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凌曦没有理会纯妃,也没瞧见皇后眼里的惊疑,只是将糕点奉于皇上,随即又从碧澜手中端过一盘如意糕:“臣妾记得太后喜欢如意糕,就做了些,请太后品尝。但愿不会比宫里的御厨逊色太多。”
雅福笑着接过糕点,就近搁在太后手边的檀香福寿几上。“御厨的手艺再好,也终究是不及娘娘的一番心意。奴婢觉着,太后光是看见这糕点,已经心甜了。”
虚了虚凤目,太后似乎赞同的雅福的话,随手捻起一小块。“凌曦你身子不便,来哀家身旁坐下,只管看戏便好了。”
弘历吃了几块糕点,顿时觉得有些口干,而手边的茶刚好饮尽。于是他眼珠微动,向李玉递了个眼色。
而李玉会意的同时,兰昕清楚的看见莫桑捧着一壶热茶,身姿缓慢的朝这边走了过来。
眉心一动,兰昕屏住呼吸看着眼前的女子。这是要做什么呢?当着太后的面儿,当着后宫如此之多宫嫔的面儿,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就不怕污损了皇上的声誉么?
身子才往前一倾,索澜就轻轻的咳了一声,像是有意提点自己不要妄动。兰昕深吸了一口气,尽量镇定自己的心,毕竟若不是得了皇上的允准,这莫桑无论说什么也不敢冒死前来。
那么,皇上这么做,究竟有何用意?
为了不打搅各位主子看戏的雅兴,莫桑只轻轻的福了福身,随即恭敬的为皇上添了热茶。她的动作很轻盈,茶水倒进杯盏的声音仿佛能听见清澈之感。却有些模糊,正被戏台上那字正腔圆的唱艺所盖,只在近处的人才能听见。
太后浅浅的看了莫桑一眼,似乎没经过心一般,又看了一眼她倒进茶盏里的热茶汤,才轻缓道:“看样子的确比哀家的好,雅福,也让皇上身边儿的女官给哀家上满上茶盏。”
“是,太后。”雅福绕过众人之前,从身后靠近了莫桑,为的只是不搅扰众人看戏的雅兴。可当莫桑出现在皇上身边之时,谁又有雅兴继续去看那些伊伊呀呀大大花脸了。她们更有兴趣看一看,这位被外间传闻乃皇上新欢的佳人,究竟有多么的仪态万方。
太后的茶盏里原本冲泡的是华顶云雾,雅福怕两种茶的味道不同,污了太后的金口。故而将茶盏里的茶叶与茶水一并泼洒在地,才将茶盏端平在莫桑面前,和气道:“劳姑娘替太后奉茶了。”
“是。”莫桑温和的笑着,一点也看不见她眼里的酸涩与恨毒。兰昕一直眼珠不错的盯着莫桑的手,生怕她有什么不轨的图谋,可是真的会有什么不轨的图谋么?当着皇上的面儿,她哪里敢呢。
可悬着的心就是放不下,兰昕总觉得心跳的很快,好像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雅福将茶奉于太后手中的时候,兰昕的心已经悬在了半空。与此同时,皇上也端起了茶盏,只待太后饮下,皇上必然奉陪。
兰昕猛得扬起头,对上莫桑清澈如流水一般的眼眸,心下波涛汹涌。莫桑莫非已经知道皇上的真心,寓意替族人与自己复仇了?
“娘娘您的茶凉了,奴婢也给您换一盏热的可好?”索澜的话音儿打断了太后与皇上的说话,也将皇后从满腹狐疑之中,拉回了现实。
其实在来畅音阁之前,兰昕接到密奏,密奏的意思很隐晦,龙游浅水遭虾戏。短短的一句话让她摸不着头脑。直到看见莫桑于畅音阁出现,兰昕才想通了,天子便是龙,龙游浅水已经是时运不济了,偏偏身边还有奸佞小人……
这人不是莫桑还会是谁?
“皇后也想尝尝这莫桑的茶么?”天后虚着凤目,含笑问道。“看来这茶还真是非同一般的香茗。”
索澜乖巧伶俐的走上近前来对莫桑道:“有劳姑姑。”
莫桑依然是温和一笑,恭敬的替皇后满上了茶盏。而索澜在转过身面对皇后的时候,飞快的将藏在袖子里的银针探进了茶盏之中,索性那银针并未变色,茶水根本没有毒。
兰昕总算是送了一口气。见太后呷了小口,而皇上也抿了一抿,自己也随着喝了一口。
“果然是好茶,馥郁醇香,带着一股薄薄的苦涩,却品不出是什么名堂?”
“前峰雪莲。”莫桑柔声细语道:“茶是取自天目山上,而水则取于江源头水,高冲于紫砂茶壶之中,再撒入茶叶。看前峰雪莲鲜叶形似兰花,叶肉玉白,如同枝条水中曼舞,仿佛活了过来一般翠绿沁香。”
随着莫桑娓娓之言,宫嫔里好些人不耐烦,生生的别过脸去。
太后却啧啧赞叹:“哀家到此时,也算是尝过此茶一遭,身心舒畅。还是皇上有眼光,这样清丽脱俗的女子,又精通茶道,到底是配御前伺候着的。”
高翔领着一个小宫婢过来,恭敬道:“太后您的百合薏米粥熬得了,奴才不敢耽搁,就让人给您端到畅音阁来了。您可要现在进一些么?”
手里还端着莫桑敬奉的香茗,太后瞥了一眼那浓稠的粥不禁蹙眉:“哀家没有胃口,先端下去吧。”
雅福闻言连忙劝道:“太后,这粥可是足足用文火熬了几个时辰才得的,搁凉了就不好了。不若少进一些?”
弘历也想来劝,这些日子没见,似乎太后清减了不少。自从玉牌的事情弄清楚了,他冷静的想了想前因后果,总觉得太后的话似乎是真的。存心有人想要挑拨这深宫里的一份极为尊贵,也是艰辛的母子之情。遂有些自责,毕竟太后是抚育他登上帝位的额娘……
“这样吧。”太后澹然一笑,对雅福道:“莫桑敬奉了这样的好差给哀家,这碗粥就当哀家赏给她的回礼罢。雅福,你给莫桑端过去,让她慢慢喝。”
“是太后。”雅福本是想劝太后进些的,无奈太后坚决,她也只好遵从太后的懿旨,捧着粥碗,又一次绕道莫桑身边。
只是这一回,她在经过皇后身边的时候,似乎有意的转侧过身子,不让皇后看见她手里的碗。
锦澜蹲下身子,接着替皇后整理花盘鞋上的五彩流苏的时候,轻轻凑近俯下身子来看的皇后耳畔,低声道:“手指搁进了粥碗里。”
手指搁进了粥碗里?兰昕猛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长有三寸的指甲里,若是隔上毒药粉混入碗中,一点也不成问题。她猛的想起太后赏赐她凤凰吐珠的金簪子,说的那番话,当即惊了心。
手情不自禁的去触及还在她鬓边的簪子,脸色青的唬人。“不要。”兰昕忽然站起了身子,脸色极为难看。
众人被皇后失态的举动吸引了目光,当即奇怪的看了过来。
兰昕却一直盯着雅福手里的粥碗,看着莫桑从她手里谨慎的接过来。
“皇后是怎么了?不要什么?”太后的声音稳稳的震住了皇后的心,却偏是让皇上与其他人都听不出异样来。“是不是今儿天气不怎么好,这会儿窒闷起来了,皇后不想听戏了?”
弘历顺着太后的话问道:“皇后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不若朕吩咐人先送你回宫去歇着。”
“臣妾无碍。”兰昕脸色一僵,随即将目光投向戏台上的旦角:“臣妾不过是看了方才那一出戏感伤,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打扰了皇上与太后的雅兴,臣妾冒失了。”
莫桑虽然觉得皇后有些奇怪,却并不曾有什么防备。毕竟皇上在这里,而她也已经清楚了皇上的心。其实若说没有一点爱的成分,就连自己也骗不过去,可明明是仇恨胜过爱。心只是支离破碎的一颗心罢了,能承载多少又能忘却多少?
捧着雅福递过来的粥玩,莫桑嗅到浓浓的米香味儿,谢过了太后,便轻轻的搅动起碗里的勺子。一下两下,仿佛搅动的不光是浓稠的粥,还有她的性命与孩子的性命。
兰昕浑身冒着冷汗,她很想告诉皇上,可即便是没有看向太后,她也能感觉到太后那剜骨一样的目光。说了,太后与皇上必然决裂,不说,皇上的龙裔便要死在当下。
从来没有这样左右为难过,兰昕听不清自己的心里究竟是怎样一种声音。而她今日安排和风班入宫的目的只有一个,让人趁乱将莫桑送出宫去。
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谁会晓得她派出去的人于养心殿苦苦搜寻,而莫桑却竟然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事到如今,娘娘万万不可自乱阵脚。”索澜含着笑,将热茶搁在了皇后的掌心。复又刻意出声道:“娘娘,这茶闻着可真香呢,您再喝一点吧,定一定心神。戏到底是戏,太投入了,伤心呢。”
兰昕忍着满腹的忧虑,麻木的喝了一口索澜递来的茶。这一口灌下去,从喉咙一直烧到胸口,太烫了,烫红了她的双眼。
“噗通”一声,伴随着一声无比惊恐的尖叫。
兰昕手里的杯盏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可当她看清楚眼前的一切,顿觉天旋地转,几乎要昏死过去。“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