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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这是您要的九酝春酒。”
酒壶还未搁上桌,岑羽就已嗅到一股酒香扑鼻。这会儿上了桌,酒壶一倒,酒杯一接,伴着丝丝热气,白雾升空,怎一个香字了得!
岑羽望着杯中黄酒,迫不及待举杯品尝,就觉入口丝丝滑滑,既有酒香,又有股……酸梅的味儿?酒香浓溢,梅香幽引,一主一佐,缠绕相得,一口下肚竟是让人回味无穷。
岑羽浅偿一口,两眼一亮。
店伙计道,“客官以为如何?”
岑羽坦诚道,“好喝。”
一醉三年,不是浪得虚名。脑子不醉,味蕾却先给醉倒了。
只不过这酒,当真如岑羽所想,并不算烈。比起曾经在全家席上被叔伯兄弟灌过的白酒,这酒的度数低了一倍不止。
店伙计得了夸赞自然高兴不已,见岑羽无甚要求,躬身一礼,跟着退出了雅间。
岑羽喝了美酒,心情愉悦,问时温二人,“你们也坐下尝尝?”
主子喝酒,侍从哪有一同坐下的道理?
阿茗从未逾矩,自然不敢,“公子说笑了,这怎么能行呢?”
时温是王府上出来的,平时更是守规守矩,只不过他比阿茗多了一层经历。
那时岑羽摔了脑子后醒来,一人坐在桌边用膳,见着时温站在一边,居然问他,“你怎么不吃?”
时温自然回答:“主子先吃。”
岑羽说,“我不是什么主子,坐下一起吃罢。”
时温当然不会坐下,不仅不会坐下,心里没准还把岑羽当成个摔坏了脑子的傻瓜。
只是时隔数日再看,时温心下却有些动容。
岑羽见两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惊慌失措,想了想这时代的人跟自己到底观念不同,也就不再勉强。
哪知道他才刚刚放弃与人同酌的念头,时温却动了。
“您少喝一些。”
时温拿着酒壶自觉往酒杯里倒了个,虽然没有坐下,却把那酒杯递到阿茗手边,阿茗直接一愣,时温说,“为了让咱们主子少喝一些。”他看了一眼岑羽,道,“咱们喝点儿不碍事。”
只见岑羽坐在临窗的位置,斜光一挑,笑得个如沐春风。
喝了酒,岑羽心里有了点谱,同时也开始脑内风暴。
既然要着手做白酒,首先得有蒸馏设备吧?此朝此代未产白酒,那么肯定没有制酒专用的蒸馏器。不过蒸馏药物、花露水的设备有没有?
岑羽回想了一下郭太医给他开过的方子里有没有浓缩过的药物这一选项,只不过他平时没怎么留心,只知道这药那药是治什么的,却不知道这个。
那要不等下次郭太医来了再问问?
这么一想,脑子现出郭太医那一张高深莫测的脸,岑羽又觉得……没准有那种铺子,里头就专卖这些个东西的。
……还是去街上淘淘吧。
反正都出来了,兴许还真能给他淘到宝。
再不济,他就试试看能不能做出个工具。
当然,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在这样一个科技落后的时代,凭空制作出某个东西必然极其困难的,犹如翻越高山,不然这些瞧着完全不比现代人笨的古人怎么就造不出来?
岑羽轻叹口气,此实乃不得已而乱为之的下下之策。
这方岑羽坐在雅间里饮酒,隔壁空着的雅间忽然传来一阵人声,大概是又有别的客人。
原本岑羽也没在意,可这清闲享着享着,却听一道颇为浑厚的讶异声透过屏风直穿入耳。
“你说甚?!”
宛如一个惊雷,酒楼二层原本人生喧喧,彼此间隔、互不干扰、各谈其事的雅间中人足足静了……岑羽数了数大约有三秒。
完了以后,岑羽觉得,一般这种情况,就是要搞事情了。
他可能忽然明白为啥这里设计的是这种半封闭式的雅间了,可能是为了消息的传播?还是匿名的,你看看,隔着屏风谁也瞧不着谁。
这么想着,岑羽不由正襟危坐。
做什么?
听戏。
“你说甚?!”这隔壁间的粗犷男音似是不信,复又问了一遍。
只听另外一道尖细些的声音赶忙嘘了一声道,“你小声点儿,隔墙有耳。”说这话的时候,可能还指了指隔壁。
坐在隔壁的岑羽、时温、阿茗三人组:“……”
其他雅间的人民群众居然顿了一秒,接着十分有默契地一人一张嘴嗡嗡嗡起来,假装隔墙没耳,依然各说各的。
岑羽、时温、阿茗:好拙劣的表演。
许是听闻二楼恢复了人声喧喧的常态,那二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但架不住其中一个嗓门粗大,岑羽这间又是与他们紧挨着的,只隔了张屏风的厚度,就是想不听墙角都难。
“你说的凌王爷可是咱们朝中那位凌王爷?”
岑羽听了这一耳朵,手上的筷子不由顿住。
“自然。”尖细嗓门略略拉长了音道,“你道如今这大陵朝哪里还有第二个凌王爷?”
粗犷声音挺不可思议地啧了一声,“这凌王……当真为了那区区几个果子,拿君虎符与皇上交换?”
“那还能有假?”尖细嗓音肯定道,“当真。”
“可……”粗犷嗓门差点没被噎着,“可那是先帝当年亲赐予凌王殿下的半块兵符啊……”
只听他又叹了口气,开始回忆往昔,“当年凌王年少,不过十四五的少年郎。时逢胡人南下,侵我朝北境。一时战火纷飞,民不聊生。”
“我朝大将韩将军带领兵马出战,那时年纪尚小的三皇子竟也主动请缨,跟随韩将军出征。后来战时一捷、二捷、三捷,竟是连连捷报。韩将军在前线派流星马来报,信中道此番一而再,再而三的告捷竟皆与三皇子分不开。”
“可不是。”
尖细嗓子接道,“先皇闻讯龙心大悦,当即御笔一挥,犒赏三军。待我军凯旋,先皇又亲自出城为三军接风。夹道百姓欢呼,举国同庆,何等热闹。也是从那时起,三皇子也就不再是三皇子了。”
粗犷嗓子哼了一声,语言间竟有两三分豪气之意,“当然不是三皇子,这三皇子啊,从此成了凌王。”
“取自‘凌厉中原,顾盼生姿。’”尖细嗓音笑道,“竟是皇子中最早封王拜相。”
“倒是。”粗犷嗓子叹道,“当年何等风流人物,怎的如今……”口气不无惋惜,“竟会做出此等荒唐事?”
“荒谬荒谬……”粗犷嗓子一唱三叹,“实在是太荒谬了……”
“不信?”却是尖细嗓子的声音。
“不是我不信,”粗犷嗓子说,“不是……这、这一介英豪图什么呀?就图个口舌之欲?”
尖细嗓子此刻却没有立刻接话,时隔半晌,方道,“你道这世间除了江山,还有何物能令英雄折腰?”
粗犷嗓子一时安静,回过味来又不可置信,“难不成……”
尖细嗓子表示正确,“美人。”
听墙角的岑羽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可一想到孩子,岑羽心下跟着猛地一跳。他情急之下,居然忘了自己肚子里也揣了一个……
转瞬之间,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画面,岑羽一颗心莫名一沉。
他从未想过要一个孩子,更未想过自己身上就有孩子,也从未将这孩子仔细放在心上过。
只是危急关头一想到自己可能失去……岑羽没来由觉得心头一阵颤动。
心口紧缩,胸口发闷。
却是想也不敢想。
耳旁呼啸风声不知何时停息。
想象中的疼痛踩踏却并未传来。
岑羽睁开眼睛,只是一睁眼,却见自己不知何时被人护在身下。身上那人一双凤眸冷冷盯着他,开口就道,“岑羽,你不要命了?!”
岑羽愣了愣,那人又道,“你要是想死,跟我说,我成全你。”
何等冷酷无情。
只是此时的岑羽两耳嗡嗡,却是半句话也听不进去。
他、怎么、会在、这里……
傅舜华一口气话说出来,却见岑羽反应呆怔,一双凌厉的凤眸反倒失了最初气焰。
两人身上衣物在地上一滚早已不似原先。只见傅舜华朝地上脏兮兮的岑羽伸出了手,满脸不耐烦且冷冰冰道,“还不快从地上起来。”
此时此刻岑羽也搞不清楚何物为何物,什么你你我我,什么王爷王妃,只是下意识将手放到傅舜华手上。
岑羽怀里的小孩此时已然被她亲爹抱走,在一旁后知后怕地哭。
傅舜华伸手一拉岑羽,只是这一拉,地上的人却是一动不动。
傅舜华又看他,岑羽此时回了点神,不过两眼依然有些呆怔,嘴里道,“我……腿发软,动……不了。”
这种话说出来,恐怕会让人笑掉大牙吧?
虽然是实话实说,可岑羽说完就觉得有些后悔,两只手撑了撑地,试图自己站起来。可还没等他怎么开始挣扎,上方那人就率先压下身子,傅舜华的唇停在岑羽耳边道,“给我老实待着。”
岑羽的手不动了。
紧接着忽觉身子一轻,傅舜华就这么弯腰将岑羽打横抱起,然后迈着大步往回走。
岑羽这时候忽地想起来这人是谁,自己此时又是谁,觉得不妙,开始挣扎起来,“我不……”
“闭嘴。”
岑羽望着这人冷面铁心,睁大眼睛,简直觉得这人不可思议极了。上一秒救了他,下一秒就秒变脸。他虽然以前就觉得这位王爷变脸比翻书还快,但是这未免也……也太快了吧?
那是呆瓜岑羽没听到那句气话,要是听到了,恐怕会觉得更加不可思议。
到底是为什么?人为什么能长成这个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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