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二月间。
因为太后的丧礼,今年的元宵合欢宴,过得十分凄清。
近来朝事顺利,殷帝的心情和缓了不少,便想着重新操办一回,体显出天家的温情。
“好了,你下去吧。”
殷帝淡淡地摆摆手,也不抬头看她,只一昧地盯着手上的奏章。
闻言,冯妃停下捏肩的手,讪讪地笑了笑。
“皇上,再过几个时辰,便是宫中的合欢宴了,政务再忙,还是身子骨儿要紧,您歇歇,让臣妾给您放松放松。”
说着,她便抬手去添炉香。
“下去吧……”殷帝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听闻辰阳宫的梅花怒放,景象甚美,朕想独自前去走一走。”
“那让臣妾陪着您吧。”
案前人抬起头来,猛然朝她觑了一眼。只这一眼,她便不再作声。
从那束目光中,她看到了冷漠。
原来不管如何盛宠,无论缱绻到何种地步,身为后宫妃嫔,自己终究还是……走不进帝王的心。
“那臣妾……便告退了。”
细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殿内十分寂静。
青玉熏炉中,檀香的细烟徐徐氤氲开来,不知为何,自己的一颗心,忽然变得十分不安宁,空气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
他紧拧着眉头,面色沉郁。
“小夏子!找季……”
意识到不对劲,他猛地住了口。
“皇上……”听得传唤,小夏子急忙跑进来,半弯着腰杆儿,殷切地望着自家主子。
“将那季晓生带上殿来,朕要亲自审问。”
“这……”他面色为难,心虚地低着头。
“回皇上的话,方才大内天牢的侍卫来禀,说是……说是季晓生跑了!方才碍着冯妃娘娘,奴才不敢多嘴,这才正要向您回禀……”
“跑了?!”
殷帝惊气交加,几乎要跳将起来。
“堂堂大内天牢,一个手无寸铁的江湖郎中,丝毫不会武功,竟然能说跑就跑?那些守牢的侍卫,都是干什么吃的?!”
只听“哐”的一声,案上的青玉香炉被砸得粉碎。
“皇上息怒……”
早知主子会发怒,小夏子一个机灵,连忙跪下。
“那季晓生虽是个郎中,却会不少旁门左道,守门的侍卫细细查过,牢锁一点儿没坏,墙壁由三尺厚的铜铁浇铸,谅他插翅也难逃,但在天牢外头,却发现了这个。”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东西来,双手奉上。
殷帝接过一看,目光闪烁如针。
那是一张白状薄纸样的东西,做成人脸的形状,凑近闻时,还带着淡淡的药香味儿。
“这是……面具?”
对上主子惊疑的神情,小夏子慌忙解释,“因这药味儿,奴才方才找周太医看过,这张人皮面具,与上次在沧海阁发现的那张,两张一模一样。”
殿内空寂。
殷帝的脸色阴翳得吓人。
“季晓生……南安王……这么说,当初那冒牌货,果真与南安王有关?”
小夏子匍匐在地上,不敢吱声儿。
“好,非常好!”
案前的男子忽然笑起来,那发狠的笑容中,藏着无尽的杀机。
夜间,合欢宴上。
众人穿着素净,一律天青或月白等青暗锦缎,不见镶花绣蝶,从上头放眼看去,发髻插戴的,全是吉祥福寿攒金簪。
唯有皇后的发髻上,戴着一顶赤金点翠的缠丝莲花冠。
时辰已到。
瞧瞧身旁的空位,翊妃不由得眉头微颦。
殷帝亦往下扫了一眼,面色亦十分不悦。
“今日家宴,冯妃为何还不来?”
皇后见状,笑吟吟看向殷帝,举起手上的酒杯:“雪天路滑,兴许是路上耽搁,难得皇上今天高兴,臣妾敬您一杯。”
被这么一打断,殷帝顿时气平了不少。
那双明朗的目光看向她,流露出点点赞许。
“皇后操持后宫辛苦,朕也敬你。”
“谢皇上。”
下方人的脸颊上,浮现出了点点红晕。
“……伊儿也牙……”
寂静的大殿内,一声娇憨的稚子声响起。
太子侑被乳母抱在怀中,正躲在皇后的身后,此刻见双亲对饮,他亦赶着凑热闹,一双玉藕般的手臂,不断地往外挥着。
“哈哈哈……”
见此情景,殷帝高兴得不能自已,伸出双臂道,“朕的小侑儿想朕了,来,抱过来给朕!”
皇后的眼中温柔慈祥。
一双留恋的美目,似娇似喜。
“皇上可别把他宠坏了,小家伙方才说‘侑儿也要’,可见以后定是个爱酒的,可别做个小酒鬼!”
听完这句话,上位者的笑意更深了。
“自古君子爱酒,可见咱们侑儿,以后定然是个君子!”
皇后笑抿着嘴。
虽说是家宴,整个大殿之内,却鸦雀无声,众人都安静地吃饮,除了殷帝与小儿的逗笑外,便只闻杯盏翕动的声响。
一场清欢的歌舞罢后。
酒过三巡,冯妃才姗姗前来。
她身穿一件秋香色梅纹齐胸瑞锦宫装,如瀑般的黑丝,绾成同心髻,插着朵朵粉浅绿的宫梅,别有一番清寒的韵味,行走过的地方,处处留香。
来人走到殿中,身姿娉婷,半蹲着行礼。
“臣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恭祝皇上万寿无疆,福泰安乐!”
上方人的眉心微皱。
“冯妃为何此刻才来?今日可是阖宫大宴,殿前失仪,也忒没规矩。”
听闻斥责,冯妃却神情坦然。
她微微颔首,嘴角含着一丝娇羞的喜悦。
“皇上恕罪,也是臣妾自个儿糊涂。”
“方才臣妾身子不适,便请太医前来看探,没想到……没想到太医说,臣妾已经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皇后始终笑容得体。
上位人的眼中,从怒气转为惊讶,逐渐浮现出点点疑虑。
翊妃抬起头,淡淡地看她一眼,持起冰纹碎玉壶,亲手斟了一杯玉团春,趁着潋滟扑香的酒气,掩起袖子一饮而尽。
大殿内无比肃静。
殷夙的面庞依旧冷毅,身边宫人伺候着,案前两杯竹叶青,正在自顾自地饮酒。
殿中人低垂着头。
只眨眼间,她低垂的眼角朝他瞟过,心中怅然。
“恭喜皇上,又得一子”,皇后打破了沉寂,站起身和笑道,“这是阖宫的大喜事,母后若泉下有知,也应当会万分高兴!”
上位者忽然笑了。
他看看皇后,转而盯着殿中央的人。
“皇后仁德,是我大殷的福气。”
“既然如此,冯妃便落座吧”,他淡淡地看着她,眼神有隐隐的不满,“太后薨逝不久,国丧在前,你便这样插红戴绿,即便怀有身孕,也着实不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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