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宝元年,似乎瞬息之间就在分赃与改革的剧烈碰撞之间过去了。这年九月底的时候,钱惟昱最早的妃子周娥皇分娩产下了一个婴儿,十一月的时候杨云娥也一样顺产。不过正如钱惟昱预谋的那样,两胎都是女儿;周娥皇与杨云娥虽然心中失望,却也无话可说,对于后宫没有“雨露均沾”的怨念基本上也都平息了下去。
选子因为产子的时候年纪太小,受创不浅,所以此后大半年钱惟昱都没有宠幸她,周娥皇与杨云娥大半年的时间都不方便,产后调养也要到开宝二年春才能完成。所以这开宝元年大半年的时间里,周嘉敏这个无论从姿色才情来说都完爆其他竞争对手的后来者便几乎独宠后宫,仅有蒋洁茹、清少纳言二女偶尔得蒙临幸,分润些残羹冷炙,后宫旁人多无敢有异议。
毕竟其他女人都不是历史名人,钱惟昱也不知其一身底细,不过周嘉敏毕竟是历史上跟着李煜做了十五年皇后,独宠后宫都没有生下过儿女(李煜二子都是大周后所生),可见她身子骨本身有些问题。纵然妖媚入骨柔情似水,却可以让男人没有后顾之忧不怕玩出祸水来。钱惟昱深知这一点之后,便好借着这个契机,让自己将来别的孩子和长子年纪差距拉大一些,免得身后事多出什么变故。
……
闲言休絮,且说吴越赵宋各自承平种田,这年入冬之后,滇北川南交界之处的攀枝花、昭通等吴越国在大理北部新建的羁縻州终于繁盛起来了。
一年间,两处各自移入了大约一万户移民建成州府,仅以夯土原木为城。两处州城周遭,靠着提前放火烧荒勉强各自开拓了几十万亩缓坡荒田,各自分成十几个每处田亩几万亩、人口上千户的乡镇。至于县城之类的建制因为过于仓促,基本上也还没有搭建。所以一个羁縻州直接就越级管辖下属十几个拥有数百上千户民户的乡镇,确保每一户移民都可以分到二十亩田地以保障基本民生。
川滇边境的山地,以原本唐宋时候中原的物种而言,实在是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坡地要修成梯田所需耗费的人力和工具实在太庞大,没个十年八年根本看不出明显效果。而如果不修梯田,休说种稻,便是种燕麦都无法保持水土,而且麦子需要的积温比较低,在亚热带气温下也是很难长好的。
所幸的是,如今这批移民过来的时候,可是由官府派发了大量玉米和薯类种子的——后世民国时候贵州和川南山区的人口是明末的十几倍,到了现代,贵州山区穷困人口还是靠包谷面过活,那便是因为玉米可以在这种地方长活。有了玉米和薯类,哪怕是刚刚烧荒后还没种熟的新地,只要把石头什么的去掉,好歹也可以收下一户人家糊口过活的粮食了。
如今还不到25岁的樊若水,顶着一个昭州刺史、兼工部郎中的官职,这个秋天一直在带着工部的测绘人员勘查金沙江和白石江交汇区上下游的水文情况——目前的官身,也是他在广东帮着钱仁俊大规模治理桑基鱼塘农业、休整水力圩田挣来的。从广东调到云南之前,他被召回杭州得到了大王的亲自接见,然后把这件修金沙江河工的差事交给他,许了个事成之后,保他30岁之前升到工部右侍郎的好处,他便激动不已地带着人上路了。
川滇边境的地方,施工最好的季节还是冬天和初春,因为距离横断山远一些,金沙江的凌汛不如更靠云南深处的白石江、红河那么明显。制约施工的主要因素还是天气的炎热带来的蚊虫疾病。
不过勘测过具体地貌之后,樊若水却是心中发苦:金沙江的险恶,实在是超出了常人对于河川的想象。在入滇之前,世人所想的长江之险已然莫过于入川时所要经过的三峡。自郦道元一部《水经注》以来,长江三峡从永安到夷陵那“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的形象就已经深入人心,成为了汉人学者所能想象的河川险要之极限。
到了攀州、昭州之后,虎跳峡、老君滩等上游险阻着实让樊若水吓了一大跳,也让他对于大王为什么不要求在上游修河工、只修栈道有了深刻的理解。不过自家大王能够身在万里之外就给出指导性意见,更是让樊若水产生了一种深深地无力感:莫非大王真个是生而知之者的圣人么?
只有钱惟昱自己知道,他之所以不要求在老君滩以上游部分江段修通河工,那是因为根据他后世的一则轶闻隐约记忆,貌似老君滩的航运问题一直到北洋政府时期都没有攻克,其余还有几十处更上游的险阻因为名气太小根本记不得。至于虎跳峡,哪怕到21世纪都是云南旅游的著名景点,以奇险著称,上辈子还不算太差钱的生活方式,让他有幸在云南旅游的时候在苍山洱海之外又去过虎跳峡景区。
此时此刻,在樊若水眼前的虎跳峡,实在是比长江三峡险要无数倍的可怕存在——万里长江,在这一段江面最窄处只有120尺,相较于中下游动辄十里八里宽的江面,至少要窄百倍。纵然算上上游径流量较低的因素,那水速至少也是每秒几十米的高速。江中偶有落石掉下拦江,只要石头直径小于一丈尺寸,都会被江水冲动带走,要在这样的地方行船,无疑是痴人说梦。
与百尺宽阔的江面相比,两岸夹江耸峙的绝壁高度可就令人叹为观止了,粗略一测量,大约最高处足足要高出江面六千尺(也就是两公里落差),虎跳峡之得名,也是因为远远遥望古人似以为绝壁之顶猛虎可以纵跃从金沙江的一侧跳到另一侧,以形容夹江绝壁之高、江面之窄、水流之湍急。
这样的地方,哪怕只是沿江修出栈道,所费也定然不少。樊若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是在江边绝壁上打孔做炮眼,然后塞进火药进行反复爆破。从深秋开始施工,不过一个月已经塌方了好几次,而且关键是塌方的范围实在无法估计——两岸的山壁太过陡峭了,这年头也没有定向爆破技术,火药不要钱似地猛埋猛灌,爆破的时候往往会把上头的山壁一起炸塌,整个坐到江中。若是小石头的话还好,被堵截住的江水一冲,马上会被冲走,若是有数丈长以上的巨石截住江心,那就还要想办法在露出水面的部分重新打炮眼,二次爆破炸碎。
幸好,这一段江面按照大王的规划,百年之内也不必考虑水运了,炸塌了两侧山壁后,只要挖出栈道、用巨木支撑岩壁和半弧形洞顶,也就可以了。至于炸山修栈道带来的处处暗礁后遗症,只能是暂且不顾了。
……
几处大工地内,汉人壮丁充任的河工足有三四万人之巨,除了汉人劳工和士兵,也有一些原本大理三十七部蛮洞部族当中一些桀骜不驯被抓来当奴工的人。这些人往往被刀枪弓弩和手雷逼着在最危险的第一线做搬运碎石的工作——好几次,爆破后半天,吴越人就让这些南蛮先复工去清理爆破后的残骸,结果赶上了二次塌方,每次死者凡数十人,至百余人。而汉人劳工则被要求在初步打好木质支撑后才进场,也就避免了大部分的死伤。
大理国立国时,西南夷有三十七部蛮洞部族,如今已经只剩下了不到20个,红河七部蛮洞是最早被消灭的,因为他们的地盘属于汉人也可以宜居的所在,加上当初阴谋帮着杨宗栋作乱,除了大部在昆明战役中战死的精壮之外,其余大多是被罚为奴隶。在昭州、攀州建城的过程中,乃至修栈道河工的最初阶段,这些七洞蛮族就基本被消耗干净了,只剩下一些年轻的女人被汉人收了当使唤人或者小妾。
如今被奴役的,是和黔贵地区五溪蛮比较接近的部族,作为后续两年云贵汉化建设的先锋奴隶使用,也有一些是从占城抓回来的南越奴隶——随着占城被丁部领所消灭,后世南越老挝柬埔寨地区的奴隶捕捉工作也在大肆进行。吴越朝廷每年会开支出一两百万贯的钱粮物资给丁部领,让丁部领帮着解决奴隶问题。为了这笔占到占城财政收入大部分的收益,丁部领自然是毫无节操地把中南半岛南部地区蛮子的捕捉脏活都接了过去。每年都要提供好几万人的昆仑奴给吴越朝廷用于从事危险工作,或者干脆去麻逸国和吕宋岛挖铜矿修路。
樊若水拿到手的发薪用钱,都是吴越朝廷新印发的“吴越银券”纸币,便照着石匠木匠每月一贯五钱的量发钞,寻常力役一贯。周遭的一切物资都是官府供应的,所以纸币的消费认可度倒是不成问题。只是因为缺少小额纸币,所以找零非常困难,只能是攒着之后把官府提供的农具、铁器、耕畜之类的大件打包买下,口粮若非必要的话,大多还是力役自带——因为玉米的高产,哪怕在云贵,如今一两银子或者说一贯足钱也可以买到三石的玉米,或者五石的红薯。所以寻常不是大笔需要粮食的民户也不会在这上面花钱。
靠着简陋的纸币与大部分物资自给自足、少部分计划供应的计划经济,川滇边境的十万大山正在沿着金沙江和白石江被开凿出一串串艰险的道路。或许再过几年,下游河工和船厂也会初具规模,只是这期间要付出几万奴隶的代价,也就难以预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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