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容云鹤意料, 他并未遇到什么阻力,宫人直接就把小姑娘抱给了他。
不知其中缘由,容云鹤想了满腹的话无处发挥,不过倒更合他意。
幼幼身上萦着一股药味,起初不显, 上了马车才叫人察觉出气味的源头。容云鹤轻嗅, 凝眉伸手探了探, 眼中闪过怒意。
现下不是回头算账的好时机, 容云鹤调整了抱姿让小姑娘睡得更安稳, 垂眸思索归京后似乎不应该将所有事宜都包揽下来,总要还些给陛下才是。
容侯夫妇在府门前眺眼相望, 急切的心情呼之欲出, 叫那些跟着等候的仆从暗暗称奇。
也不知是什么人物,叫侯爷和夫人如此期盼。
为了让幼幼光明正大归来,容侯夫妇一狠心,直接将数年前在府内见过女儿的仆从全都送走了,只留下个服侍多年的老管家。
鬼神之说向来引人忌讳,即便他们可以为幼幼找好理由,但总要防备一些人乱嚼口舌。
马车停在阶旁, 容夫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提起裙裾迎下。
容云鹤抱着人下车, 担心幼幼受寒,在外面还围了层薄毯。即便如此, 第一眼瞧见那张雪白稚嫩的小脸时, 容夫人脑内就轰得一声, 腿有一瞬间失了气力差点倒地。
是幼幼,是幼幼,是她的女儿……
容夫人红了眼,伸手颤声道:“云鹤,让……让娘抱抱她。”
她是那般小心翼翼,视线一刻不敢离开,担心一晃眼这又是梦境,出口的语气卑微极了。
容云鹤心头亦跟着一酸,轻轻将小姑娘递了过去。
当初幼幼出了……意外后,他们容府几近崩溃。身为长子和双亲仅剩的子嗣,他不但没有担起重责,反倒任由自己沉进无法解脱的悲痛中,甚至一意孤行,成为陛下亲封的容相,与其四处挣扎,共享鲜血与杀戮。
但他何尝不知父母并不比自己的痛苦少,除此之外,他们还要整日为自己担忧,担忧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小小软软的身子一入怀,容夫人瞬间泪如雨下。她没有发出声音,只用手极轻极轻地抚过幼幼的额、眼、鼻、唇,双眼在哭,神情却是仿佛得了至宝的笑。
这极大的反差让仆从不住侧目,纷纷猜测其中缘由。
此刻容侯情绪并不比容夫人好多少,但他终究按捺在了汹涌的眼下,哑声开口,“先……回内院吧。”
若说一刻前的容侯犹有怀疑,担心儿子因思念太过而着了旁人的道,如今见了真人,他已毫无疑问。
血脉亲情间的感受做不得假,就算回来的女儿是孤魂、是野鬼,他也真心地感谢上苍,能让他们一家再次团聚。
内院,容夫人本不愿放开幼幼,在察觉女儿因不舒服而哼哼唧唧了两声后,慌张把人放下,传来大夫。
大夫细心诊脉,温声道:“容姑娘不久前溺过水,好在已经处理妥当,休息一晚就没事了。这几日饮食清淡些,莫用油腻辛辣之物。”
溺水?这二字几乎成为三人心间的魔咒,大夫话出口时心头都忍不住颤了一颤。
容夫人抬首瞪了儿子一眼,容云鹤苦笑,确实是他的疏忽才让幼幼又遭了罪。
容夫人吩咐婢女,“把我房内备的小榻撤了,今后还是我亲自带着姑娘睡,去拿套衣裳来,准备些软糯可口的点心,待会儿姑娘醒了用。”
几个婢女领命去了,出门时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不解。
她们都不知这个姑娘是哪儿来的,只知道前几日侯爷夫人接了世子的信就欣喜若狂。先是着人单独收拾了间小姑娘住的院子,后不满意,把院子撤了又在侯爷夫人的房内放了张小榻,令人做了几十套漂亮的小衣裳小鞋子。
这待遇,便是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可众人皆知,侯爷他们唯一的女儿在数年前就意外早夭了。
罢了,这种高门秘辛也不是他们能探寻的,不见前阵子府内被遣散了好些仆从么,他们只小心伺候便是。
“爹娘可曾把消息告诉他人?”
“自然不会。”容侯默默看着女儿的睡颜,好半晌才抬首,“当初见过幼幼的,除去府中人也只有你二叔那儿。便让幼幼在府内多待些时日,待她再大些,我们再对外道……”
他顿了顿没能继续说下去,亲生的女儿却不能叫旁人知晓,总归有些酸涩。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幼幼回来了,这就好。
容夫人不管他们商量什么,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从见着幼幼的第一眼起,她就没舍得移开视线,痴痴地看着,眼含笑意。
在场中无人对这行为有异议,因为随即容云鹤与容侯也是如此。
三人就这样看了整整一个时辰,直至夜幕西垂,幼幼眼皮颤了颤,容夫人喉间也跟着颤了颤,几度欲开口。
但幼幼还没睁眼,翻了个身,小身子一滚,把被子带起,露出点白嫩嫩的肚皮。
容夫人忍不住笑,抬手要给女儿盖上,下一刻母女似有心灵感应般,小姑娘睁开了眼。
陡然入眼的是容夫人放大的脸,幼幼迷茫眨了眨,好半晌才在容夫人泪中带笑的神情中认出来,当即开心地像小炮弹似的扑到她怀中,“娘,娘,娘——”
在容侯夫妇这儿近十年的分离,在幼幼这儿不过一个多月罢了。
“哎哎哎……”容夫人不住应声,幼幼高兴地在她脸上亲来亲去,感受到这股鲜活,她没忍住一把抱住女儿,不叫小姑娘看见自己狼狈的神情,“幼幼瘦了。”
说到这个,幼幼就委屈极了,连比带划地向家人示意之前是怎么被人欺负的,便是气呼呼的模样也让容侯夫妇看得满足极了。
他们哪儿还听得进内容,只不住应和,“真是坏死了,让哥哥去打他!”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