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庄里,岑羽倚在房里的躺椅上,他衣服也没换,就这么睡倒了。岑羽一只手摊在凉垫上,一只手盖着眼,大白天的睡懒觉也着实是苦,太亮。
房里除了岑羽自己的呼吸声便无其他,再就是窗外偶尔一声声蝉鸣,可若不在意,不知不觉中也就成了不起眼的背景音。
房里还算阴凉,可这岭南七八月的光景实在凉快不起来,岑羽睡着睡着就隐觉闷热。再加上先前喝了酒,里里外外就是热上加热,岑羽连睡梦中也觉体温太高,身上发烫。
岑羽下意识间眉头微微皱起,却在这时,额头上传来一阵冰冰凉凉的触感,湿润、柔软,大体上像是湿毛巾一类的东西。说来也怪,岑羽明明觉得自己睡着了,可偏偏还有这样鲜明又清晰的感受。莫非他没睡着?
管他呢,累了就睡觉。一觉治百病,一觉天下平。岑羽恍恍惚惚地想,今儿个谁也别来烦我,谁烦谁倒霉。也没啥,就是老子不爽。
不爽的岑羽睡着睡着又觉得不止是额头,手上也传来一阵凉凉的触感,像是有人拿着毛巾轻轻在他手背上擦拭。
这种接触,除了三年前他怀胎的那段日子被人这么照顾,这三年来还真没有。少爷谁都想当,但也要担得起这个福气。岑羽有些自嘲地想——他或许也算是个少爷的身子,劳碌的命?
不过擦得还挺舒服的。
是谁?
他爹?阿茗?还是什么人?
其实能有这种感觉,脑子里还想了这么多,岑羽差不多也是醒的了。就是睡眼昏沉,还有怕光怕亮,不想睁开眼睛而已。
“爹?”
岑羽那只覆在眼睛上的手还没拿下来,却先叫了这么一声,岂知刚才还在给他擦手臂的手却忽地一顿,没了动静。
不是他爹?
“阿茗?”
岑羽尚未睁眼,却觉那只顿了的手又动了起来,继续在他露出的手臂上擦了擦,不用说就是阿茗了。
“吴掌柜走了?”
“阿茗”低低嗯了一声。
岑羽没听出不对劲,反而长吁了一口气,半晌道,“这人,我早该让他滚蛋。”
做生意也该是有底线的,他跟人迎合周旋,但并不意味着曲意逢迎,也不意味着要卖身。
在吴掌柜手摸过来的时候,岑羽当下没有把人推开,更没有搭理他,是为了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姓吴的要是明白,就应该识趣地收回他的手,他要是不明白,那这笔买卖从此断了也罢。岑羽会让人把他从瑞云酒庄踢出去,也有本事叫他不敢再踏进这里一步。三年,足够他为这个酒庄撑起一片天。
“好了。”岑羽这时又开了口,“你先出去吧,不用照顾我,外头忙着呢,我睡一觉就行。”
他一个当家的大白天在房间里睡大觉就已经很可耻了,再拉个左膀右臂亲自照顾他,底下人恐怕要怨声载道成一片。
可“阿茗”替他擦手的动作是停下了,却不闻出去的脚步声。
“阿茗?”岑羽这时一动,那只始终覆在眼睛上的手终于一挪正待拿下来。岑羽刚看到一抹微光,却在此时,一块巾帕从天而降,落到他的眼睫毛上。岑羽微微一愣,随即抬手拿掉眼睛上的巾帕,双手一撑从躺椅上起来,可彼时哪还有半点“阿茗”的影子?整个屋子空空荡荡该说是一道鬼影都没有。
岑羽诧了诧,却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敲门声。岑羽心下生疑,一双眼睛在房里扫来扫去,同时开口问门外,“什么人?”
“庄主,”门外是道熟悉的声音,“是阿茗,我端了盆水给您擦擦身。”
岑羽飞快看了一眼不远处安安静静躺在那的一盆凉水,这时便听吱呀一声,岑羽又探头望去,只见打开的窗子被风轻轻一吹,又向外推开,映出窗外一片绿树浓阴。
“庄主,怎么了?”门外的阿茗久久不闻岑羽的声音,不由出声问。
岑羽却只是看了一眼随风微动的木窗,又看了看手里突然多出来的一条巾帕,半晌才反应过来,道,“没什么。”
又过了几日,赵员外的那单生意终于完工。岑羽在旁监工,打包好所有的酒水,等物资送上马车,瑞云山庄这段时间忙活着总算告一段落。
生意做好了,荷包鼓了,岑羽抬手拍拍屁股看远处,只见两个小胖子脸对脸玩泥巴——是时候带孩子玩喽。
心血来潮是亲爹,真是想到什么是什么,当天下午,岑羽就带着家中老小——他爹和他两个儿踏山去了。
所谓“踏山”,在岑羽这儿跟踏青郊游没啥区别,纯属带孩子玩儿,加上他自己在酒庄待久了手痒,偶尔也要锻炼锻炼身体,骑骑马颠上一颠。
那什么,生命在于折腾,一家人的感情折腾折腾着不就出来了么?总之多陪陪总是没错的。
“爹爹啊——”马车上,岑小安窝在沈言君的怀里,对外边他亲爹指点江山,“那边、那边!”正见他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闪闪发光,要多激动有多激动。
小家伙在说什么?透过岑小安的眼睛望过去,正见一人一骑,一身利落的黑衣劲装,岑羽高发束起,手持长弓,听到小家伙的指令霎时拈弓搭箭,只听簌地一声,利箭穿空,半空紧随一声哀鸣,便见一黑色活物倒旋翅膀从天而降,黑羽落了两三片,就这么堪堪躺在不远不近的草地上,再也不能动弹。
马车上岑小安、岑小瑞看得两眼呆呆。彼时岑羽回过头,山枫尚绿,不知是否受了惊动,零星两片从枝头飘下,擦着岑羽肩头而落。岑羽朝两小家伙的方向微微露齿,俊眉朗目笑逐颜开,高声道,“怎样,爹爹厉不厉害?”
“腻、腻害!爹爹这个——”岑小安激动地说着,两只胖胖的手指瞎比划,还真给他比划出个束起的大拇指,献宝似的朝着岑羽顶了又顶。一旁的岑小瑞顶着一张比他胞哥淡定许多的小脸,也朝岑羽束拇指。别说,这种现代化动作自然是岑羽自个儿教出来的,结果俩娃活学活用,用到了岑羽自己身上。
岑羽唇角微微一勾,又回过头,手下鞭子一扬,伴随着身后一叠声奶声奶气的“爹爹”,岑羽先行纵马归山。踏花归去马蹄香,有的人在马上在斯地终于能释放天性。
前方车轮滚滚,跟在岑羽身后随着他的马远去。而远处,几道黑影立在某处不起眼的林荫角落,为首的望着刚才岑羽射鸟回头的方向,只见他粗头乱服,一双凤目却不减当年。
“爷。”
傅舜华闻声回神。
十二三岁,十三四岁,十四五岁,从总角至弱冠,而今向着而立,他傅舜华何曾让他岑羽开开心心真心真意地露出过这般笑模样?
一家老小在山上玩了半天,只是射箭、跑跑步就玩得不亦乐乎。两个小不点清清脆脆的笑声萦绕在山间,时不时传来鸟类挥动翅膀的声音,许是被吓的,许是成了岑羽的囊中物。
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傍晚,天边染上了红霞,岑羽朝不远处招招手,“看看谁更快!”只听他一声令下,就见两个胖墩一颠一颠齐头并进地跑过来,一头扎进岑羽的怀抱。
小胖子们体重不小,力气还大,任他们这么扑过来岑羽也禁不住要倒。岑羽“哎哟”了一声,他一人在下,给俩小胖子当人肉垫子,三人嘻嘻哈哈在草地上滚成一团。
一个道,“爹爹,是不是我更快?”
另一个道,“爹爹,我更快我更快!”
俩小胖子在岑羽怀里轮番撒娇,拱来拱去,争执不下,等着岑羽宣布结果。
岑羽却不答只是笑,还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
小胖子们心领神会,一人一口在岑羽脸上香香地吧唧了一口。得了便宜的岑羽哈哈哈地笑起来,且不要脸道,“爹爹最快!”
俩小胖子懵了懵,这招他们亲爹使了好几回,并且屡试不爽,可他俩傻不愣登,屡屡被骗,不懂诚信为何物的小胖子们只好继续在岑羽怀里拱来拱去以示不满。
直到沈言君开始催促,“你这个当爹的,也没个正形。”
岑羽吃定了他爹没有刀子嘴也是豆腐心,嘿嘿道,“爹,你也来。”
亲爹起哄,俩胖小子立马从岑羽怀里抬起亮晶晶的大眼睛,有爷爷在岂不是更好玩?果不其然跟着见风使舵,“爷爷过来一起玩呐——”
“爷爷爷爷——”
沈言君在一旁站着,又好气又好笑。要是他爹见到这场面,真不知道……沈言君顿了顿,没再往下想。
岑羽拾掇好俩孩子的衣服,把他们身上的草屑拍干净便下了山。回程时,沿途路经一处茶寮,岑羽远远嗅着烟火味裹挟着一阵肉包子香,霎时饥肠辘辘,腹中擂鼓大作。
岑羽勒住马,正想叫马车停下来,带娃吃包子去。结果他刚回头,恰巧就见马车已然停下,两个圆乎乎的脑袋伸出车窗,正一脸渴望地望着岑……包子的方向。
这鼻子这么灵,岑羽不禁嘴角一弯——不愧是他家的。
一行人进了茶寮,当即坐下点了两笼包子。岑小瑞、岑小安一看到包子端上来,两双眼睛根本挪不动道。那边沈言君拿了水袋随这里的店家装水去了,虽然这里离家不算很远,但他怕孩子路上口渴,况且又是吃了包子的,以备不时之需。
岑羽则帮俩小崽子把包子从中间剖开,刚出炉的包子烫嘴,剖开好凉一凉。
正这时,茶寮外又进来两个官差打扮的人。岑羽那时在喂崽,也没太注意,但那两个官差模样的人说的话却时不时地飘到岑羽耳边。
“你说这都四五年了吧。”
另一个点头叹道,“是啊。”
“嘶,也是奇了怪了,好端端的一个人不见了让咱找也就算了。这死人还让咱白白找了四五年,算怎么回事?”
岑羽原本安安心心地喂着孩子,听到这话,筷子也忍不住停了停。
找死人?他心里奇怪,怎么还找四五年?见尸?
“怎么回事?”那个把配刀往桌上一放,道,“自然是因为这可不是一般的死人。”
发话的人道,“倒也是,皇亲国戚也不过如此啊。”
“可不就是皇亲国戚么。”
听了这大话,岑羽忍不住随眼往那两人身上一扫,彼时那两个官差正跟老板娘要吃的要喝的,等确认好了,老板娘唯唯答应,“好嘞,两位官爷稍等稍等。”
发话的官爷大手一挥正要让人走,手挥到一半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忙忙止住,“哎,等等等等……”
老板娘又退回去,“官爷还有何事?”
那官爷说着从自己胸前摸出一张信封,又从信封里取出一张折得仔仔细细的纸,那官爷将纸打开,问道,“敢问老板娘可见过这个人?”
老板娘似没料到官爷竟会找她问这个,愣了半天,又仔细看了看,确认了一下,才摇摇头道,“没见过。”
那官爷原本也觉得希望不大,果不其然还是没见过,也就公事公办地把那张纸给收了起来。
孰知空气中却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碎裂声,老板娘和两个官差都惊了一跳,循声看去,正见邻桌坐着两个小孩一个大人。
两个小孩手上还拿着包子,估计也是给这突如其来的碗碎声给吓的,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两双乌溜溜的眼睛傻乎乎地望着碗碎的方向。而那个方向,正是他们的亲爹——岑羽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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