对手了!你看她脸上大写的懵逼!”
“6666!这踏马就尴尬了,田姐,你要吃狗粮我家里有很多啊,寄给你吃好不好?”
“主播直播吃狗粮月入百万……”
她咳嗽再咳嗽,好不容易撑起了一贯的气场:“程先生,我这直播间不来闲人的。既然你把这么大的一架钢琴搬过来了,那么就请你露一手……事先声明了啊,我不爱听那些简单的曲子。你把你会弹的最复杂的曲子拿出来……”
“《拉赫马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怎么样?”
她刚道了句好,接着下一秒才反应过来这首曲子是什么。
上大学的时候,广电专业隔壁是音乐学院。
田溪还记得音乐学院有个大美女,叫什么忘记了。但唯独记得她的两个追求者决斗,用钢琴曲决斗。说是比赛弹奏最难最难的曲子。结果一路PK下来吸引了数百人去围观,当时她也在外面瞧了个新鲜。觉得这些钢琴师都是变态。
弹得那么快,手只剩下了残影。估计按键都冒烟了。
最后两个人用一首李斯特的《匈牙利进行曲》决出了高低。
但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个音乐学校深居简出的学长上来说:“各位各位,我来弹一首拉赫马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区区不才,献丑了。”当时,她还记得那一群学音乐的同学下巴都快合不上了。都在议论纷纷这个人是谁。
还有人窃窃私语:“尼玛,我们教授都不敢当场弹这首。”
拉赫马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被称为“世界上最难演奏的作品”。英国皇家音乐学院的教授西里尔·史密斯曾形容演奏一次“拉三”在体力上的付出等于“铲十吨煤”。国内鲜少有人能够现场表演这首,必须是演奏级的钢琴大师才能驾驭。
但——现在,就在她的面前——
程昙抬手,手指从琴键上从左到右轻轻滑过,然后再从右到左滑过。接着旋律奏响,他的手指在琴键上飞快地移动着,从舒缓一下子就进入了高.潮。快得根本连残影都看不清楚了。只能听到一个个音符轻快淋漓地蹦了出来。
痛快,肆意……无拘无束的一场演奏啊……
仿佛闪光一样迅速,程昙的注意力点高度集中,在一瞬间,全身的力气都猛然切入在了这些音符上。爆发力既持久又稳和。
有人说字如其人,其实弹奏乐器也是。以往的表象,让她以为程昙是个温和平静的人。但是面前这个把曲子弹得如此狂风骤雨的男人,根本不是她所认识的程昙。这时她才真正走入了他的内心——藏着一把蠢蠢欲动的火焰。
一曲完毕,漂亮的收手姿势潇洒自如。
就像她的心不由自主地颤抖了那么一下,但是再也收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