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羽他,穿越了。
他花了一天的时间明白,这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演习,他是真的,穿越了。
同时在这一天里,他毛骨悚然地得知了自己的新身份——王妃。
他住的这个地方位于王府的南院,门口的匾额上写的是“晓翠阁”三个字。然放眼望去,原主人所居的小院里既无鲜花也无碧树,只有满地的枯黄杂草,荒凉颓败。
这哪是什么“晓翠”?分明是寥落草屋一间。岑羽作为一名妥妥的现代理科生,他自动把这个地方命名为草堂。
这说明这个所谓的王妃并不受宠。
顶了顶鼻梁上并不存在的镜架,岑羽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削葱般的手指。
纤白细嫩,十指不沾阳春水。
这说明原主人虽然不受宠,但也不曾被奴役差使。
于是他凭着这张脸,这个身份,尝试着迈出这个小小的草堂。
却被人拦下了。
不仅如此,草堂——也就是晓翠阁里原本各司其职各干其事的三五个小奴才听到了警报一样,齐刷刷地从里面窜出来。
“王妃。”
岑羽看了看门口守着的人,还有两下窜到他身边挽住他胳膊的人,他们都对他摇头。
“不可。”
岑羽歪了个头,调整了说话的语气,“为何不可?”
几个下人见他醒来以后,说话终于恢复正常了,不免松了口气,“您的伤还未好。”
挽着他胳膊长相斯斯文文的仆从怕他听不懂似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示意,“等您伤好了,咱们再跟王爷请示可好?”
说话人语气温温和和,况且他确实有伤在身,这会儿还觉得有些头晕眼花。岑羽也就没再坚持,听话地点了点头。
那仆从见自己主子难得那么听话,大感意外。平时不都得大吵大闹一场?
想到之前岑羽醒来时的反应,心有余悸,那仆从多了句嘴,“您……可还记得您自己是谁?”
岑羽呆了呆,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他一头散发,一身凌乱的缟衣,薄唇轻启,“王妃。”
他无波无澜道,“我是王妃。”
几个仆从顿时像松了口气,挽了人进了里屋。
王妃?
却没有一个人心里真正把他当成王妃。
他们都拿他当疯子。
堂堂王妃却住在王府最偏僻的南院,自嫁进王府起,王爷都不曾踏进过晓翠阁的门。也就是说王爷不曾临幸过王妃,可他偏偏要说自己怀了王爷的子嗣。如此便罢,还自导自演了一场怀孕又小产的戏份,端的是跌宕起伏,精彩纷呈。
前两日王爷新纳的侧妃刚入门,王妃就正好“小产”。
这哪是什么小产,变着法子整幺蛾子呢。
“孩子”没了,王妃心念俱灰,要放火烧房,要三尺白绫,要悬梁自尽。
给他白绫给他悬梁,人没吊死,房梁先塌了。砸得王妃头破血流,人是真晕了过去。不过没死,又救了回来。
只是醒过来又上演了一场失忆的戏份。千百年前的人是不知道千百年后有个职业叫编剧,如果知道的话,什么什么奖必定毫不犹豫,非他家王妃莫属。
不知道自己金奖加身的岑羽被安抚着躺回床榻上,侍候的奴仆仔细替他掖好被角,之后阖上门退了出去。
没人跟他多说什么话。
岑羽睁着一双乌溜溜的杏仁眼看着头顶积了灰的床幔,穿越过来一两天,他只弄明白了自己的身份而已,其他一概不知。因为没有人与他说。那些人都对他客气,但他察觉得到,他们也跟他保持距离。
像现代人对待精神病人的那种距离。
岑羽在床上躺了足足两天,两天后喝了药从床上起来。岑羽打算出去,可是这一次,不止是出不去院门,岑羽发现自己连房间的门都出不去了。
“王爷吩咐了,请王妃养好伤再出门。”守在门口的侍卫这么跟他说。
岑羽微微一愣,这时正好两日来贴身伺候在侧的时温端着面盆进来。岑羽的目光落在时温身上,时温面不改色,躬身垂了眸,算是默认了方才门口守卫的话。
其实这软禁合该四天前就开始了。
只是南院距王爷住的北院尚远,消息不灵通,加之王爷近来新纳了侧妃,新人一笑旧人不闻,一个王府生生住出了天南海北之感。王爷也是到昨日才随口提了一句南院的近况,否则恐怕这位就这么死了,也无人胆敢跟王爷主动提起。
岑羽见状,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房里。
身后的时温立在那儿,像呆了似的。
不能怪他。实在是连着这两三日……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刚开始他还以为王妃只是装装而已,可这一装就是三天三夜?昼不闹事夜不叫唤的,这还是原来那个胡搅蛮缠的王妃?乖得简直脱胎换骨。
其实岑羽也没有那么乖。
白天安安静静地吃饭睡觉,到了晚上,他一颗理科生的脑袋瓜子就活络得停不下来。
他再呆,那也是现代风格的呆。呆得超前,呆得先进,呆得具有民族精神时代特色。
这里是不能久留的。
岑羽第一日穿到这里就这么认定了。
不论王妃的身份坐不坐实,他都不能留在这里。他是个独立的现代人,哪怕没了老妈生活不能自理,但他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现代人的精气神。独立、尊严、自由,这是最起码的。
岑羽歪个头,看向深更半夜紧闭的房门。
在这深似海的王府里,吃穿不愁,甚至只要动一动手指,便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王妃”虽然居处简陋,一见就是被打入冷宫性子还有些疯魔的类型,但就岑羽两天的观察下来看,却不曾短了他的吃穿。
但终究不是个落脚的地方。
夜深人静,杀人放火,正是逃跑的好时候。
岑羽从床上爬起来,披衣光脚小心翼翼地溜到房门口。睁着一双在暗夜中更见明亮的眼睛,隔着门缝企图窥探外边一二。
好在这南院穷困潦倒,房门也不严实,这仔细瞅瞅,还真能瞅到外边。
没人?
门从里边被推开,吱地一声,接着探出个披头散发的脑袋。
岑羽左右瞧瞧,真没人!
王妃虽被软禁,但终究不是王爷心上的人。守卫们见王妃睡下,自己个儿早跟着跑咯。谁还有这闲功夫守着不受宠脑子又有毛病的非要紧人员到夜阑人静?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回去抱着自家婆娘暖床。
这些岑羽自然不知,他只知道既然没人……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南院自然离得南后小门近些,只要岑羽找准方向,趁此未曾打过草惊过蛇的良机,没准还真能一举成功,完成一出漂亮的王府逃脱。
只可惜这位从现代穿过来的理科生,方向感为零不算,还是个负的。
他不往南跑便罢,也不往东跑,不往西跑,偏偏往那最是去不得的虎山撒足狂奔。还偏偏让他误打误撞,一次又一次在生命绝境线上躲过王府守卫的夜巡!
岑羽不知道自己误闯龙潭虎穴的本事何等高明,竟然就这么畅通无阻地杀到了王府北院——他那未曾见过面的便宜夫君所居。
岑羽也是奇怪,怎的跑了大半天,哪哪都不见有出府的门?他这一出二出三出……出了好几扇门,出口又在哪里?
千百年后的现代理科生恐怕不知道,有种府邸叫五进五出。
出了一扇门,还有四扇门等着。
而王府的大宅子,只会比这更多不会比这更少。
偏在这时,夜巡时分有人发现抄手游廊上站着个披头散发一身白衣孤魂野鬼一样的人物。好在夜巡队伍都是见过世面训练有素的兵士,一眼望去心惊肉跳,二眼望去平地一声吼——
“什么人站在那儿!”
吓得岑羽悚然一惊,循声望去,却见几道火光伴随兵士严整有力的踏步声快速走来。岑羽当即醒神,左右看看避无可避,却见身后立着一扇房门!
里头烛光微微,竟是半开半掩着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岑羽毫无办法,只得咬一咬牙——私闯民宅。
管它里头住着的是个小姑娘还是大男人,甚或俩皆可能……
本以为大晚上的还不熄灯睡觉,没准就是行那房中之事……
呜呼哀哉,实在怪不得理科生会想歪。
只是方才一路从南院跑过这么多扇门,该听的不该听的,入耳的不入耳的全都入了耳。一颗纯洁小心心泼了墨上了彩,想装作无事发生都难。
好在这个房间里没有在上演什么活春宫。不要说春宫了,连张床都没有。
岑羽鼻子嗅了嗅,却有丝丝缕缕的暗香从里间传来。高大的房子里空无一物,只横梁垂下一条又一条白色宽飘带,长可曳地,随着夜风轻轻飘扬。
岑羽在飘带中行走,不知不觉从外间转到了里间。却在这里间,发现了道人影。
月白华裳加身,金丝滚边,暗云纹在衣物上随风涌动。长发似瀑,乌云流水,广袖低垂,这一站便是个硕人颀长,风仪落落。
岑羽微抬起下巴看着不远处那道身影,男人的本能让他觉得自己与之相比,似乎就低矮渺小了许多。
“何人……”
这时,一道声音有如冰玉相击,“胆敢擅闯此地?”
玉如坚冰,不可违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