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也不知道,怡嫔娘娘昨晚开始便身子不适。因着宫门锁闭,娘娘怕惊动了皇上皇后,不允奴婢惊夜搅扰六宫清净,唯有强忍着。天明时分,症状已经缓解,只是腰部有些酸胀。只是娘娘依旧不放心,便让奴婢去请曹御医来瞧瞧,谁知道……”丁澜颜面啜泣不已。
弘历只觉得胸口塞满了污浊之气,深深的吁了一口气,才没有因为胀满而濒临窒息。“去瞧瞧究竟。”
“是。”兰昕看了薛贵宁一眼,示意他赶紧前头带路。丁澜红肿着眼睛随在薛贵宁之后,匆匆忙忙的往回赶。
曹旭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他亲手将药丸从瓷瓶里取出来的。亦是他亲手交到怡嫔手中,看着怡嫔以温水吞服下去。明明是保胎的药丸,怎么会致使她滑胎?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尤其是当曹旭延再度为已经见红的怡嫔请脉时,他惊悸的心漏跳了几下。
分明是用过落胎药的迹象,这怎么可能,难道是他的药出了什么问题。曹旭延紧忙打开方才的小瓷瓶,正预备从里面再去一颗药丸出来查验,却正巧皇上皇后走了进来。
“微臣给皇上皇后请安。”曹旭延猛的跪了下去,因着心慌与力道过猛,手上的瓷瓶一下子磕碎在地上,刺破了掌心,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兰昕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蹊跷不已。“你掌下是什么?”
曹旭延沉着眉头,忧愁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是臣家传的安胎药丸。因着怡嫔娘娘有孕,沉刻意做了些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之后的话,曹旭延不敢说,他是怀疑这药丸被人做了手脚,里面没准儿搁了什么“好东西”。
且让曹旭延十分惊惶的则是,无论说与不说,他今日或许都难逃一死。毕竟怡嫔的胎一直是他照顾,而有服食过落胎药物的脉相,旁的御医一瞧便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了。
果然,弘历十分疑心:“既然随身备着安胎成药,何以不给怡嫔用。怡嫔的龙胎一直都是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一夜不适,天明就会滑胎。”
不知道为什么,兰昕总觉这件事情是一个圈套。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面色阴冷无奈的曹旭延,再看一眼床上已经疼的晕厥过去,面无血色的怡嫔,心里隐隐有些疼。好似这些事情不光是朝着龙胎来的,反而和她脱不了干系。
但如今,太后已经身陷囹圄,她又怎么还能运筹帷幄,用更加卑劣的手段,残害皇嗣性命呢?
“皇上,容臣妾问曹御医两句。”兰昕总觉得,若事情是冲着自己来的,便是举荐曹旭延这一遭了。到底和怡嫔没有多少联系,只是她比较可怜,无辜的惨遭牵累。
弘历颔首,兀自寻了一处坐下,沉着阴戾的脸子,静静的听。
“曹旭延,本宫问你,怡嫔究竟为何会小产,当着皇上,不许你有只言片语的不实之词。更不许隐瞒。你要知道,你身为怡嫔的安胎御医,未能尽心保全皇嗣,已经是不可饶恕的死罪了。倘若你还有半点隐瞒,本宫必然要你身首异处,连带着曹家一应的族人都得死。”
微微有些愕然,弘历不解兰昕为何说这样的重话,莫不是她发觉其中有什么端倪。只是曹家与富察家交好,能令她这样不念昔年的情分,必然是有些理由的。
曹旭延郑重的抬起头,犹豫不决的样子,让人看着有些心疼。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药出现了问题,曹旭延便已经认命了。他知道自己是再不能为皇后效力了,可也不能连累皇后。且说,能在他药里做手脚的人……他不想害了那个狠心无情的人。
“臣……替怡嫔娘娘用药后,娘娘便腹痛难忍,见了红。臣再替娘娘请脉,发觉娘娘身上有……被用过滑胎药的痕迹,正是这药,致使皇嗣……不保。是臣……糊涂,竟然未曾发觉,臣……配错了药。”曹旭延不知道这样的说辞,皇上皇后会信几分。
可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心里总算是安宁。
兰昕有些哭笑不得,配错了药,岂非是无稽之谈。漫说是宫里的御医不会粗心至此,就算是乡野郎中,什么是安胎药,什么是落胎药难道也不会分么?更何况,他还是替皇家安胎的御医,职责所在,难道会糊涂的用自己的性命来冒险么?
“本宫说了,曹御医不可有一句不实之言。看来你是不把本宫的话当回事儿了。”兰昕慢慢的往前走了几步,咬牙切齿的将自己的花盘底儿踩在那按着一堆瓷片的手掌上。
曹旭延吃痛,只觉得瓷片快要刺穿了手掌,可他硬生生的挺着,咬牙不动。直到额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冷汗涔涔往下落,他也纹丝不动。
兰昕悬了一口气,冷叹道:“曹御医有这份骨气,便该好好为自己打算。宫里头不缺御医,没有你,自然还有旁人。可是曹家若是出了你这么个胆敢谋算龙裔的恶毒罪人,恐怕到头来没有谁会有好下场。你最终想要保全的人,也会因你而死。”
这是让弘历有些陌生的兰昕,她锋利,她深沉,她阴戾,她甚至让人看上去慑心。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弘历没有说话,亦不预备说些什么,仿佛兰昕已经心中有数了。
“薛贵宁,你去,请院判曹秦川来。”兰昕凛眸道:“既然是曹家的药方子,想必只有曹家的人最清楚。”
“嗻。”薛贵宁连忙退了下去。
兰昕这才抬起了自己的脚,诚然道:“曹御医是死过一回的人,许是因着这个缘故,你也并不怕再死一回。但本宫今日要把话放在前头。倘若你真的胆敢勾结外人,谋算怡嫔的龙胎,本宫就赐你死罪。要带你入宝亲王府的叔父陪你一同上路。你听清楚了么?”
“皇后娘娘。”曹旭延连连摇头,痛苦致使他的表情有些扭曲:“是臣一时糊涂,一人做事一人当,求皇后娘娘赐臣一死,不要连累臣的族人。皇后娘娘开恩。”
“怎么个一时糊涂?”弘历不禁插话道:“是连同旁人打落朕的皇嗣,还是你方才所言,仅仅是配错了药?”
“臣……”曹旭延知道,无论是哪一种说辞,都是不成立的。若说是自己糊涂配错了药,岂非是把皇上当小儿哄骗了,欺君之罪,更加罪无可赦。若说是受人指使,那皇后举荐了自己侍奉在怡嫔身侧,岂非连皇后都难逃干系?这样的话叫他如何敢说。
兰昕轻轻叹了一声,慢慢的走到皇上身侧,附耳道:“臣妾以为,有错之人并非曹旭延,他一则没有动机,二则没有必要,三则亦没有这个胆子。何况他医术精良,若真存心害怡嫔的龙胎,定然有千万种微末不易被察觉的法子。甚至有令怡嫔难产,母子俱损的阴毒法子。
却为何要走这一步看似证据确凿,实则却最是蠢笨的法子,岂非是嫌自己命硬了。倒是存心为祸之人,将皇上与臣妾看得太透彻,知晓一旦出了此事,曹旭延必然会死,无论是否与他有关。”
听完这席话,弘历的心稍微放松了些。起初他是有些不明白皇后的凌厉从何而来,这会子总算是有了梗概,兰昕是疑心此事乃太后所为,才会如此的怨怼至极。是呀,太后真真儿是不安分的,那些隐藏在宫里头的血滴子,也是真真儿的可恨至极。
明白了兰昕的意思,弘历沉吟不语,只是以深邃的目光示意兰昕看下去。这戏码绝对很有看头。
曹秦川的到来,成了打破僵局的一计耳光。让众人听了响不说,还惊了心。
“你这不孝子,你竟然胆敢做下这不知死活的恶事,是我没有好好教你,亦怪我不该将你举荐给皇上皇后。你到底受了谁的指使,为何要害怡嫔腹中的龙胎?”曹秦川一计耳光抽打在曹旭延脸上,那架势仿佛是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赫然五指印分明的脸颊,高高的肿了起来,嘴角也渗出血渍。曹旭延重新跪好,依旧是澹然忧愁:“是药弄错了,并非受人指使,院判大人恕罪。”
“你三岁便识得百余种药材,五岁便能将本草纲目倒背如流。你会弄错药材,你岂会这样糊涂。”曹秦川咄咄相逼。
兰昕轻咳一声,凛眉道:“院判不必心急,皇上与本宫面前,你只是院判,不是慎刑司里的嬷嬷,犯不着动手动脚的失了分寸。”
“臣该死,请皇后娘娘恕罪。”曹秦川敛去了凶狠之意,颤巍巍的跪下:“旭延乃是在臣身边长大,犹如嫡亲子一般。怪只怪臣教子无方,竟让他如此不堪,请皇后娘娘责罚。”
冷笑一声,兰昕从容的对上曹秦川的眸子:“曹御医自己都没有承认,倒是曹院判承认得快。你怎知一定是他所为,怎就早早替他认下了罪状?是你盼着他从你眼前消失,还是你盼着他替你扛下所有的罪责?嗯?曹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