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球打完之后的几天,令嘉浑身腰酸背疼,兴许是太久没有剧烈运动的缘故,连吃东西都抬不动胳膊,提不起劲儿。
但艺人培训还是要继续的,为了让她尽快恢复,伍哥从公司武打艺人那儿坑了半瓶祖传药酒,听说揉两次就见效。
连妙大清早过来帮她揉药。
太疼了!
令嘉攥拳埋进枕头,忍着闷哼,闭眼听身后连妙和伍哥聊康纳的八卦,直等两人又提到那天打网球的事,才找着机会插话,“我就说傅先生是很正派的人,现在你们相信我了吧——”
话音没落小腿就被按抽筋了,疼得令嘉差点儿咬断舌头。
“没事儿没事儿。”连妙尽力帮她掰直脚尖缓解痉挛,“长个子呢。”
她半信半疑擦干净眼泪花,等着那劲儿过去才吸鼻子问,“真的?”
还有可能是缺钙,最近减肥饿的。
连妙实在不忍心骗这么单纯的孩子,不太高明地切回刚才的话题,“令嘉,你也没认识那位傅先生很久,怎么那么信任他?”
这话问得令嘉脑子一愣。
她信任傅承致吗?
她一直觉得自己对他更多的是三分之一的害怕、三分之一的尊重和三分之一的感激。毕竟人家帮了她那么大的忙呢,她很想回报他,令他满意。
但从成年男女的角度出发,她似乎确实对傅先生少了一些该有的戒备。
这种信任可能来自于他们在伦敦时候曾一起患难的经历,也或者是见过他为弟弟去世神伤的样子,让她觉得惺惺相惜……
令嘉咬唇思考了半晌,最终将根本的原因一股脑归结于他和沈之望五官有一点点像,那副面孔让她天然没办法设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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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又是黑咖啡和即食燕麦,水煮蛋,还有几根绿油油的水煮菠菜。
令嘉坐在餐桌前,生无可恋用叉子戳了半晌,食欲全无。
到了她这个身高小基数减肥,体重其实挺难掉的。
吃了两勺,她想起什么,从沙发底下拉出体重秤,赤脚站上去上,惊喜地发现数字屏显示,距离定下的目标终于只差两公斤了。
周伍脖子伸长了看,终于瞧清数字,表示非常满意。
“恰巧今天摄影师抽出档期了,咱们杠杠儿地再拍几组硬照。”
“伍哥,这个礼拜还有试镜机会吗?”
相比拍照,令嘉更想工作。再看一眼手机短信显示的余额,这种**就更迫切了。
病房资源很紧张,医院几番催促下,昨天她给父亲办理了出院手续,然后又直接转入s市一家很有口碑的疗养院。
24小时有专人和护士精心照顾,每天都安排康复理疗帮助复健……什么都好,就是费用年付,对方财务室一口气从她卡上划走了九十万保证金。
令嘉从不知道,这小小的九十万竟像连着心脏一般重要,扣款短信发来的瞬间,她感觉自己血栓都快发作了。
除去把奶思运回国,还有这段时间以来杂七杂八的费用,卡上余额目前只剩三万人民币,这些钱放在过去还不够她在米其林吃一餐,毫无抗风险能力可言,就算现在住行三餐都有公司报销,她还是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而且奶思检疫期过了从机场接回来,该住哪儿?养在俱乐部的话又需要一笔……令嘉摇头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未来的事儿不能细想,想多了对身体健康有影响。
周伍翻着小本本,半晌没找出答案。
令嘉心里有了数,小心试探,“其实也不一定非得演那些有分量的角色,我不好高骛远的,哪怕演个丫鬟,跑龙套什么的都行,只要能先积累经验。”
靠演那些小角色,连公司培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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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花销都还不上。
再说有什么剧愿意找个长相稳压女主风头的丫鬟?
周伍还是倾向于想给她选择高一些的出道起点,履历光鲜,这才符合公司给令嘉制定的路线。
只是其中门道太多太复杂,跟令嘉多说也没用,因此周伍翻完本子只能安慰,“妹妹啊,角色这事儿有时候也看运气,别心急。”
倒不是她心急,就是她的账本比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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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嘉努力把焦虑从情绪里排除,接下来一周继续跟老师学表演。
她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块儿海绵,能一下子把所有的知识吸纳进她的表演体系,往往白天上十几个小时的课,回家还继续看片,自己对着镜子练习细微的表情控制,练到脸僵。
表演对她来说是一片新大陆,直到一脚踏进这光怪陆离的世界,她才知道人面肌肉可以有那么多种表现方式,细微的差别就能组合出完全不一样感情意义。她需要把自己的内心变得足够宽敞,能容纳任何角色的人生,要把演绎的人物言行思维装进自己身体的模具里,再以表情、肢体、台词任何一种方式重新表现。
这门课踏入门槛很容易,然而想要往行业尖端走,却并不比令嘉在大学所学的任何一门课程简单。
连妙这天中午照例来给令嘉送沙拉,周伍也趁容嬷嬷不在,溜进来给她灌两口鸡汤。
“……哥跟你说,公司被容嬷嬷教出来的演员没有一个不怕她的,当年祝梦之第一次上大荧幕,就拍《方尖碑》时候,公司派她跟组做演技指导,差点被她教到ptsd,所以后来上映才有了那么多人夸演技,所以说,被骂不可怕,可怕的是她都懒得骂你……”
令嘉咀嚼着豌豆,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伍哥,老师今天没骂我了。”
周伍闻言,当即目光真诚改了口,“那太棒了呀!瞧你努力的连容嬷嬷也找不着挑剔的地方,都骂不出口了,来,妹妹快多吃两块儿鸡胸肉补补。”
只有两块儿?!
令嘉恍闻晴天霹雳,忙用叉子扒拉,当真只从碗底寻到两块拇指大小被淹没在碗底的鸡肉碎。
伍哥果然从来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呢!
周伍对她僵在脸上的笑意熟若无睹,神情自若从自个儿兜里掏手机,和连妙一起点评起摄影师助理传过来的样片。
“咋样,一线摄影师的掌镜牛吧,说起来这次真的多亏孔总帮忙,咱们都沾了她的光,程鹤几乎不给新人拍片的,妹妹,等你演了第一个角色,哥帮你把这张传到百科上去做封面,或者你喜欢这张……”
手机递到跟前——
令嘉的叉子顿下来,瞧着镜头里的自己,有点陌生。
拍照片那天统共换了三组妆容,三套造型,镜头底下,她连眼皮掀起的弧度都要具体精确地按摄影师的指导去表达。
中途被程鹤翻了个无数白眼,翻得令嘉险些怀疑自己在人家心里可能连草履虫这样的单细胞生物都不如,忙活一整天,拍摄结束回家后,她便把这段经历打包扔进人生再也不愿想起的惨痛记忆分组里。
当时只以为自己的表现指定拍成翻车现场了,没想成片竟然这样令人意外。
周伍说要选做封面那张,她穿了大褶的摆裙,戴羊皮长手套,在室内搭建的绿茵坪,阳光底下肆无忌惮仰头大笑。
摇曳的宝石耳坠,翻飞的裙裾,布景里氤氲的喷泉水汽,带着迎面而来的动态美感。
程鹤当时要令嘉把头往斜后仰,她还不解,但呈现在照片里,这个动作让肩背完全打开,细长的颈完整展露,带着充盈的张力,和一种脆弱而矛盾的内在力量。
说实话,令嘉从小到大拍过好看的照片相册能装满几只箱子,但那些好看的照片仅仅是好看,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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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组硬照完全不在同一层级。不管光影、造型、色调还是摄影师捕捉到的生气,都仿佛穿透了镜头,有着令人回味无穷的质地。
“可惜现在你还不红,这么棒的硬照竟然不能做五大刊封面,真可惜。”周伍咂嘴。
令嘉对经纪人的时尚品味表示十分怀疑,好在她现在已经习惯了把他夸张的彩虹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要没在人前说,倒也没什么好羞耻的。
三人趁着午饭时间难得的空隙,头凑一块将三组造型的成片每张都细细品味十几秒,直到周伍手机开始震动。
有电话进来了。
周伍撇了一眼号码,起身到窗边接通,起初还心不在焉,后来不知道那端说了什么,在一声惊呼过后,他眼睛越睁越大,笑容扯着眼角肌肉折成一堆褶子。
“真的?”
“真的?!”
“好兄弟!改天来家里拿车钥匙,我那大g借你开俩月,油费也包哥们儿身上,妥妥的。”
电话才断他便疾步过来,话里压不住喜意,通知令嘉。
“妹妹,我找哥们儿给你加了个塞儿,何导电影的试镜会,终试,今天下午!他一看你视频就同意了,等你吃完咱们就赶去现场,那边会负责妆造。”
“哪个何导?”令嘉怀疑自己听错了。
“还能哪个,当然是何润止何导!当然,妹妹你也用不着太惊喜,这点事儿对你伍哥来说不算大,哥厉害的人脉是没有,小的门道儿还挺多,常规操作啊,你就平常心……”
好像刚才电话里激动得像中彩票的人不是他,周伍闭着眼睛吹牛,已然十分膨胀。
令嘉这次没被他逗笑。
心脏哐哐跳起来,约摸是供氧不足,紧张得发晕,仅存的理智让她把提醒说朝前头:“伍哥,这太突然了,我什么也没准备,会不会……”
“机会可不等人准备,你不知道圈儿里多少人盯这这蛋糕。这两年就为这片子何导挑了又挑,溜了一堆腕儿试镜都没选出合心的女主角,现在估计快要开机,着急定了。不说那些,反正咱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能拿个角色最好,没成就当见见世面,再差能在何导那儿混个眼熟也算落个好处……”
令嘉意会了,周伍对这次试镜其实没报什么期待,只是希望她能把酱油打出水平。
也对,作为华语影坛的天花板,何润止尚且在令嘉没出生的年代,就已经将国际各大导演奖项拿了个大满贯,艺术片成就堪比其他大陆导演成就累积总和。到令嘉出国那年,他的大片《春来》更是直接开启了国内商业电影的黄金年代,是国内电影发展史举重若轻的传奇人物。
令嘉这几晚熬夜看的就是他早年的文艺片。
昨晚睡之前,她连梦都没敢梦大导的新片会和自己扯上什么关联,现在竟然落了个试镜的机会到她头上。
事实就是,哪怕能在何润止一到两小时的电影里出境十秒钟,有个把句台词,对她这样的新人来说,都已经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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