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娴妃,苏婉蓉率先松开了手。她的护甲并不是特别的锋利,却足以刺破贵妃吹弹即破的肌肤。看着嫣红的血水从玉腕慢慢的往下流,染红了衣袖,她说不清楚自己是对是错,只觉得这样的还击是最正常不过的了。
高凌曦这时候才慢慢的送开了掐着纯妃的手,冷冷一笑:“娴妃来的还真是时候,只怕再晚一些,就得替纯妃收尸了。”方才在养心殿外着急,又吃了闭门羹,这会儿怒气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加猛烈的窜上心头。也难怪高凌曦口不择言,失了一贯的温婉。
这话直率倒也直率,却犯了忌讳。盼语乌溜溜的眸子从旁观转冷,心里也明白慧贵妃的委屈,幽幽道:“贵妃这话,臣妾如何当得起,原本也是有心无力,现下,倒是无心无力了。纯妃一向有主张,如何用得着我来参合。倒是贵妃何必如此震怒,皇上的身子,自有皇后劳心御医劳力。就如同阿哥所里,只适合纯妃陪伴三阿哥一样,旁人来与不来到底没有什么裨益。”
听不出这话究竟是帮衬自己,还是揶揄自己,高凌曦不悦的与娴妃对视片刻,才抽了一口凉气,颤音道:“皇上如今病着,因为是恶疾的缘故,皇上不许六宫妃嫔探视。永璋病了多久,娴妃难道不清楚么?会病多久,难道你心里没数么?如此都能不恼不怒,徐徐静心而言。本宫当真是瞧不出,你究竟有多关心皇上了。”
苏婉蓉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生生的难受。好不容易慧贵妃送开了手,她这才顾得上好好的喘气。
“关心皇上,不在于言谈与行动,而在于心。贵妃不是我,怎知我心中所想?”盼语澹澹的笑了笑,是苦涩还是酸楚她自己也理不清:“左右现在皇后娘娘已经有了懿旨,咱们照做也就是了。左右六宫皆安是皇上惯来的心愿,娘娘既然贵为贵妃,理当协助皇后娘娘妥善照顾六宫妃嫔。身为妃嫔表率,娘娘自当明白圣意的要紧,也更加明白,顺从圣心才是当年最迫切的要做的事情。唯有如此,皇上才能安心养病。”
垂下眼睑,盼语有些无计可施:“其实纯妃的手段不仅仅是阴毒的,还是极为高明的。屡次的计算,后宫多少人吃了暗亏,却是谁也拿不出如山铁证。难道贵妃钳住纯妃的脖颈,这些难题就能迎刃而解了么?怕只能招致话柄,让旁人觉得贵妃不够庄重自持,在这紧要的关头,先自乱阵脚了。逞一时之快,而后患无穷,难道贵妃连这么浅显的道理,还要臣妾来点明么?”
从前那个缜密细致,周到妥帖的乌喇那拉侧福晋似乎又回来了。她的眼中只有镇定与冷静的深邃光芒,没有半点妒怨、冲动以及其余不良的情绪,活脱脱的像是很享受这种冷眼旁观感觉的局外人,真是让人又恨又无言以对。
高凌曦不悦的收回了自己过分外泄的心绪,冰冷道:“所以你与皇上的情分大不如前,多半是因为你待皇上的心大不如前。本宫没有纯妃那么好的福气,能为皇上诞下麟儿,也没有纯妃那么大的野心,妄图攀上凤椅。唯一有的,便是渴望皇上龙体康泰,待本宫始终如一。
也因着这心中唯一所愿,本宫做什么都值得,做什么都不为过。用不着你在这里指指点点。今日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对纯妃如此,对娴妃你亦如此。”
言罢,高凌曦回过头仔细看了纯妃一眼,见她面如猪肝之色,面颊高高肿起,且唇角满是血渍,心里顿生几分快意:“想必这阿哥所往后,也不是谁都能进来的地界儿了。本宫在奉劝纯妃你一句,适可而止吧,夜路走多了,总是会遇见鬼的。”
“多谢慧贵妃指教,今日的话,本宫自然句句铭刻于心,永志不忘。”苏婉蓉捂着面颊,声音嘶哑的回敬了这一句。
盼语点到即止的福了福身,算是送慧贵妃出去,随后才将矛头指向了苏婉蓉:“若是从前,慧贵妃温润如玉,笑面迎人,必然不会这样凌厉待你。若是从前,纯妃也是温柔娴静,善解人意,断然不会让人抓住你的痛脚。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慧贵妃变成了眼前的样子。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除非你罔顾皇上的恩宠,非要走一条满是荆棘的死路?我真是弄不明白了,人心反复,究竟是因为身处红墙之内,还是因为自己的贪婪,纯妃,你说呢?”
苏婉蓉有些愕然,但更多的却是无谓。“娴妃跟在太后身边久了,似乎也看透了世事沧桑。可惜本宫不是慧贵妃,没空与你参悟佛理。永璋还病着,本宫该去照看他用药了。”
“皇上的病,是否你故意?”盼语心中有疑惑,却也清楚答案,但还是照旧问了纯妃一句。
“慧贵妃方才之言,难道娴妃竟也听了进去?”苏婉蓉冷冷一笑,轻蔑道:“皇上这一病,皇后随即便找到了侍疾的由头,想来这几个月,是要独霸圣宠了。我再蠢笨,也不会把皇上的恩宠,双手奉于皇后的掌心吧?这样的问题贵妃想不明白情有可原,难道娴妃你也想不明白?”
盼语凝视着纯妃笃定的双瞳,好半晌才短叹一声:“哪里能预料到所有的事情呢,即便是你这样精通算计之人,也终究是有漏算的时候,更何况是不善于算计的。”转身而去,临迈出门槛的时候,盼语用心的叮嘱一句:“不过你怎么想都好,别惹慧贵妃。”
为了恩宠而斗的女子,一经得到自己心中所想,便会觉得满足日趋骄横起来。为了情分而活的女子,却永远不会有满足的时候,她们一样冷傲,一样蛮横,却总会把心中所想当成指导行动的唯一准则。永远都不会因为满足而收手,只会愈加的贪婪,渴望得到更多。
而慧贵妃便是后者。
她与皇上经历过生死,她想要的是皇上的一整颗或者大半颗心。而这就是她赖以存活下去,或者说赖以斗下去的唯一支柱。
苏婉蓉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眼睁睁的目送娴妃离开。直道娴妃离去许久之后,她才按扶住自己的腹部,轻轻唤了一声风澜。
“娘娘,您没事儿吧?”风澜一直在耳房里听着动静,不敢擅自出来。不是怕纯妃怪罪,而是怕贵妃与娴妃有什么忌讳。这会儿见纯妃伤成这个样子,她是又惊又怕,连忙道:“娘娘您没事儿吧?怎么会……”
也不是一点儿动静都没听见,但纯妃伤的的确让她惊愕不已。“奴婢这就去传御医来瞧瞧,若只是皮外伤倒也罢了,可千万不要伤及……”风澜谨慎的瞥了纯妃平坦的腹部一眼,心弦绷得紧紧的,生怕纯妃有什么不好。
苏婉蓉却平和一笑,长长出了一口气:“旁的倒也罢了,方才跌倒的时候,我是真真儿怕伤及了他啊。”双手轻轻叠在腹部,脸上的笑意倒是舒心的:“好在他争气,他知道额娘最是需要他,舍不得有半点不好。”
风澜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即便如此,奴婢也不敢大意,还是请御医来瞧瞧吧。”
慢慢的点了点头,苏婉蓉这才觉得脸颊与手腕子均是钻心的疼。嫌恶的取下方才刺破了慧贵妃的景泰蓝百合护甲,恣意远远的甩了出去。“倘若皇上真的染上了疥疮,养心殿与阿哥所便均是要隔离的病原地,皇后单单不许妃嫔们踏足养心殿,却故意纵了慧贵妃与娴妃而来。可见皇后心里有多恼恨于我……”
“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皇后一贯都是这个样子,娘娘实在不必介怀。总不过是摆摆架子,暗中作梗,皇后为了守住她的贤德之命,是断然不敢轻举妄动的。唯有她手心里攥实了什么证据,才好如实的禀明皇上。在此之前,皇后也不过是一只纸老虎。娘娘虽然要提防,却也不必忧心。“风澜似乎是看透了皇后的种种行径,少不得宽言安抚纯妃几句。
“话虽如此,可皇后始终是离皇上最近的枕头风。”苏婉蓉心里觉得不得劲儿,并非是因为伤痛,反而更多的源自于忧心:“你也瞧见了,疥疮可不是容易治愈的病。且说,皇上来阿哥所夜宿至今,也足足有十来日了。慧贵妃这会儿才来撒泼,定然是才知晓皇上的病情,如此说来,皇上也是拖延了好些时日才让皇后发觉,病情必然如同永璋一般,有所延误。”
是长长的叹了口气,苏婉蓉有些力不从心:“皇后独揽圣宠如此之久,只怕后宫的人心要更为集中的攥在皇后手中了。情愿的也好,不情愿的也罢,总归她们不会为了我而于皇后翻脸。将来,咱们的日子许是会更加难过。”
风澜嗤嗤一笑,轻轻抚了抚纯妃平坦的腹部:“娘娘多虑了,有您肚子里的这一位,咱们就什么都不用怕。料想皇后也没有胆子,损害皇上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