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孤立(1)(1 / 1)

在给出了现任审神者答案后, 失魂落魄的胁差回到自己的房间, 渡过了一个无法安眠、辗转反侧的夜晚。

第二天,一向体贴的审神者将他安排进了远征的队伍。

远征, 相对于出阵来说,几乎是没有危险性的任务。所以, 虽然照理来说, 既然决定了要离开这座本丸, 亚里莎就该给胁差留出收拾行李,以及和大家告别的时间。但最后一次为现任审神者做事, 也可以算作是一次告别。

堀川国广没有多想。他并不是远征部队的队长, 不用负责其他刀剑的安全, 或者引领队伍前进的道路, 他只需要出去走走,最后再感受一次……在温暖平和的本丸生活的感受。

所以, 他压根想不到, 在他走后,他目前所在的本丸,迎来了什么样的访客——都彭带着自己的烛台切光忠, 来到少女亚里莎的本丸做客——这也是两位审神者昨天商议好的内容, 由都彭主动提出。

作为一个资深好人,都彭非常熟悉善良阵营人们的做事方式。光明磊落, 有话直说。如果有什么误会, 就把自己的一切摊开来给别人看, 接受所有人的评判, 事无不可对人言,公道自在人心。

要得到堀川国广,没必要降低自己的格调,耍一些阴谋和手段。亚里莎小妹妹并不知道关于他的那些谣言,但以谣言的传播速度来看,她总会知道的。所以,在昨天的通话中,光明磊落的审神者都彭先生自曝其短,率先提到大家对他有所误会。

他可以解释误会,同时接受亚里莎以及她本丸里其他刀剑的考察。如果觉得他是一个好的审神者,就把堀川国广交给他。如果不行,都彭表示,少女并不需要为难,他愿意自觉地放弃他们之间原本的商议结果。

这座本丸里很多刀剑们都没有出阵,留下来参观他这位审神者。这些留守的刀剑,大多数都被戏称为老年组、养老院,上千年的阅历让他们能够轻易看出,从都彭的本丸返回的堀川国广,遇到了棘手的难题,并不仅仅是单纯的旧友团聚。

但时间太紧,完全不知前情,流言又是在前天才初步扩散开,所以刀剑们掌握的信息十分有限,来不及在都彭上门前,打探到确切的情况。

没有先入为主的印象,当他们看到身穿白色狩衣,举止高雅、姿态凛然、俨然入戏的审神者都彭时,很难对他升起什么恶感。何况,都彭的言谈也彬彬有礼,温柔稳重。就像昨天登门拜访的堀川国广一样,烛台切光忠也是带着餐盒过来做客的。

经过了两天晚上的充分休息,他现在看起来已经又是一振正常而普通的烛台切了。在会客的大堂,在都彭的示意下呈上餐盒,为所有来迎接客人的刀剑分好点心。都彭笑着向这些目光炯然的主场刀剑,以及被他们护卫着的少女介绍道。

“昨天堀川君来我的本丸做客,有带着自己亲手做的点心。”

好看的人类全程保持着端庄的笑意,跟平时被自家刀剑娱乐到而展现的笑容截然不同,散发着高洁温暖的光辉。

他温柔地说:“堀川君有提到过,那是亚里莎小姐喜欢的口味,希望我们也尝一尝。初次拜访,我并不是擅长交际的人,不知道带什么才合适,所以……也自己试着做了类似风格的点心,希望大家能喜欢。”

少女审神者在小口品尝了都彭的点心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可爱地惊呼:“哇!简直太好吃了!都彭先生,好厉害啊!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点心!”

被夸奖的年轻人温柔地笑弯了眼睛,难得谦虚地说:“您能喜欢真是太好了,我一向不太懂年轻女孩子都喜欢什么。”

用美食攻略有味蕾的生物,效果一向很好。在尝过了都彭的手艺后,在场所有刀剑都不免对他好感度上升,有的还会稍稍有些嫉妒经常可以品尝这种厨艺的烛台切光忠。对此,太刀青年内心毫无波动,他也只是在今天早上,才第一次品尝到都彭大人亲手做的食物。

——简直生无可恋,他连作为一个厨子的价值,都因为主人的多才多艺而贬值了。亏他还曾经想用和都彭现在所用相同的手段,攻略这个可怕的人类。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在聚众聊天后,都彭成功将自己在这座本丸的声望,从中立刷到了友善。接下来,无关人士退场,仅留下昨天参与了视频沟通的太刀三日月宗近,陪同自己的审神者留了下来。两个审神者,两振太刀,准备开诚布公地进行一番深入的沟通。

都彭郑重其事地,从自己所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了整理好的实验笔记,递给对面的少女。年轻人收敛了笑意,认真地说:“由于昨天承诺过会解释清楚关于我的流言,所以,请您先看看这个。”

在少女接过笔记开始翻阅后,都彭向她介绍道:“在我入职之前,对审神者的工作做过一点研究。我发现,在审神者所有的工作中,对受伤刀剑的手入,本该是最及时进行的,就像我们人类医院的急救室接受外伤和急病患者——受伤的刀剑,理应在第一时间得到治疗。”

“但事实并非如此。”他停顿了一下,说出了转折,“一个审神者管理着一座本丸,数十位刀剑付丧神,只能依靠一位审神者的救助。很多时候,刀剑负伤是一种群体现象。除了审神者安排不当,敌方打出暴击效果,正中要害之外,遇到了强大的敌人,一个小队大多数刀剑带伤的情况是很常见的。”

都彭叹了口气,“可是这种时候,审神者却只能同时治疗两到三个付丧神,其他受伤的刀剑只能承受着伤痛,忍耐和等待相当长的时间。如果是等级高的太刀和大太刀负伤,所需要的时间实在太长,审神者灵力和体力跟不上,还需要休息恢复才能继续。”

“虽然也可以到万屋购买道具,但能力不足的审神者,往往也是比较贫穷的,这就像是一个恶性循环。”人类青年露出忧虑的目光,坦诚地说,“而我现在有了一点思路,希望能够探寻出一个方法,加快手入的进程、降低成本,让缺少资源和钱财的审神者,也能更好地照顾自己的刀剑付丧神。”

难得都彭说了这么多话,效果当然显而易见。亚里莎惊讶地捂住嘴,感叹道:“天哪,这真的可能吗?如果真的有这种方法,那实在是太棒了!都彭先生,您……您真是太温柔了,不但关心着自己的刀剑,还能想到其他人,跟您相比,只能看到眼前的我,真的很惭愧呢。”

被赞赏的年轻人微笑着摇了摇头,“这没什么。只有对无辜者的不幸视而不见,才应该感到惭愧。您的眼中毫无阴霾,这是命运的恩赐。”

都彭的话让亚里莎不好意思起来,莫名有了一种被温柔长者宽慰和认同的错觉。她愣了愣,慌忙点头,很有干劲地说:“嗯嗯!今后我也会努力的!绝对不会对需要帮助的人视而不见!”

气氛变得更加融洽。连跪坐在都彭身后,明知道自己的审神者恶劣性格的太刀青年,都频频望着都彭的背影,感动地想,咦,原来主公是这么想的吗?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只有亚里莎的三日月宗近还记得这次谈话的主题。

“可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您又提到了,会被很多人误会呢,审神者大人?”与涉世未深、容易被忽悠和影响的人类少女不同,跪坐在一边陪侍的三日月宗近微笑着,完全没有去质疑都彭的意思,却直击要害,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

“呃……”散发着圣光的审神者都彭,为难地抿了一下嘴唇。他很少会有这种透漏情绪的小动作,偶尔一用,效果倒是很好,充分表达了他想要表达的未尽之意。审神者低声说,“这个……有点不好解释,不如,就让我演示一下吧。”

说着,审神者对沉默跪坐在自己身后,全程保持面无表情的烛台切光忠伸出了双手。

“烛台切,请把本体借我一用。”

感动到一半,突然发现自己的审神者其实古道热肠,愿意为他人挺身而出的太刀付丧神僵住了。他头皮发麻,心里陡然升起不详的预感。

烛台切光忠实在不懂,他就只是静静看着自己的主人表演,没招谁没惹谁,为什么会有这种大难临头的感觉?高大英俊、本该成熟可靠的太刀青年露出惊惧的表情,磕磕巴巴地说:“……什、什么?”

都彭并没有生气,即便自己的太刀在别的审神者面前,对他的命令(也许只能算请求)提出了质疑,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服从,这实在有些丢脸。他只是没脾气地送给对面的主仆一个无奈的眼神,温和地对自己的太刀重复道:“我说,烛台切君,请把你的本体借我一用。”

烛台切光忠刚才并没有走神,都彭说的每一句话,他其实都有好好听进耳朵。正是因为猜到自己的主人想要做什么,太刀付丧神才会如此惊慌——关于自己的审神者要借用他的本体,为大家演示所谓的误会,这不就是要让他在外人面前失态、呻.吟、哭泣和哀求,然后让他们看看自己被保养后那种腰酸腿软、仿佛被狠狠蹂.躏过的状态吗?!

他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像个面对暴徒无力反抗的柔弱少女一样,紧紧抱住了自己的本体。

“主公大人,请、请不要当着其他人……”太刀青年的脸色苍白,脸颊却腾起一块红晕。不不,虽然主公的名声很重要,但他实在无法接受这种安排!被自己相识的同伴听到已经让人不想回忆,被完全不熟的审神者和付丧神围观,烛台切光忠宁愿因为违抗主命被碎刀。

少女亚里莎和她的三日月宗近惊讶地发现,他们一直以来认为攻气爆表的太刀烛台切光忠,原来还会有这种弱气又惊恐的表情,不由疑惑地来回打量着都彭和太刀付丧神,不知道该不该劝阻都彭的行为。

——从感觉上来看,如果再逼迫这个高大的黑发青年,他一定会哭出来吧。

可是,这对主仆的表现实在让他们疑惑万分。既然都彭先生说了是要澄清谣言,那么……无论如何,他也不该当着其他人的面,对烛台切光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而眼前的太刀付丧神照理说也该明白这一点才对啊。

难道是不信任他们吗?觉得他们会在他遭遇不幸的时候,选择袖手旁观什么的。少女茫然地想:这振烛台切光忠,看起来心理问题很严重呢。她的堀川国广相比之下,就正常多了。难怪都彭先生想要堀川君到他的本丸里帮忙——这振烛台切先生,确实很需要陪伴和照顾啊。

就在他们搞不清状况,不知是否开口劝解眼前这种僵持的尴尬时,都彭叹了口气,温和地让步了,他说:“好啦,烛台切,不要害怕,我不借用你的本体就是了。”

他转过身,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对亚里莎说:“您也看到了,唉……就是这种情况。不知能否借用您本丸里哪位刀剑男士的本体呢?我只是想示范性手入一下,不会做什么无礼的举动的。”

他很有分寸,并没有向三日月宗近提出借用本体的要求。毕竟,这振太刀会坐在这里的理由,有很大一部分,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主人,警戒他的一举一动。这个时候,请求得到他的本体,就是在太没有眼色了。

不过,三日月宗近倒是和资料与传闻中一样的心大,听到了都彭的请求,他立即十分魔性地哈哈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递出了自己的本体。

“哈哈哈,无伤的话,就是保养吧?恩恩,我喜欢被照顾呢,劳烦了,这位审神者大人,就请用我的本体演示吧。”

都彭接过三日月宗近的本体,打量着这振被誉为最美的天下五剑之一。虽然这位付丧神的个性洒脱到有些脱线,不过,新任审神者一贯欣赏和喜爱美好的事物——就像龙天生喜欢亮闪闪的金币和钻石,而精灵几乎都是颜控。

他用赞赏的目光欣赏了三日月宗近的本体,然后,谨慎小心地铺开自己的保养工具,将三日月从刀鞘中拔了出来,缓缓输入自己的灵力,开始堪称专业级的刀剑养护。

“嗯嗯,喜欢被照顾……”美丽的付丧神非常坦荡地发出叹息,眯起眼睛,仰起头,一脸陶醉地享受起来。

都彭仔细地控制着灵力微小的差别,同时也观察着三日月宗近的反应。虽然说是要展示自己被误会的原因,但既然创造了自己温柔宽厚的工作人设,都彭就没有ooc的意思,在别人的本丸里弄哭别人家的刀剑男士——毕竟,他一直都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三日月宗近随着他有条不紊的打粉和擦拭,脸上渐渐也泛起了红晕。不过,跟烛台切光忠不同,这振存在上千年的太刀,完全不将身体的欢.愉当做值得羞.耻的事。他对自己忠实而坦然,毫不遮掩地表达着自己的感受。

在保养开始向深入阶段推进的时候,这振太刀开始用好听的声音,发出诸如“嗯”“啊”“呃”“哈哈”“啊呀”“甚好甚好”之类的,种类繁多的感慨声。这种坦荡,让刚才反应过度的烛台切光忠心情复杂,难以直视,忍不住红着脸侧过头。

而这个房间里的另一个审神者亚里莎,也感到有点承受不来。三日月宗近将自己的感受表达得十分清晰,绝不会让他的主人误会他是在忍受什么痛苦。他摆明了相当开心,正在愉快地享受中。

就算再不谙世事,亚里莎毕竟也是在信息爆炸时代成长起来的少女,对三日月宗近发出的声音,同样有正确的联想和解读。少女很快就面红耳赤地捂住了脸,弱弱地抗议道:“三日月殿,请您不要这样……”

“哈哈……哈……”三日月宗近就算气息不稳,也仍然坚持着笑了起来。不过,也仅仅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而已,因为他紧接着就喘.息着说,“也好也好,让我……躺下了吧……这样……好一点。”

热气腾腾的亚里莎,对自己家老爷爷的羞.耻心感到了绝望。她不好意思地偷瞄了一眼其他人,让她惭愧的是,都彭目不斜视,似乎对三日月宗近发出的种种声音充耳不闻,保持着端正严谨的工作态度,双手稳健地继续着自己的保养工作。

直到她发现了同样热气腾腾、粉红色的烛台切光忠,这才感受到一丝安慰。好吧,看起来还是有人跟她一样的……少女清澈的眼睛不停巡视着两振刀剑和另一个审神者,然后,她突然间恍然大悟:哇哦,她懂了!原来这就是谣言的起因!

都彭先生,真是个不为外物所扰,意志坚定,正直善良的好人。

总是被误解的好人先生,就在此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对身后的烛台切光忠说:“好了,烛台切,这次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

烛台切光忠的眼神一直死死落在地上,恨不能学着少女审神者的模样,没有偶像包袱地捂住脸。当他发现自己再次被审神者点名后,又不免惊慌起来:“啊,啊?”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高大的太刀身上。用一种怕惊扰到小动物似的语气,都彭温和地说:“麻烦你来接手我的工作。”

说着,审神者托着三日月的本体,缓缓站了起来,弯下腰,双手托住太刀,递到烛台切光忠眼前。

“很简单的,只需要你用奉書纸擦拭刀身。”都彭鼓励道,“烛台切君,你可以的。你比我更明白刀剑们喜欢什么样的手法。”

由于都彭的这个姿势,恰好背对着亚里莎和三日月宗近,所以,只有烛台切光忠自己,才能看到审神者包含着危险笑意的眼神。跟他温柔正直的话语不同,恶劣的主人明知道他的恐惧和为难,还有所有奇怪的联想和不好意思,但是,他这个眼神,同样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

——烛台切光忠,再不听话,你就要倒大霉了。

太刀青年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同类三日月宗近的本体。如果三日月宗近能够像他一样,乖乖听自己主公的命令,忍耐一点,不要发出让人误会的声音,他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啊!这明明不只是他自己的错……

烛台切光忠感到十分委屈。而因为遇到了好说话的主殿,跟自己的主人一样,明显是受命运偏爱,又因为被偏爱所以有恃无恐的那振五花太刀,竟然还在火上浇油,附和着都彭说:“啊哈哈哈,对嘛对嘛,烛台切君,不要犹豫了,可以摸的,加油!”

这也太过分了……烛台切光忠悲愤地想。虽然这么想很对不起自己的主公,但他还是由衷地希望自己的本丸里不要太快出现三日月宗近。虽然这振太刀看起来跟主公大人实在相当合拍,不过,作为食物链低端的刀剑,每天被他们联合起来,一唱一和这样欺负的话,自己的命运也未免太可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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