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申走了,小凳子却端着一个镶嵌宝石的银碗进来,里面是一碗浑浊的汤水。
貂小白对那汤水的味道再熟悉不过了,且不说今生喝过两次又曾为阿瑜偷盗一碗,在前世为了忘记对玄穹的感情一碗接一碗直喝到吐,那份刻骨铭心的感情反而更加深刻难忘。
“这是加了忘川河水的孟婆汤,可以唤醒公主前世的记忆,请公主喝下。”小凳子很恭敬地对汪琳琅行礼,将那一碗汤举过头顶。
汪琳琅却在望见那碗汤水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诡谲阴森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可怖。
元凰上仙勾起唇角是计划得逞的狂喜,“土地老儿和貂小红只是中了幻术睡熟了。”
貂小白忽然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无暇多想,既然元凰上仙蓄意陷害,那便做实了此事又何惧!抓着那把匕首更深刺入元凰上仙的腹部,鲜血喷溅而出,溅在貂小白雪白的裙摆上,绽放小白妖冶的红梅。
元凰上仙绝美的脸上出现道道裂痕,她没料到貂小白会在狠下心肠落井下石,有一种脱离她掌控的挫败感。然而她心有成竹的笃定也让貂小白明白元凰上仙肯定做好了万全准备,断然不会因此丧命。就在貂小白蓄势要将元凰上仙的头颅击个粉碎彻底结果这个狠毒女人时,殿外传来轰然一声巨响。
封住殿门的结界被人强行破开,那抹漆黑如墨的身影如一团黑雾飞扑而来,一掌击向貂小白。貂小白来不及躲避,硬生生吃了那强劲的一掌,摔倒在地口吐鲜血。
“凰儿——”阴申抱住元凰上仙摇摇欲坠的身体,嘶声呼喊带着强烈的心疼。
貂小白凄凉一笑,抹过唇角蜿蜒的血迹,一切都了然明白。
“元凰,终还是你赢了。”
是了,是了。
她终究败在了元凰上仙的狠辣手腕之下。但凭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身为神仙会用诛仙台的匕首刺向自己面临魂飞魄散的毁灭性危险。
如此以牺牲自身的手腕对付敌手,世间几人能及。阴申这一次是铁心恨她入骨了!那又何惧!她早就看透一切****都是虚伪的牵绊,不过是藕断丝连的自欺欺人,又有什么抛舍不下!
阴申赶紧拔出匕首,将强大的力量输入到元凰上仙的体内护住她的神魂不再被诛仙台戾气吞噬,又用结界护住元凰上仙的身体收拢住她四散的仙气。
“恶毒的女人——”阴申愤怒瞪向貂小白,目光冰冷眼中蓝光凶戾忽明忽暗,如嗜血萧杀的罗刹,让人肝胆俱颤。“起先推凰儿落莲池,我还不信你会如此狠毒。现在想来,竟是我看错了你!亏得凰儿一再为你说尽好话!你竟狠心要她魂飞魄散!如此狠毒女人,岂能再留你!”
阴申周身萦绕的翻涌杀气,让貂小白如置冰窟浑身冰冷。他抽出缠在腰间的锁魂鞭,如蟠龙飞天杀机四伏,气势凶猛地向貂小白劈来,貂小白飞身而起险险避开。
鞭子抽打在地上,出现一道深深的裂痕,石块飞溅,击碎了屋内摆设的瓷器古玩。
貂小白的心口传来一种撕裂的疼痛。阴申如此凶狠的力道,是要她的命啊。憎恨地瞪着阴申,手中化出强大的白色灵光,狂风大起,卷起白裙猎猎作响,长发张扬妖邪之气翻腾滚涌,毫不留情地击向阴申。
貂小白身体还未大愈,哪里能伤得了阴申分毫,就在阴申抵挡过去反击之时,崔珏挥舞春秋轮回笔挡****申的锁魂鞭将貂小白护在怀里。
“大王!娘娘几次为你九死一生,你居然狠心要杀她!”崔珏大吼一声。
阴申见崔珏抱着貂小白,怒火烧得更胜,眸底的蓝色光芒也愈加强烈,挥起锁魂鞭灵光在半空划出一道冰寒凛冽的弧线,击向崔珏和貂小白。
崔珏抱着貂小白飞身而起,倒在地上险险避开,却被锁魂鞭的余威抽在后背,赫然出现一道深深的血口子,染红了那一袭淡紫色长衫。
“崔珏……”貂小白低呼一声。
崔珏见她眼中的关切,欢喜地弯起唇角,声音有着遮掩不住的疼痛,“我没事。别怕,我带你离开。”
“好。”貂小白暖得声音发颤,点头答应。
“水性杨花的女人!还想跟别的男人走!休想——”阴申低吼一声,再次挥起锁魂鞭,这一次誓必要将崔珏和貂小白一并葬送在他狠辣的鞭笞之下。
“大王要杀貂皇,也该考虑下会有什么后果。”瑾瑜灰衣飘扬,如仙子下凡悠悠落在貂小白和崔珏的身前,自他身上撑起一个透明的结界,如一个巨大的气泡将他们三人完整包裹在其中。
“杀个不贞不洁的女人!貂族能奈我何!若敢反抗,本王便屠她全族。”阴申狞声吼道,飞扬的锁魂鞭缠在结界之上,激起一片如烟花绽放的绚丽飞光,威力渗透进来逼得人每个毛孔都在隐隐作痛。阴申手中飞出一团黑光,如张开大口的黑色狼头,獠牙锋利将结界吞入口中,结界便如破碎的玻璃溅起无数的晶莹碎片,碎裂开来。
崔珏赶紧翻身将貂小白完好护在身下,挡住了黑光化作的无数锋利飞针。
“崔珏!”貂小白大喊一声。
“我们快走……”崔珏无力地低呼一声,费力抱着貂小白起身往外逃。
刚刚恢复真身的瑾瑜灵力还未完全归体,抵抗不了几招便败下阵来。悻悻地一挥衣袖,便也跟着崔珏往外逃。阴申趁机飞身掠起,手化利爪抓向貂小白和崔珏的后背。
飕飕寒风侵蚀后背流窜四肢百骸,貂小白正要推开崔珏跟阴申拼死一搏时,不知小凳子从何处冲了进来,强势之风完全不似之前的嬴弱娇小。只见小凳子周身灵气大射,应是吃了蟠桃所致才会有一股子仙气的味道。他的手中又抓着一把黑气缭绕的匕首,那才是当年元凰上仙刺杀玄穹的匕首,后来被玉磬公主收了起来,刺杀冥王又辗转到貂小白手中,最后被小凳子骗了去。
貂小白万没想到,小凳子现在居然正用这把匕首刺向阴申的胸膛。那狠绝不留一丝余地的拼杀,貂小白终于发现小凳子居然这么深深恨着阴申。纷乱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好似正有一些被遗忘了的记忆如千万根利刺扎入脑海痛遍全身每一个毛孔,如潮水回流击得貂小白浑身震颤,血脉膨胀直要冲破身体爆裂开来。
就在小凳子飞身越过貂小白身畔时,貂小白一把推开崔珏夺下小凳子的匕首,身形如梭白光一闪,眉心的那颗胭红朱砂痣妖冶如火,带着强烈不留丝毫转圜余地的直接刺向阴申心口偏一寸的位置。
阴申愣住,竟然没有躲避亦没有抵挡,只是怔怔地站着,眼睁睁看着那把黑气缭绕的锋锐利器刺穿他的胸膛,插入心头那最柔软的地方。
“你居然要杀我。”阴申的声音很沉很沉,蕴着穿心刺骨的疼痛,让人不禁心口泛酸。
貂小白却笑了,“小凳子终究只是一只修为不到五百年的龙跃鲤鱼,即便吃了蟠桃拥有诛仙台戾气的匕首依旧杀不了你。况且他也不知你的命门所在。”
在久远的曾经,他曾对她说过,他的命门在心头,而他的心与常人不同偏一寸。也正是因此,元凰上仙刺入他的心口时,他没有因为诛仙台的戾气当场魂飞魄散而留住最后一线生机。当年的他定然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杀他,才坦诚相告。
“你居然要杀我。”阴申的唇角蜿蜒出一道血痕,衬着他白皙的皮肤更加苍白无色。
“我已被你剜了心,岂能再让你杀我一次!”
“你居然要杀我……”阴申的眼底竟闪现了一抹晶莹的潮湿。
“当年你毁我家园,屠我同族,此恨深入骨血永世难忘。”貂小白的声音里蕴着浓烈的恨与痛,手上力道又加重几分,匕首完全没入他冷硬的胸膛,貂小白眼底红光乍现泣血的火红。那段刻意去遗忘的痛苦记忆,居然在看到小凳子眼底翻涌的恨意时瞬间忆起。
“我何曾毁过你的家园!”阴申嘶声喊道。
那段痛苦的记忆,她忘了,他亦忘了。他觉得无辜,她又何尝不无辜。
她美丽祥和的家园,数以万计的子民,就是毁在这个男人的手上!
那一片花开百里的桃林,是他亲自为她栽种。神界花神嫉妒貂皇的芳菲桃刘翎,妖魔界再开不出貂小白桃花,他便寻遍四海八荒不知哪里淘来的桃花种子,他说这种桃花不归花神掌管,精心照料一百年果然开出了火红的桃花,香飘百里美如画境。他们曾一起在桃林中抚琴曼舞,相依相偎情话绵绵。而在他毁灭这一切的美好时,那么的狠绝毫不留情,翻手间一切美好顷刻覆灭。万花枯萎,哀嚎遍野,百里桃林燃起熊熊大火烧了整整三百年才燃尽那满树的红色桃花。她当时是那么的深深恨着他,恨得痛不欲生却又不忍心杀他报仇,她是那么深深地爱着他啊!怎能下得去手。
她冲入冥界,喝了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汤,只为将一切忘得一干二净,哪怕换取短暂的安静也好。
孟婆告诉她,太多的孟婆汤只会让她记住不该记住的,忘记不该忘记的。后来她忘记了毁家灭族之恨,记住了对他深深难忘的****。
“貂皇刺杀妖魔王,还不将她拿下!”殿外传来姥姥的一声怒吼。
妖魂瞬间出现,手中大刀明光刺目。妖魂之态,有形似无形,重叠站立,似一人又有无数重影。全身墨黑长袍,脸亦用黑巾遮挡只露出一对对发着幽绿色光芒的眼睛,格外可怖。
貂小白周身力气几乎耗尽,再无气力抵抗妖魂,只望着阴申似笑非笑似悲非悲地望着,耳边传来打斗声和瑾瑜气恼的叫嚣。
“貂皇王上,你想死在这里别连累大家。”
貂小白扬起白色的衣袖,笼罩住崔珏瑾瑜等人,连带着土地老儿和貂小红一并消失在落花宫的大殿,只余下一抹淡淡的貂小白身上专有的幽幽清香,表示她曾经在这里出现过。
姥姥扑向倒在一片血泊中的阴申,老泪纵横,哭声撕心裂肺,“我的孩子……宿命到底要捉弄你到何时才肯罢休!当年我劝你不可动命格轮盘恐遭反噬生生世世苦难不断,你偏为了一介貂媚妖女执意而为!你为她做的她统统不知,只记得你给的伤害而憎恨于你。”
“姥姥……放过她。”阴申紧紧抓住姥姥枯槁的手,眼底有一颗清泪缓缓流下。
“她要杀了你!杀了你啊!”姥姥望着阴申心口那把黑色的匕首,大片的鲜血蜿蜒一地,她哭得更加凄绝,“这一次……姥姥要如何救你啊我的孩子……”
貂小白瞬间移动出了道水宫,早就借用寂染和云清捎带的信物一方锦帕交代秋白静候反击,当秋白发现貂小白飞身而来,一声令下无数的貂族之兵飞身而起与追击而来的妖魂厮杀一片。
貂小白无力栽倒在秋白的怀中,染血的长裙映着秋白胜雪的白衫在一片血光遍野的厮杀中成为唯一圣洁无暇的一道风景。她在他怀中缓缓闭上眼,唇边还带着一丝未曾散去的浅笑。
一切都了结了,真的好开心。
她应该开心的,一切都了结了!
眼角却有一颗晶莹的泪珠悄悄滑落……
拼杀进行了三个时华,死伤无数不分胜负。妖魂忽然被急诏而回,道水宫之兵瞬间撤离,秋白见状亦赶紧鸣金收兵带着昏厥过去的貂小白匆匆赶回貂王宫。
崔珏也受了重伤,他是仙人久留妖魔界对伤口不利恢复,深深地望了貂小白一眼,交代秋白有事可去冥界判官府寻他,便匆匆赶回冥界了。
貂小白的身体极为虚弱,秋白为她把脉惊讶发现她已怀孕三月有余,当下情况只怕母子不能两全,而貂王宫又没有什么名贵之物维续貂皇之命。他焦急地在屋里来回徘徊,任凭绿意怎么问也不透露一个字。
小凳子靠在门外深深低着头不说话,瑾瑜双手环胸站在他面前,神色邪佞一副严刑拷打罪犯的恶人姿态。小凳子还是不说话,瑾瑜终于耐不住性子,凛声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