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1 / 1)

上马之前,傅承致向令嘉正式介绍了席霖的身份,这位瞧起来平易近人的公子哥,是他牛津本科校友,也是国内领头综合性娱乐集团a的少东。

他低头调整着缰绳,随口告诉令嘉,“你以后遇到麻烦可以找他。”

席霖也完全不见外,趴在看台点头附和,“对,承致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哥哥肯定帮忙,对了,咱们顺便加个微信吧。”

傅承致撇他一眼,轻拍马头安抚,没有阻止。

夏天室外马场很漂亮,被谷地的绿茵环绕,沙场外的白色围栏边种着高大的橡树。

令嘉好久没练习了,但好在她和奶思本来就有默契,刚刚跑了两圈已经稍微熟悉场地和跨栏,调整骑姿后,速度便上来了。

当然,跑起来还是贝拉快了半个马身。贝拉的父系母系都在国际马联排行榜很靠前,奶思虽然也出身名门,却是以颜值见长的,它哼哧哼哧奋力追着未来女朋友的前蹄,大约是回国后被关太久没好好跑了,要把筋骨都活动开。

女骑手和马沟通有着天生的优势,令嘉能感受到它胜负欲。

她很配合地前倾身体,随着它的起伏平衡身体,驾驭它奔跑越障。

傅承致回头发现令嘉始终就跟在身后,降下速度让她赶上来。

今天是她来之不易的休息日,他并没有要把她累到横着出马场的意思。

一下午很快过去,天色将晚,夕阳将天空染成大片粉红色的晚霞。

令嘉很喜欢在这样的夏天骑马,马场安静,带着温度的风拂过脸颊,纵然流汗也是舒畅的。

她在香樟树的绿荫中,降下速度喘息,并不觉得很累,想起来回头问傅承致,“你第一次从马背上摔下来是几岁?”

没等到傅承致的回答,她已经想起自己的经历,笑起来,“我十一岁时候摔下来磕破了下巴,还差点被马儿踩到,脑子晕晕的,衣服也被血染透了。我爸爸冲进赛场扶我,我当时以为人流那么多血肯定要死的,跟我爸爸发誓,要是能活下来我就再也不骑马了。但是第二天起床又觉得不甘心,我为了学马术都把下巴磕破了,怎么能放弃呢?而且我的马儿肯定也吓坏了,我该安慰它的,然后当天下午就带着纱布又回马场了。”

虽然当时摔得好像浑身都被大卡车碾了一遍,疼了一整个月,但令嘉现在去回想,并不觉得那段回忆可怕,反而是温馨又难忘的。她回身仰头,指了下巴内侧的疤痕给他看,有点骄傲,“喏,就是这儿。”

“我爸说差点就可惜了妈妈给我捏的脸。”

那道疤痕的印记不长,已经淡到快看不见了。

斑驳明灭的阳光落在她雪白薄透的皮肤上,连颈边的血管都依稀可见。

傅承致收回视线,告诉她,“我六岁,刚开始上马术课不久就摔断了肋骨。”

令嘉奇怪,“牵马的人没把它牵好吗?”

“是我叔父陪我上马术课前饮了酒,它闻见味道受惊了。”

令嘉意会,安慰了他几句。

马的嗅觉灵敏,受惊后会暴躁,乱跑乱踢,很多资深驯马师都难以控制,更别提一个初上马背的孩子。

女孩背过身去,傅承致的笑容便淡了。

和令嘉急切冲进赛场的爸爸不一样,他的父亲指责他之所以会受伤,是源于懦弱和恐惧,因为他缺乏自信和自我控制,不相信依靠自己的力量能够抓紧缰绳。

这种严苛到近乎不讲理的教育方式,好处是逼迫傅承致学会了怎样硬着头皮迎难而上,逆转每一次危机。在这样的环境中,冒险成为了他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选择。

坏处是,他成为了与父亲更相像的人。

在场内渡过了愉快的几个小时,直至助理提醒他有紧急来电,傅承致才回看台边接电话。

席霖已经独自在边上坐太久了,等他电话才挂断,便迫不及待和朋友交流。

傅承致与他并肩坐下来,摊开腿,倚在椅背上眺望远处。

那里的令嘉还在一遍遍尝试调整奶思跨栏的角度和高度,十足专注。

随着马背一次又一次跳跃起伏,距离已经不足以看清帽檐下的脸,但她动作自由柔和,腰身窄紧纤细却挺拔而充满力量感,白色马裤配长靴将她的长腿展现得淋漓尽致,潇洒中仍带着年轻的性感。

“说真的,你眼光不错,承致。”

傅承致斜他一眼,确定那只是单纯赞美而非有其他含义,才疲懒回道:“还是个小孩呢,笨得紧。”

“倒不是笨,这种赤诚,这在我们这代人身上挺难见的。”

“那倒是。”

傅承致很快改口,微翘的唇角显示他刚刚的说法不过是在自谦。

席霖选择原谅他的虚伪。

家里就是搞娱乐行业的,席霖经历、也接触过的美人太多,自然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那些人风情各异,但却都少了令嘉身上纯粹澄明的赤子之心。

她的眼睛没有野心和物欲,不加掩饰,没有遮蔽。

仿佛任何人都能从其中瞧见自己所渴望的世界,那里充满趣味,诗意盎然。再添一点恰到好处的脆弱感,叫人很难不萌生保护和占有欲。

席霖有点好奇,“你既然难得有个喜欢的,为什么又光看不动手呢?”

这根本不符合傅承致一贯的做事风格。

傅承致不是很愿意展开说,解锁手机抬手给马场拍了张照。

低头查看构图时候才漫不经心回答,“最好的礼物是要花心思等待才能拿到手的。”

席霖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承致,真诚点儿好吗?”

“她是我弟弟的前女友。”

“卧槽,哪个弟弟?你有弟弟?”

“老头外面生的,几个月前意外事故刚死不久。”

席霖咂舌,“看不出你还有这么禁忌的爱好,喜欢弟妻?”

傅承致冲场内吹了声口哨,示意贝拉过来。

他踏上马镫,利索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居高临下对席霖道:“如果你不能好好说话,我不介意让霍普教教你。”

“我错了。”

席霖从善如流讨饶,但还是好奇,接着又在他底线边缘疯狂试探,“那你会和她结婚吗?”

结婚?

傅承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个词,反问,“为什么要结婚?这是两码事,我的喜欢可比婚姻珍贵多了。”

贝拉开始慢慢起步。

席霖扶着看台栏杆跟上它的脚步,站在高处与傅承致剖析,“……但对很多女人来讲,尤其在国内,爱情和婚姻是捆绑的,甚至有很大一部分人,她们宁愿选择没有意义的婚姻作为捆绑契约,以保障自己的利益。”

傅承致耸肩,“你知道的,从投资者的角度出发,我应该娶个对资本增殖有帮助的妻子。反正都会签婚前协议,婚姻对我来说和场交易无异。”

确实,对傅承致这样庞大财阀出身的继承人来说,为保障财富传承,婚前协议的概念甚至从开始学数学加减乘除起,就根植于他的教育当中,是和人呼吸一样理所当然的事情。

晚餐是俱乐部餐厅准备的,菜肴丰盛。

骑马对体力消耗很大,令嘉其实已经有点儿饿了,但她还记得明天要拍戏,本着干一行爱一行的敬业态度,怕摄入油盐上镜水肿,只随便用叉子戳了几块儿西蓝花吃,剩下的胃就用水塞满。

席霖倒是习惯身边的女孩儿这样节食,傅承致却看不过去。

“我认为你今天运动消耗的卡路里已经值得给自己一点儿甜头。”

他说着把餐厅经理叫过来,回头问令嘉,“你想吃什么?”

令嘉眼睛只在傅承致和经理之间徘徊了半秒,心理防线便彻底沦陷了。

她一口气不带喘地报完菜名:“那就鸡蛋羹煮玉米棒虾球和芦笋。”

“听清楚了吗?”

傅承致向经理复述,最后补充,“少油盐,都做小份。”

厨房很快便把菜端上来。

令嘉很久没有一餐吃得这么满足了,一溜盘子整齐放在面前的幸福感,是再丰盛的蔬菜沙拉也根本没办法比拟的。

她专注盯着叉子,小口咀嚼,舍不得一下子都咽下去,耳朵支愣起来听席霖和傅承致在旁边聊天,可惜太多不是她专业范畴的名词,只能听个囫囵。

放在以往她也就吃自己的了,但是令嘉这次没有放弃。

别人都想听傅承致说话是有道理的,从他的视角随口一句分析,就足够太多普通人赚得盆满钵满,她也挺想赚钱的,最好买支股票就能把债务一下子还完,就算听不懂也要硬听几句,尽人事听天命。

晚餐快要结束时,令嘉听到席霖提到了傅承致叔父的事。

由于几个小时前傅承致在马场里刚提过这个名字,令嘉立马把人对应上了。云里雾里听了五六分钟,隐约听明白,那位叔父似乎是因为挪用基金会搞小金库等一系列罪行东窗事发被起诉,马上面临牢狱之灾,他先是恳求傅承致帮助自己,失败后又试图自尽,让侄子背负良心罪责。

“……他的行为可笑而幼稚,我不可能接受如此低级的威胁。”傅承致评价。

席霖:“但他毕竟是你的亲叔父,又陪你长大,在事情曝光之前他最先告诉了你,足以证明他对你的信赖,付出这笔赔偿金对你而言是举手之劳,为什么不帮帮他呢?”

傅承致皱眉,“我没有帮助他的义务。”

席霖追问,“倘若他这次自尽成功了,没有被医院抢救回来,你也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吗?”

“当然。这是他做出选择前应该承担的后果,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令嘉本就是随便听听,直到傅承致最后一句开口,她叉子顿住,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寒而栗。

他用那样平静的表情轻描淡写说出残忍的话,像是失去了人类正常的情感,有种深入骨髓的漠然。

傅承致注意到令嘉的神情,才意识自己表达得似乎过于真实,很快不着痕迹移开话题。

晚餐结束前,保镖和司机已经早早在停车场等候。

马场位置偏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令嘉只能搭大佬的车回家。

回城的路上,傅承致一直在电话中处理公事,令嘉缩在角落看窗外,一路无话。

直到车子距她的公寓越来越近,他终于将手上的事情处理完,匀出空闲开口。

“令嘉,你在因为我刚才的谈话沉默吗?”

令嘉唇角动了动,显然不知道该怎么答,她不擅长撒谎。

说实话,在她的朋友中有强势的、上进的、野心勃勃的、努力的、贪玩儿的,但显然没有像傅承致这样,无论哪一方面都做到极致的,他身家足够丰厚,也足够勤勉工作,足够聪明,也足够……冷漠。

这种冷漠显然不是年轻孩子把手揣裤兜里,享受孤独,对万物事不关己的淡然,相反,他彬彬有礼,绅士周到,时时保持微笑,却缺乏了最重要的同理心,对人的生命漠视、甚至轻屑。

令嘉并不在乎他的叔父应不应该进监狱,有没有去世,但很显然,她不应该敞开心扉,把一个缺乏共情能力的人引为知己。

这便是默认了。

傅承致的瞳孔微缩,但很快又笑起来,娓娓和她讲述,“我可能还没有告诉你,我之所以没有选择帮助他,我的叔父,是有原因的。”

令嘉闻言,头终于偏回来,车厢暖色的灯光下,漆黑的眼睛与他相对。

“你应该还记得他饮酒惊马的事情,没隔几个月,我掉进庭院里的泳池差点儿淹死,拼命呼救。当时我的叔父就站在不远处的苹果树下,我确定他在看着我,但他始终没有上前来,直到我被几乎从不路过前院的厨师偶然发现,被捞起来才得救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令嘉惊呼追问。

“因为我当时是我父亲唯一的孩子,而他是我父亲唯一的弟弟,当时我父母已经分居,从理论上讲,只要我死了,他们没能生出第二个孩子,叔父就可以顺理成章成为合宜下一任继承人。”

当然,等傅承致六岁一过,随着他父亲情妇的孩子出生,他也就不再搞这些小动作了。

从这个角度看,沈之望的存在确实还有那么一丁点意义。

令嘉惊呆了,她确实听身边的朋友同学讲过不少家族内部的夺产大战,但是对一个六岁的孩子屡次下手,显然还是太缺乏人性了,这样的坏蛋真是死有余辜!

她羞愧极了,为刚才对傅承致的误解感到十分自责,“对不起。”

令嘉简直是个小天使,都不必傅承致再解释,她喋喋不休安慰了他半晌,临下车前还道:“你的想法是对的,你不需要为这样的坏蛋背负任何心理压力让自己的人生染上阴霾,他是自作自受。”

“我会的,谢谢你令嘉。”

直至目视她的背影跑进单元楼,男人的唇角还一直扬着,显然心情十分愉快。

见司机的目光透过后视镜看过来,傅承致开口征求赞同,“她真可爱,不是吗?”

“您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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