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端倪(1 / 1)

<>大致安排了造船练兵、训练航海的任务之后,钱惟昱就做起了甩手掌柜,每天自己读书锻炼、休养闲逛,把具体操办的烦心事儿都丢给了水丘昭券、顾承训、蒋衮等人去办。

毕竟他的年纪摆在那里,十岁的小孩,如果管得多了,一方面容易穿帮,另一方面后世的经验也只是让钱惟昱多了一些灵光一闪的创意而已,让他掌握各种古代行军打仗人事管理的细节,并不是他所长,还需要数年的观察历练。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就在造船练兵、熟悉环境的过程中,光阴荏苒,三个多月倏忽逝去,很快就到了十月深秋的时节。水丘昭券和顾承训募兵、练兵略有起色,蒋衮承建的几艘新式福船样船也已经下水,于是便邀请钱惟昱出海验船。水丘昭券和顾承训一开始还想劝谏,但是钱惟昱保证不出远海,几人也就没有再阻挠。

……

十月十八,明州港。

深秋的凉风,从东海徐徐吹入陆地,带来清爽而湿润的空气。

港内一如既往地繁华:一排排海船桅樯林立、帆蓬紧束,一字排开静静泊靠在栈桥边;一批批聚集此地的日本、琉球和高丽商人们驻留在明州城内。这些外藩商旅或借着等待季风的日子苦学汉学,认记汉字,谋一个日后经商的便利;或寻访名山古刹拜会僧徒、附庸风雅,个中那些日本学问僧偶尔还能向中原人卖弄一下外藩之人佛学精湛的优势,赚取一点难得地优越感——几十年前的时候,日本学问僧偶有来唐土也都是本着虚心求学的态度,后来随着“三武灭佛”中那场唐武宗年间的“会昌法难”,中土的经文著述、碑塔经幢多遭毁弃,以至于数十年后,日本人倒也可以在中原人面前卖弄一下佛学方面的文化传统了。

至于那些最没有追求的水手和浪人藩士们,也就只能在码头的酒楼赌坊内挥霍一下他们的随身钱财打发一下时光了。

汉人中的海商,这时节做的事情大抵也是相若仿佛的,和出门在外的倭人所不同之处,无非也就是这些汉人海商可以和家人一起享受天伦之乐罢了。

总之一句话——这个季节,没有人出远海。传统中式硬质竹篾编制出来的硬帆虽然有一定的逆风角航行的能耐,不过配合这个时代落后的帆桁索具槽船设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要想驾着海船在九月份前往高丽或者日本确实殊为不易——正如吴越大海商蒋衮的经验,往返日本的最好时节是冬夏两季,往返闽广近海的良机才是春秋,时序不当的话,只会事倍功半。

除了日本和高丽之外,吴越之地的海外贸易伙伴又不多,闽广等地因为战争和如今和吴越的贸易往来减少,所以这个时令自然没什么人无利起早费那个事儿了。

当然,既然说了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么就说明意外还是客观存在的。

一艘外观披练简洁的帆船在碎浪轻风的海面上轻盈地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形,如同游鱼一样灵活地走着钝角Z型航线。两根桅杆的桅顶和前后飞椼上寥寥几个支点,撑起了三四张约摸几十平米的上缘斜椼纵帆。在水手的操作下,斜椼轻易地左右调动,最大程度地配合着船只抢侧风的姿态。

帆,依然是中式的硬帆,但是形状却有些不伦不类,至于上面的操帆桁索,如果有南汉国之地跑船走海的行家看见的话,说不定会一眼看穿——那不是黑衣大食国人的船上常用的操帆桁索么?连那船体,虽然大体上看还是福船,但是又有了些黑衣大食海船的特征,比如这些船的船头,就是如同大食船那样呈尖头劈水的形状,而不是传统福船惯有的梯形船头。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虽然只是一个减小航行阻力、强化转向性能的的小小改动,但是要做到这一点,至少说明造船的船家在船板木材的弯制能力上又有了明显的提高。

那艘怪船的船尾,站着一个踌躇满志的束发少年,手持罗盘看着脚下快船拖出的浪迹,心中思绪万千。虽然年纪还小,但因气度略显雍容,身材也因为营养好,相较于同时代的穷苦人家孩子来看要大一些。不明就里的人远远看去,便是觉得他有十二三岁年纪也是不甚突兀的。

这少年,自然便是我们的主角、吴越王世子钱惟昱了。来到这个世界后,有意识地科学锻炼和营养搭配,让他的健康状况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体格生长也快了不少。

此刻他脚下那艘中西合璧的船舶,其航行原理或许有些靠拢后世清朝开关之时的远东近海“老闸船”,但是船体外观又有些阿拉伯纵帆船的影子,明显是一种仓促之间中西合璧的产物。它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但是,钱惟昱实在是迫切需要这种东西!因为根据四伯父钱仁俊和父王那里送来的消息,福州的降将李仁达已经越来越蠢蠢欲动了,留给他应对的时间不多。

……

明州港渐行渐近,坐船帆蓬逐渐收起,随后靠着划桨和撑篙、舵轮的配合逐渐减速、靠岸。钱惟昱收起罗盘递给侍立的心腹顾长风收起来,一边踱到船头欣赏着千帆万木尽皆靠岸的壮阔景象。这时节,还真的只有自己的大船可以出海,看来自己的新船真的是很成功。

没有依靠任何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先进科技,仅仅是靠着和本土的造船高手匠人切磋指点、开拓他们的思路,顺带了引进阿拉伯人的造船术优越之处相互印证洋为中用,就能在几个月里弄出合用的海船来,钱惟昱心中一股豪情莫名顿生。一时兴起,他抽出腰间那把蒋衮数月前送给自己的倭刀,对着面前的猎猎海风把玩起来。

“昆夷道远不复通,世传切玉谁能穷。宝刀近出日本国,越贾得之沧海东。”

“好诗,好诗!好一个‘宝刀近出日本国,越贾得之沧海东’。自古少有读书人为浮于沧海的商贾之人著赋作诗,小王爷不拘一格,文思敏捷,依我看,不出十数年,文才便可追迹先王。”

正在船尾舱口歇息的观察海况的蒋衮等钱惟昱吟完立刻大声叫好,文学素养蒋衮还是稍微有一点的,毕竟这个年代的日本高丽等国的贵人也好这一口,为了做好生意蒋衮有时候也会习学恶补一些诗文知识,也能勉强凑几句“薛蟠体”的打油诗,所以一首诗好坏还是略微听得出来一点的。

“蒋公过誉了,不过一时兴起,偶然得之,而且仓促数联,徒然凑个对仗工整罢了,后面实在是不知如何接续。而且若不是此行之前蒋公赠我宝刀,我又怎会有兴致偶然吟哦这几句粗浅之言呢。”

“殿下真乃奇才,想不到竟然真的可以试制出这种不赖信风来去自如的快船。老臣在海上跑了近三十载,于此之前,那也当真是闻所未闻!”蒋衮感慨了一番,既然是把话题转到了航海的路子上,蒋衮这个老水鬼自然是闲不住算计:“当初我顺风时节去日本,走平户一千三百里路、走博多津一千六百里。最顺的时候八天八夜可到。这次试船为了稳妥虽然没有那么远,但是仅凭去耽罗岛的九百里路程,12天往返打个来回,就已经和当初顺风行船的速度相差不到两成了……”

见蒋衮一算计起海船的效率,钱惟昱就有些头大:其实蒋衮这些碎烦的溢美之词,钱惟昱这几天已经听蒋衮说了好几遍了。所以一听到这儿,他马上打住了对方的话头。

“我素知蒋公乃是信人,这次的新船如果交由蒋公修造经营,有多大潜力相信你也是看得出来的。不过我们之前的约定,还是希望蒋公遵守:半年之内,我不希望新船的存在消息大规模铺开,也不希望你把这些船立刻投入海运。在此期间,我另有大用。”

“这个老夫自是省得,那,伍丁先生那边如何处置?这次我们拿到的大食船样本,可都是从他那里购得,还重金礼聘了他的一些修船工匠,如果行事不密……”

“这个,便要劳烦蒋公再好吃好喝招待他几个月了,闽海而来的大食商人到我吴越本就不多,他们应该也舍不得在此经商的远期利益。市舶司的人,都是你相熟的,自行安排便是,不用说是我的意思。总归要让他知道,跟着我们办事,长远好处远远不止于此。”

钱惟昱与蒋衮略略商榷一番,把上岸后要处置地事情再交代了一下,船也就差不多靠稳了。蒋衮谦逊一番让钱惟昱先下船,钱惟昱也知道到了岸上,自己还是低调点好,不要做出太过惊世骇俗的谦逊举动,当下也不辞让,对蒋衮拱手告辞,便转身就带着一旁的顾长风一起踩着刚刚架好的踏板下了船。

刚刚走上码头,却看到这个季节本该管理比较松散的水师码头上,或明或暗地安排了不少岗哨护卫,钱惟昱转念一想,以为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安全的,也就没有多想,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不是这么回事了。

一些水手看到钱惟昱上岸后,立刻飞马向城内飞奔而去报信,钱惟昱坐上马车往回城赶的陆上,就见接报的水丘昭券老将军亲自赶来迎接了。

“小王爷,福州安抚使鲍修让又给大王上了密奏,说是李仁达两日前——嗯,现在应该是三日前了——有派出心腹信使伪作客商、从福州出发,沿着闽江搭一条伪作商船的信船,往西北而去。鲍廉使如果不是早就暗中密切注意李仁达,怕就很难发现其中蛛丝马迹了……”

“从福州出发?沿闽江而上?那便是去唐国的建州了?”

“不会有别的可能性了——鲍廉使的密奏是用加急传递的,两天时间就传到了大王那里,大王又用加急一日之内发给我们这里和台州的四将军那里,让我们筹备完毕就准备走海路偷偷起兵南下,以备不测。我们是昨天收到的,如果小王爷您再不回来,只怕就要耽误大事了。”

“那具体的事情就有劳老将军安排了,小王倒是以为,我们应该还有时间——李仁达反复无常不是一次两次了,而是整整6次。他想找査文徽投诚约为内应,只怕以査文徽的性子也是要和他扯扯皮索一个投名状啥的,何况唐军的实力也不是每天整个待旦等在那里的,我们出兵要时间,唐国也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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