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拉和爱奈斯互换过一招之时,黎恩亦是如遭重击。
他身负先知先觉这一最大的穿越者优势,脑袋瓜又好使,近期发生的事情大多在他意料之中。可是,七姐的这莫名其妙的一问,却像是打了他一记闷棍。
“我不太明白,接替你的位置是指让我去当第七柱?”黎恩双眼直愣愣地盯着七姐。
“哼,你想取代姐姐大人,我绝对不认同!”七姐还没答话,杜芭莉先忍不住了。
“别闹,这说正事呢,吃你的东西。”黎恩随手掏出一根巧克力棒塞进杜芭莉的嘴里,动作熟练无比。话说,你到哪里都带着这东西?
面对黎恩探寻的目光,七姐微微一笑:“我身上背负的身份与责任有二,其一是蛇之使徒第七支柱,其二是埃雷波尼亚帝国护国武圣。”
“护国武圣!”黎恩面色骤变,巨大的震惊之下竟是连气机都变得紊乱。
“你知道‘护国武圣’的事?”七姐伸出莹白如玉的手在黎恩胸口轻轻一拍,只一下便将乱窜的真气强行聚拢。
黎恩深深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我只是通过亚诺尔皇家和亚尔赛德家一鳞半爪的记载猜测你的‘暴毙’可能与‘护国武圣’有关。”
“如你所言,我的‘暴毙’确与‘护国武圣’有关。”
说话之间,黎恩的心脏莫名揪紧,五脏六腑如被置于深海之中,四面八方俱是难以估量的压力,疯狂袭来。一时间,不要说吸气,连肺里的空气都被逼迫出来。
在这生不如死的煎熬之中,莉安娜·桑德洛特的声音变得愈法清晰,清晰地像是一字一字敲击在他的心上。
“回答我,黎恩·舒华泽,你可愿接下‘护国武圣’之位!”
话音刚落,黎恩的脑海中走马观花般浮现出一幕幕影像,向他诉说‘护国武圣’的由来。
这是一群被滚滚历史洪流所淹没的人,他们最活跃的时期是黑暗时期,在那个人类文明疯狂倒退的年代,他们前仆后继,只为保留文明的火种。在那时,他们被称为“文明守护”。一直到浩劫结束,人类重新回到地面,建立国家,舔舐伤口,他们才被冠上“护国武圣”的名号。名为护国,实为护脉,国是与七至宝相关七大文明的国,脉太古血脉的脉。绵延与大崩坏之前,那个辉煌年代遗留下最后的希望,便是太古血脉。守护这几支血脉,便是守护文明复兴的希望。埃雷波尼亚皇室亚诺尔家是,利贝尔王室奥赛蕾丝家是,卡尔瓦德曾经的皇室,被“人民群众”推翻的那个家族也是。
与皇室守护范德尔家不同的是,护国武圣不向谁效忠,需要守护的也不是某个特定人选。他们的任务只有两个:第一,确保自己守护的那一支太古血脉不被断绝;第二,确保所守护的血脉处在对应的位置上。因此,哪怕政变,哪怕兄弟相残,哪怕天下大乱,只要血脉不绝,传承不断,他们都可以不管。
纵览各国历史,你会发现一些惊人的相似:总会有那么几个人超然物外,不管天翻地覆,他们依旧岿然不动。他们有的人几乎功高盖主、只手遮天,却从不受猜忌;有的人无所事事、庸庸碌碌,却是恩宠不减,他们多半便是当代护国武圣。
只是特权越大,对应的责任,需要面对的危机也就越重。威胁太古血脉的从来就不是人与人之间的危机,仅仅是人类的纷争,真的很难将一支血脉彻底断绝。能够做到的这点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危险或者说恶意,无数强绝一时的“护国武圣”都倒在了这份恶意之下。
而他脑中的最为惊醒动魄的一幕,便是狮子战役之后。恶意侵袭人丁凋零,百废待兴的亚诺尔家(大帝的老子是能生,却抵不过战争的杀戮)。那时,挺身而出的便是超凡入圣的莉安娜·桑德洛特——名副其实的“救国圣女”。这位驰骋无数战场,近乎无敌的无双女子,面对突如其来的恶意也几乎丧命——如果没有那一条黑色巨蛇的及时赶到,她就真的如史书记载,于和平降临之时离奇暴毙,连尸体都没法留下。
饶是如此,她仍旧濒临死亡,不得不去被蛇带走,谋求一线生机。明了来龙去脉的德莱凯尔斯,痛苦、悲愤、悔恨交织,却只能一边对外宣布圣女暴毙一事,另一边对容留伪帝血脉的凯恩公爵家网开一面——因为亚诺尔家血脉不容断绝。这件事成了德莱凯尔斯心中永远的痛,他励精图治,奋发图强,被后人尊为大帝。但只有寥寥数人知道,他如此努力的原因,只是不想再度失去重要的人。
另一边,莉安娜被蛇带往大地深处。或许是求生意志足够强,或许是精灵的眷顾,又或许是蛇的加护,她硬生生从消散的边缘挺了过来。还因祸得福,窥视到非人境的风景,身体也因此被定格在最为巅峰的年纪,此时距离狮子战役终结已经过了30多年。曾经一同战斗的同伴纷纷与世长辞,当年意气风发的德莱凯尔斯,已然垂垂老矣。
——以下为《史诗狮子战役》不曾公开过的真正结局,与莉安娜给黎恩看见的画面惊人的相似——
在德莱凯尔斯弥留之际,他屏退众人,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他想起了年轻的时候,想起那一张张难以忘怀的面孔,罗兰、诺尔德的兄弟、铁骑队的伙伴...他们曾一同出生入死。
还有——与他一生纠缠不清却又刻苦铭心的三位女子。
那一位温婉如水,始终不曾要求过什么的女子用一生完成了她的承诺: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比你先一步去往女神的国,这样就不用在人世间孤独的想你。
那一位魅惑天成,让男人如痴如醉的恩物,在一夜倾城之后,决绝离去,除了偶尔被使魔带来的信件,再无音讯。
最后的让他牵肠挂肚三十多年的女骑士,始终下落不明,或许到了女神的身边就能见到她了吧。
恍惚之间,一道他始终不曾忘怀的人影一点一点靠近。长发如山涧流瀑,灿金如初升朝阳,眼眸清澈似清泉,嘴边一抹微笑如同湖畔清风,让他又一次看到了美丽的艾尔贝湖。
“你是来接我去女神身边的吗?”
女子望着榻上的男子怔怔出神,嘴唇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轻轻一点头,没有开口。
“真好。”分不清是梦是幻的德莱凯尔斯眼神迷离,“原来女神真的存在吗?我以前还不信,真是可笑。”
“陛下。”女子单膝跪在榻前,轻声呼唤,眼神哀伤。
“莉安娜,无需悲伤,我很快就会到你那边去。”德莱凯尔斯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笑,静静迎接生命最后的时刻。
听到这句话,莉安娜眼中的哀伤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更浓了,浓得化作眼角的晶莹。她想告诉他,她还活着,但她不能,因为她不想打破他最后一个美梦。
德莱凯尔斯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似乎是想触碰那张多年未见却始终不变的脸庞:“你还是这么的美丽,可我已经是这幅模样,很不搭吧。”
“没有,没有...”莉安娜几近哽咽。
“哭了,就不好看了。”德莱凯尔斯的指尖摇摇晃晃地点了下莉安娜的眉心,“我们能再见,应该高兴才对。”
“嗯。”熟悉动作,熟悉的话语,莉安娜努力挤出一丝微笑,眼泪却因为这个动作划过脸颊。
“呵呵,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德莱凯尔斯闭上眼睛,手颓然滑落。
他这一生落魄过,辉煌过,却独独不曾平庸过。
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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