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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正钦威严否认,他擦干了手一撂帕子,暗暗疑惑自己为何过问乔瑾。
秋月战战兢兢,奉上热茶道:“请用茶。”
谢正钦接过, 喝茶时微微仰脖,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滑动,夏衫薄,尽显其宽肩长腿和结实胸膛, 举手投足雍容雅致,鼻若悬胆, 目若朗星, 翩翩俊公子令人移不开眼。
共处一室,秋月忍不住胡思乱想, 芳心犹如小鹿乱撞, 羞红了脸。她思索半晌,禀道:“公子,夫人今早打发人补送了一些端阳节物品, 可诚哥和莲姐姐都不在,您可要过目?”
夫人?
谢正钦神色不改, 沉声道:“你找陈嬷嬷, 她会处理。”
“是。”秋月很清楚该找谁, 只是没话找话而已。
谢正钦歇匀了气息, 便朝书房走, 打算趁着空闲写几篇义理之赋。
“您去哪儿?”秋月亦步亦趋。
“我去书房, 不必跟着伺候。”
“哦。”死对头杨莲告假奔丧去了,秋月本想趁机表现表现,岂料对方眼里只有书!她失望极了,咬唇目送谢正钦远去。
此刻,乔瑾仍处于闹市。
金钗记,专售各式发钗,掌柜姓金,此店开业百年,已传至第四代。近年来,因临城多了几间同行,实力中等的金钗记大受影响,生意渐渐淡了,靠老顾客勉强维持着,现任金掌柜十分焦急,竭力试图扭转局面。
“重金!”
“重金诚聘!”
“诸位,请仔细看告示。”伙计站在条凳上,“啪啪”拍打红纸黑字的告示,扯着嗓子喊:“只要哪位师傅有真本事,金钗记绝不亏待!我们掌柜开出的酬劳,只多不少!”
看热闹的人居多,议论纷纷,乔瑾置身其中,认真倾听:
一脸膛黧黑的中年人高声问:“小哥,你们金钗记打算招几个人?”
伙计吆喝答:“好手难得,只要能独创新巧首饰,十个八个也不嫌多!”
“那,总该有个考选方式吧?”一身穿短打的年轻人问。
伙计稳稳踩着条凳,居高临下,手一指大红告示,爽利答:“喏,诸位请看,告示上写得很清楚了:诚招清白熟手,必须精通构画、烧炼、雕刻等相应技艺。有意应征者,请于下月二十五之前,携自创的银簪式样画稿上门解说,经鄙店师傅认可后,当场烧制,成品将交由掌柜过目,优者胜出!”
短打年轻人奋力挤向前,又问:“这么说来,一应用料由贵店提供了?”
“没错!”
伙计笑嘻嘻,话音一转却提醒:“但是,并非所有画稿都能被允许进炉房一试,否则岂不乱套了?我们需要的是经验丰富、独具匠心的老手。”
……
乔瑾目不转睛,激动得两手紧紧交握,满脑子的烧蓝点翠、花丝平填、鎏刻金银错……以上皆是古典首饰的制作技法。
前世,乔母是珠宝设计师,搜集了大量的古今中外首饰书籍,并在家中设立一小工房,内有五花八门的器具,供闲暇时手工创作珠宝。
女性大多天生喜爱精美首饰,乔瑾也不例外。受乔母影响,她立志成为设计师,经常整天窝在工房里,痴迷于搭配各种金属和玉石。
可惜,命运难测,她猝然死在手术台上,重获新生后变成了谢府的丫鬟,如今唯一的心愿就是赎身,并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汗颜,如果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能否端上首饰艺师的饭碗?
乔瑾斗志高昂,屏息仰脸,久久地凝视“金钗记”三个大字。
日中一过,太阳缓缓西斜。
歇了午觉,谢正钦惯例登上摘星亭,刚落座,外出的张诚恰好返回。
“公子,小的今儿跑遍了城内的铺子,掌柜皆称经营无大异常,他们都托小的给您请安。”张诚恭敬禀报。
谢正钦平铺画纸,颔首道:“无事便好。”
“您要作画?”张诚立即上前帮忙安放颜料。
谢正钦悠闲答:“难得有空,画几笔。”
“可需要小的搬几盆花草上来?”
“不必。”
谢正钦摇摇头,开始调颜料,暗忖:不画花草,画亭台楼阁?云卷云舒?重峦叠嶂?
另一侧,张诚麻利沏了茶,双手奉至案旁,轻快说:“公子,用茶。”
谢正钦回神,搁笔接了茶,沉吟构思画作。但茶水一入口,他便不由自主皱眉,举杯问:“龙井啊?”
“是。”张诚呆了呆,懊恼一拍额头:“哎呀,小的该死,忘记您最近喜欢云雾了!稍等,小的马上重沏。”
谢正钦却阻止:“罢了,我就喝这个吧。”
“是。”张诚歉疚地笑了笑,讷讷道:“自从小乔来了,茶水多是她伺候,小的竟生疏了,真是该罚。”
提起乔瑾,谢正钦朝亭外看了看天色,淡淡问:“秋月说她跟着你出府、上街闲逛去了,难道还没回来?”
“回来了。”张诚顺口说:“她帮人买了好些东西,估计正忙着分发呢。那小丫头,奇怪得很。”
“哦?”谢正钦不解地挑眉。
张诚解释道:“她帮小姐妹买胭脂香粉,自个儿却买了书、文房四宝和颜料。”
谢正钦莞尔,轻抚雪白宣纸,问:“莫非她想学作画?”
“她只说买来玩玩。”张诚挠挠头,忽然灵机一动,想当然地猜测:“小的明白了!兴许小乔是见您才华横溢,作为近身侍女,她自惭形秽,所以奋起读书学画!”
“胡说八道。”
谢正钦笑骂一句,虽不认同,莫名的愉悦却深入了心里。
主仆闲谈片刻,谢正钦刚落下第一笔,亭外忽然传来惊惶禀报声:
“公子,不好了!”
“西院的丫鬟阿荷,在咱们南院的水井里,淹、淹死了。”
“阿、阿荷。”来报的郑姓仆妇是厨娘。
“小的知道!”张诚忙告知:“她是西院的粗使小丫鬟,十四五岁。”
“对,就是那个圆脸长腰的!”郑厨娘哭丧着脸,激动道:“唉哟,真是作孽,老奴大约半个时辰前还和她说话了,怎么转眼人就泡在井里头了呢!”
人命关天,谢正钦严肃问:“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半个时辰前你们做了什么?”
“求公子明察,同处一府久了,彼此混个脸熟很正常,她的死跟老奴没一点儿关系。”郑厨娘慌神了,扑通跪下,急切解释:“其实,老奴是在小乔屋里碰见阿荷,只聊了几句,她就回西院了,说是赶着领端阳节赏。”
谢正钦脸色一沉,皱眉问:“与小乔何干?”
“小乔今日上街,老奴和阿荷、秋月,仨都托她捎买东西。”郑厨娘白着脸,六神无主地说:“阿荷叫小乔帮忙买了一盒桂花头油,她试着用了些,十分地满意。”
谢正钦又问:“你们可曾争执?”
“没有!”郑厨娘坚定摇头:“三个人都高高兴兴的。”
张诚疑惑问:“三个人?秋月呢?”
“明儿过节,当时咱们南院也正在给下人发赏,我事先已经领取,但小乔托秋月代领,所以秋月不在场。”郑厨娘知无不答,生怕被牵累。
谢正钦起身,大踏步下台阶,冷静吩咐:“人命关天。阿诚,你立即去打探消息,叫陈嬷嬷来书房见我。”
“是!”
与此同时·下房内
“什么?”
乔瑾一脸错愕,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两眼发直地问:“你说阿荷淹死了?”
“是啊!”
秋月用力跺脚,一屁股跌坐条凳,哆嗦道:“我、我刚才拎着节赏路过厨房,听见那后面特别吵,就好奇去看,结果丁贵朱山他们正在打捞尸体,捞出了阿荷,她两手向上举着,死、死不瞑目。”
噩耗突袭,乔瑾手脚发凉,震惊喃喃:“怎么回事?我刚才见她还好好儿的,活蹦乱跳,为什么突然淹死在井里了?”
“不知道呀。”秋月被尸体吓得不轻,紧紧咬唇。
桌上摆满了东西,除了上街买的,还有谢府发的节赏,但眼下谁也没心思拆看。
乔瑾深深吸了几口气,强自镇定,猛地起身,涩声问:“阿荷……还在厨房后面吗?”
“应、应该吧,我走时,尸首就躺在地上。”
乔瑾疾步出门,头也不回道:“我去看看!”
“哎!死人有什么好看的?”秋月腿软得站不住,扶着桌子大喊。
不多时,乔瑾抵达厨房后方,井旁已围了许多人,畏惧地猜疑议论。
“劳驾,让让。”乔瑾奋力挤了进去,尚未站稳,便闻见浓郁桂花香,她定睛一望:
只见阿荷侧躺,四肢僵硬扭曲,双手呈向上挣扎的姿势,脸部盖了一方白帕子,袖袋内盛桂花油的瓷瓶破了,花油洇湿青砖地面。
两世为人,乔瑾第一次目睹尸体。
嗡嗡议论声不绝于耳,浓香熏得人头晕脑胀,她的神志有些恍惚,慢慢蹲下,右手不受控制地伸向那方白帕子——
“住手!”
张诚远远地阻止,大声驱赶人群,吆喝道:“散了散了!大伙儿该干嘛去干嘛,闲杂人等不准围观,严禁嚼舌传谣言!”
喊了半晌,围观众人才慢吞吞地离去。
张诚蹲在尸体旁,问:“小乔,你揭帕子想干嘛?”
“我想亲眼看看。”乔瑾蹲不住了,泪水盈眶地坐在地上,哽咽问:“在这儿,阿荷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她、她真的淹死了么?”
“确实是阿荷。”
“一出水,她就是咽气的了。”
“我们原以为救人,谁知变成了捞尸。”负责打捞的小厮们七嘴八舌,惧怕瑟缩。
张诚眉头紧皱,凝重说:“此事太蹊跷,上头肯定要查的。”
乔瑾抬袖,用力按了按眼睛,压低嗓门,主动坦白:“诚哥,我今日买的东西里头,有阿荷的一份,不久前她刚从我手上拿走了桂花头油。”
“是那个吗?”张诚指向死者袖口。
乔瑾定定神,谨慎表示:“我买了两盒,另一盒在屋里,要仔细对比才能判定。”
张诚正欲开口,陈嬷嬷却奉命赶到,喘吁吁吩咐:“诸位,大人有令,立刻将阿荷抬去杂院停放!小乔,公子吩咐你随我去西院。”
不多时
西院宽敞的偏厅内聚了不少人,谢衡和许氏端坐上首两把椅子,谢正钦陪坐其父亲一侧。
地上跪了四人,分别是乔瑾、秋月、郑厨娘,以及和死者阿荷同屋的翠儿。另有一众管事和老嬷嬷,个个肃穆侍立,大气不敢喘。
鸦雀无声的厅内,突兀响起“啪”一声!
谢衡重重拍桌,愤怒质问:“好端端的,为何突然淹死个丫鬟?若传出去,外人定会怀疑我谢府苛刻下人!”
“父亲请息怒。”谢正钦起身,低声道:“事出必有因,人命关天,应慎重查问。”
谢衡颔首,冷冷吩咐:“西院的丫鬟,淹死在南院井里。这样吧,王茂兴、张诚,你们先问问相关人员,我就在此听着。明儿是端午,此事今日必须了结!”
“是。”
王、张齐齐躬身领命,张诚主动提议:“王管事,你先吧?”
王茂兴点点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粗声粗气问:“翠儿,你和阿荷同住一屋,立刻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翠儿泪痕满面,毕恭毕敬磕了个头,紧张答:“大人、夫人、公子,奴婢是和阿荷同住一屋,但她的死,奴婢完全不知情!今儿下午酉时一刻起,嬷嬷开始发端阳节赏,奴婢约阿荷同领,可她说瞧见小乔逛街回府了,决定先去南院一趟、然后再领节赏。但,她莫名死在井里,再也没有‘然后’了。”
说到最后,翠儿泣不成声。
王茂兴有些走神,干巴巴道:“哦。”
谢正钦不满地皱眉,正色问:“翠儿,分别期间,你可曾听到任何有关阿荷的消息?”
“没有。”翠儿摇头答:“一整个下午,奴婢和阿荷都跟着秀珠姐姐做事,阿荷走后,奴婢仍跟着秀珠姐姐。”
“秀珠?”王茂兴赶紧招呼。
“翠儿说得没错,她确实一直跟着奴婢。”秀珠上前作证。
继夫人许氏靠着椅子,腹部凸起,她插嘴狐疑问:“小乔,阿荷急匆匆地找你做什么?”
乔瑾咬牙抬头,仰望时,见谢正钦面无表情,她惴惴不安,详细解释:“回夫人:奴婢今日上街,帮阿荷捎买了一盒桂花头油,她到时,奴婢屋里已有郑大娘,三个人说说笑笑,毫无嫌隙。正如翠儿所言,阿荷因赶着回西院领节赏,匆匆走了,奴婢和郑大娘目送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