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湖是一个由三个主要岛屿和几串零碎小岛组成的列岛。三处主岛名叫平湖、白沙、西岛——当然,如今这个时代,因为这里还很蛮荒,所以只有最大的平湖岛有名字,其余小岛都是无名之岛,钱惟昱登岸的时候大笔一挥,按照后世的命名习惯,也就把这几个岛都定了名字。
三岛加起来,约摸有一百多平方公里,占到了整个列岛的**成面积;其余几十个小岛就没有开发价值了,全部零碎加起来也就20多平方公里。
岛上不是裸露的玄武岩地貌,就是碎珊瑚礁,有植被土壤覆盖的面积,加起来不过两三成的样子,环岛航行了一圈,大致目测估摸了一下,钱惟昱推算出如今的平湖,可以长草种树的地皮,不超过3万亩,够人类种田开垦的就更少了,估摸着不靠岛外补给能养活的也就两千人口。当然,靠海吃海,如果可以改变饮食结构、和当地土著一样以海鱼作为主要食物的话,那么列岛上的常住人口数再增加一两倍也是有可能的。
绕着三岛转了一圈,钱惟昱把几十艘福船停在了平湖岛、白沙岛围拢来的内湾里面,抛锚准备上岛,远远地也可以看到岸上有些土著渔户非常紧张、作鸟兽散。毕竟那么大阵仗的船队,又绕着列岛转了一圈,就算是傻子都可以看到动静,土著渔民不知道来者的来意,望风而逃也在所难免。
钱惟昱在顾长风的护卫下,带着百来个侍卫亲兵先行改乘小舢板登岸,身边跟着蒋衮和亚伯拉罕伍丁。平湖岛周围的海岸虽然是火山地貌,理论上沿岸吃水应该比较深,但是火山活动毕竟已经停息了几十万年了,历年沉积的碎珊瑚很多,所以都变成了不能停泊大船的浅滩地形。
在顾长风的掺扶下,钱惟昱从舢板上跨下来,踏进约摸一尺的浅水里,感受着鞋底的细碎珊瑚,慢慢踱步上岸。看来这里要做港口,还得疏浚一番。
“小王爷,我年轻的时候,平湖这里也曾经漂来过。因为是蛮荒之地,没甚油水,当时也就没有注意,按照今日这般看来,这平湖岛、白沙岛之间的内湾倒是可以作为一个歇脚的后备良港,如果有朝一日我们去南洋贸易的船队真要打这里过的话。”
“蒋舶主所言不错,这平湖列岛,其实是上古海底地龙翻身、火山喷发形成的,所以地貌是一个圆圈形状,火山口的几处破口正是内湾与外部大海沟通之处。至于此后千万年来,沧海桑田,珊瑚堆积,成了如今的形状。”
“什么?我们脚下的这个海湾,其实是火山口???”古人毕竟对于天地神灵敬畏非常,蒋衮虽然是跑海的人,算是比较天不怕地不怕的了,一听是火山口,不由得也是毛骨悚然起来,一旁的伍丁也差不多,毕竟如今的科学知识还没有区分死火山和活火山。
钱惟昱一听就知道自己说多了,有些懊悔,不过一想反正他们也不懂啥科学知识,还不是自己说啥就是啥,只好花点时间略略解释一番,按捺下去他们的畏惧之心。
“这平湖一地,与东面的大琉球岛相比,虽然不过百里地的距离,但是气候迥异。据小王所知,这两地全年都非常炎热,东面的大琉球四季都有暴雨,潮湿非常,这平湖却只有盛夏和初秋多雨,从升秋到初春则几乎无雨,而且因为地势低平,全年大风,土壤又薄,没法生长深根的大树,所以要想耕作都很难,从前隋前唐开始,岛上就只有渔民。”
“竟然如此么?先前看全岛好歹也有几万亩平地能够长些矮树草丛,还以为可以稼穑耕作……如果不能耕种的话,将来可如何养活岛上的人呢,岂不是要一直靠从大琉球岛运粮么?”
“那倒不必,这次出航之前,小王让人筹集了一些芋头、山药,可以在这些岛上种植,虽然没有稻麦,岛民倒也可以靠芋头山药充饥。另外防风树林不好种植,就只有靠从福建多购竹笋移种竹林。竹子扎根浅,可以在薄土的山丘坡地上种,唯一的麻烦是这里冬季半年缺水,少不得要大兴土木多掘蓄水池,积蓄夏季暴雨的水源。如此有个三五年时间,岛上岛民就可彻底自给。”
一旁的人听着,对于钱惟昱居然如同“生而知之”一样对这种海外蛮荒的破地儿如此了解震惊不已,就算是已经被当初钱惟昱对巴格达、巴士拉的情况略有涉猎震惊到了的伍丁也是如此。毕竟巴格达还是如今世界上有数的雄城,钱惟昱还能用博览群书多看《山海经》《四夷列传》解释;而平湖这种荒岛,是绝对不可能有读书人为这种地方的风土环境做详细记载的。
钱惟昱也知道自己的表现有些惊世骇俗了,可是如今不是藏拙的时候。他之所以对这些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倒不是说他脑门里开了外挂、装了度娘,而是上辈子在台巴子掌权的合资公司里混久了,对台湾和澎湖的情况比较了解,还去台湾公费旅游过。
二来前世的灵魂作为一个死胖子吃货,他对《舌尖上的中国》可是每集必看看完还去考证、如果去当地旅游还要亲身验证一番。《舌尖》上就讲到过澎湖的贫苦和当地土著渔民捕捞制作飞鱼干的习俗,惊叹于当地苦寒之后,才考证了一番澎湖的风土人情。
旁人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之后,依然是蒋衮最先提出了疑问:“小王爷,如此耗费,不知要征发多少徭役才能完成大王可会支持么……”
当初钱惟昱要打福建,钱弘佐肯定是支持的,毕竟一来是开疆拓土,二来也是捞取大功,可是殖民大琉球和平湖,这个时代的诸侯是看不出其利益的,而且功劳也算不上,很少会有人支持,蒋衮的担心实属正常。
“征发不到徭役的话,就只有驱赶流民来干活了,如果再以水师战兵组织军屯与流民交错编伍,确保口粮足够,倒也不怕流民作乱。”一直没找到开口机会的顾长风嘟囔着挥了一记手刀,做出一个杀人立威的守势,看上去颇有杀伐之气。
“诶,长风此言不妥。蒋舶主这个事儿问到点子上了,开荒自然不能靠征发徭役,就算征发了,也没那么多人肯来,逼急了说不定会有民变。但是如果直视说服父王‘以工代赈、新田免税’的话,小王还是有把握做到的。”
五代时候,战乱时有发生,朝代更替也很严重。往往一场大战下来,中原被战火波及的州郡就会有大量人口流失,有时候一个州府少则损失数千户在籍户口,多则数万户。连续数年无人耕种或者地主逃荒逃难之后,大片的土地就沦为重新被官府收回的荒田。这时为了鼓励流民回流固籍,朝廷都是会出台一些开荒免税几年的优惠政策,以牺牲短期的税收收入来换取长远的恢复国力。
南方诸国战乱较少,但是这种政策因为其对恢复国力的优越性很明显,所以南方国家也就不吝于学习了,南唐,吴越,马楚,基本上都干过这种事情,要想奏请在某一地区实施几年这种政策阻力也不怎么大。(或许只有一直地少人多没战乱的蜀国和专用太监的南汉国没有使用过这种政策吧)
“新田免税的话,中原朝廷一贯是开荒的新田,免税五年。南唐和当年吴国,有时候为了争夺流民,最优惠的时候可以免税七八年。不过这里是海外,要想把荒地变成熟田,起码要多花一两年,而且前期转运靡费较多,哪怕也按照免税八年,也不易招到足够的人手啊。”
“所以,小王决定向父王请命——在平湖、大琉球开垦新田的流民,新田免税十五年。这些海外之地,本来朝廷就收不到税赋,不如多免几年刺激人口繁衍。
这个价钱比中原朝廷的开荒政策至少多五年的有效免税期,要想吸引安居乐业的百姓移民过来或许不容易,但是如果是恰好有因为战乱流落他乡、需要安置的流民的话,应该是尽够了。”
“十五年?小王爷真是好生慷慨啊……大王那里……”蒋衮一开始还想质疑一下这个免税政策能不能得到最上层支持,但是转念一想,平湖和大琉球本来对吴越国来说就是无本生意,十年之内,要想建立官府机构都不容易,就算想征税,那种征收成本也会让国家受不了,不如装作慷慨。想通了这一点,他也就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而是转移到了“以工代赈”的实施方略上去了。
“小王爷,卑职还有一事不明,‘以工代赈’的说法,如果卑职没有理解错的话,就是要百姓在刚刚移来本地的前一两年、自耕田收成不足以养活自家的时候,以给官府做工的方式换取口粮了吧?可是如果要实施这一策略,就少不得转运来大批的官粮,到时候还是要大王每年费心调拨的吧?如果有人反对,只怕不好持久。而且这些地方素来没有官府,要想管理以工代赈的同时又防止贪墨的话,就得付出很大的管理成本,这可如何是好呢?”
“所以,这个‘以工代赈’的发包方不是朝廷,而是以蒋舶主你为代表的诸多认筹海商啊!”钱惟昱拍了一下蒋衮的肩膀,把蒋衮吓得一个够呛,愣了半晌,还是没想明白钱惟昱的意思。莫菲,这是要被撬大竹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