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狐之助胡思乱想时, 山姥切国广和烛台切光忠赶了过来, 迎接自己的审神者。
在都彭和五虎退离开的这段时间,山姥切国广已经从昏睡中醒来, 打理好了自己。当烛台切光忠听到动静,到他的房间看望时, 宿醉的金发付丧神正捂着脑袋发呆。
见到他的这个动作, 烛台切光忠关切地问:“怎么了, 头疼吗?我把早饭端到你屋里来,吃点东西感觉会好一点。”
山姥切国广眨了眨眼睛, 茫然地望着他, 迟疑地重复:“……早饭?”
烛台切光忠懂了, 他点了点头, 肯定地说:“没错,不记得昨晚的事了吗?昨天你喝醉了, 是主公把你送回房间的,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
山姥切国广抓着自己的裤子,紧张地回忆了一下,发现真的完全没有昨天的记忆。一杯啤酒就让他的记忆出现了断层。打刀付丧神沉默了几分钟, 然后, 他偷偷地瞥了一眼烛台切光忠,忐忑地问:“我昨天……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烛台切光忠对山姥切国广绝对没有任何恶意。在第一次见面后, 察觉到他的不谙世事, 他就已经愿意牺牲自己, 去保护他的这份天真了。但老实说, 都彭的差别待遇,让烛台切光忠心里有点小小的不爽,太刀付丧神想了想,反正自己又不是太郎太刀那种“本丸良心”的人设,连帅气的形象都彻底崩坏了。
于是,他决定报复社会,他忍住笑说:“其实,你昨天喝醉了后,想要在地上打滚,扯散了制止你的主公的浴衣,还求他弄脏你。”
山姥切国广呆呆地注视着烛台切光忠,有几乎五分钟的时间,太刀付丧神没有听到他的呼吸声。然后,鲜红的颜色从他的手指尖升起来,像涨潮的海水一样,一寸寸地染上他的皮肤,一直升到头顶,最后,烛台切光忠仿佛看到他头上腾起一股白烟。
“天哪……”山姥切国广喃喃自语。尴尬到了极点,金发付丧神选择拒绝接受烛台切光忠所叙述的那个现实。他感到自己仿佛再次酒气上涌,昏头涨脑地向后倒去,自暴自弃地说,“我要去了,去远方……”
烛台切光忠吓了一大跳,连忙扶住他,慌乱地解释:“等等,等等!山姥切,你冷静点,你听我说!没那么糟糕,其实你是要求要多帮主人做事,做好出阵远征和内番的工作,在工作中被弄脏也没关系……”
金发打刀看起来终于恢复了一点,虚弱地问:“那主人呢?他没有生我的气吧……”
烛台切光忠心情复杂地说:“他说他知道了,然后亲自把你抱回了房间呢。放心吧,他应该是没有生气。”
太刀付丧神重复了这么多昨天的事,却单单没有提到山姥切国广最重要的、最想要表达的那句话——不要让我一个人。山姥切国广忘记了,他曾经在喝醉酒的情况下,把这句话说给了自己的主人听。
以口不对心为特点的山姥切国广,偏偏是这座本丸最坦率的一振刀剑。而烛台切光忠就算想要稍稍调侃一下同伴,也不会拿山姥切内心最渴求的愿望来开玩笑。五虎退是那么温柔的孩子,当然也会照顾山姥切国广的心情,而这座本丸的主人又那么不爱说话。
所以,也不知道当事者什么时候才会知道,自己曾经获得了一个承诺。
有了这个小小的插曲,当山姥切国广和烛台切光忠一起来迎接审神者时,这两人中间的气氛就有些微妙。原本只是出于本性害羞的山姥切国广,认为自己喝醉后冒犯了都彭,既心虚,又忐忑不安,根本不敢与都彭对视。
他的这种神情,跟昨天开始就无法直视审神者的烛台切光忠十分相似。让狐之助对自己的猜测更加深信不疑。在两个付丧神向审神者行礼问好后,都彭朝他们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然后,他低头看向狐之助,催促道:“继续吧,应该还有其他任务吧?”
狐之助连忙点头,“是的是的,审神者大人,接下来我们就去锻刀室吧。”
新任审神者想也没想地拒绝了。这是决定接受这份工作时就想好的,他说,“我暂时还不想锻刀。”
虽然审神者的配合度如此之低,狐之助却感到高兴。审神者暂时不想锻刀,意味着没有无辜的刀剑付丧神,会怀着满心喜悦和憧憬,被这个审神者唤醒沉睡的神志,一醒来就要面对残酷的现实——这实在是太好了。
于是它从善如流地同意了:“好的,那我们去做刀装吧?”
审神者不知道愿不愿意花费力气和资源给刀剑们配备刀装呢?突然想到这个问题,狐之助立即小心翼翼地推销道:“刀装在出阵时是非常必要的装备,可以帮助刀剑们抵挡攻击,虽然会消耗一些资源,但与刀剑们手入所消耗的资源相比,就节省太多了。而且,如果不贪功冒进,刀装的折损率其实不高,可以反复利用,在多个付丧神间灵活调配……”
狐之助激情澎湃,针对刀装的好处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演讲。都彭耐心听完,表示对此没什么意见。就算再怎么料事如神,他也想不到,其他审神者其实并不需要听这堆废话。
来到制作刀装的地方,新任审神者感兴趣地把小小的式神刀匠拎到手里摆弄了两下,又在狐之助提心吊胆的眼神中轻轻放了下来。他让五虎退整理出可以锻造十个刀装的资源,一口气合成,获得了五个金色的刀装。审神者把其他的都扔给式神分解,又连做十个。
这次他的运气更好,十个刀装里竟然有七个闪烁着金光。在狐之助敬佩的眼神中,都彭照旧把其他颜色的刀装分解,然后现场分配,给自己的三个付丧神配满金色刀装。
继锻造刀装之后,狐之助口头传授了一下锻刀、远征、切磋等等一切审神者需要负责的工作,以及本丸里需要分配的内番。由于人手不足,审神者旧事重提,提醒狐之助不要忘记帮他催一下相关部门,快点把太郎太刀送来给他。
接下来,狐狸式神一天的工作就基本完成了,它苦口婆心叮嘱审神者要勤奋出阵,以便获得时之政府更多的奖励,要及时给刀剑们手入,出阵时一定要给他们搭配刀装,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虽然,它觉得审神者能听得进去的实在有限。
不过,它的任务已经完成,它的主人还在等着它回去汇报这个本丸的情况。于是,尽管在如何不放心,这只狐狸也只能离开这个有毒的本丸。
——任职第一天就把三分之二的付丧神折腾到失去作战能力,战场上随便抢夺别的付丧神。虽然狐之助也算是见多识广,但还是会觉得,都彭的所作所为简直骇人听闻。
在狐之助离开后,一直盯着五虎退和他的老虎们猛瞧的烛台切光忠拦下了都彭,恭敬地说:“主公大人,堀川国广传来讯息,提出想要在今晚来本丸做客,不知您意下如何?”
都彭本来正准备回屋去换衣服,听到这个消息,丝毫不觉得意外:堀川国广还真是蛮有行动力的。这点他很中意。
新任审神者微笑着说:“你告诉堀川,他要过来做客的话,我必须先跟他的审神者打个招呼。”
就像自己家的小朋友要去别的小朋友家玩,家长就算不陪同做客,也总是要出面相互交流一下。如果排除都彭本人的奇怪之处、以及常常出人意料的言行,仅仅从表面上看,他提出的要求非常合情合理,是任何一个认真负责的审神者该做的事。
——不过,烛台切光忠可没忘记,昨天自家这位主公看向胁差少年的眼神。
他警惕起来,又不好直接询问审神者的打算,只能满腹疑云,按照审神者的要求联系堀川国广。即时通讯很快被接通,堀川国广听闻烛台切光忠转述了都彭的要求后,也很不解。从直觉上来讲,他不希望都彭跟自己的主人联系。
因为他的第二任主人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她大概从未见过人间的黑暗,以为自己遇见的全是好人,而坏人都待在监狱、即将或者已经受到了惩罚。像她这样的小姑娘,因为他的原因认识了一个真正的坏人,感觉很是不妥当。
但……如果不让自己的审神者跟都彭联系,他就不能去烛台切光忠和五虎退的本丸做客。堀川国广沉默起来。烛台切光忠等待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劝他,“没关系的,堀川。让你的审神者跟都彭大人联系,然后来玩吧,不要想那么多。”
就像审神者开导的那样,试着去相信,不需要想太多。
堀川国广看着自己昔日的同伴,还没有下定决心,烛台切光忠的门外突然想起了敲门声。五虎退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他语速奇快,连珠炮一样地说:“烛台切先生,我可以进去吗?昨天没有见到堀川君,主人说你在跟他通话,我就跑过来了,我真的很想早点见到堀川君呢。”
烛台切光忠连忙说了一句“进来”,于是五虎退带着他的小老虎们飞快地跑进了房间,兴高采烈地凑到显示屏前,展开一个大大的笑脸,跟屏幕里严肃的胁差少年打了个招呼:“堀川君,好久不见,你还好吗?主人说你晚上要来做客,真是太好了!我好期待啊。”
由于屏幕角度的关系,堀川国广并没有发现老虎的数量问题。但他不至于忽视五虎退红肿的眼睛。他想问,你为什么哭了?但却没有说出口。
上午跟烛台切光忠联系时,堀川国广本来并没有抱着可以立即通话的希望。他知道这个本丸只有三振刀剑,按常理来说,几个付丧神都应该被派去出阵才对。他只是想给太刀付丧神留言而已。没想到,本该是这座新本丸主力的付丧神竟然没有出阵,练度最高的打刀山姥切国广也“因为醉酒”没有出阵。
在听说了这个情况后,他真的非常、非常地担心,担心着竟然没法出阵的烛台切光忠、昏迷不醒的山姥切国广,但最担心的,却是跟审神者一起出阵的五虎退。就像狐之助一样,他的心里也曾经划过这样的念头:五虎退,他能够活着回来吗?
现在,五虎退活着回来了,显然曾经大哭过,却勉强自己笑得如此开心。相比从前,在一期一振庇护下的那个软弱单纯的小孩子,现在这个五虎退的演技,简直纯熟得让人胆寒。堀川国广心中的天平倾斜了。
他的审神者是人类,自有人类的法律和道德保护;他的审神者身边还有数十振比他更强、随便挑出一个就能碾压新生本丸刀剑的付丧神保护。烛台切光忠和五虎退的审神者没有能力伤害她。如果他想要欺骗她,堀川心想,他可以去找那些年长的、精于人情世故的刀剑帮忙提防,避免她上当受骗。
——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而他的同伴们则不同,他们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伤害。原本摇晃的天平,彻底倒向了其中一边,堀川国广也开朗地微笑起来,完全看不出刚才经历过的内心挣扎,他用少年特有的温润开朗的声音,元气满满地回答五虎退:“是的,我也超级期待和退的重逢!稍等,我这就去禀告我的主人,让她和你们的审神者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