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忠这一箭近乎偷袭。
萧绩的耳朵这时极其机敏,耳轮颤动不已,这时似已听见风声。
杨忠一箭才出,他已一个铁板桥,堪堪避过,那箭从他的胸口擦脸而过。
杨忠不由得大骇,他之前一直还没有机会与萧绩面对面,痛痛快快的打一场,萧绩的身法比他快太多,那日,他一掌才出,萧绩已经轻巧避过。
当时,萧绩已经冲过两千幢卫。
由于只是这刹那间一个照面,杨忠一直觉来不足,觉得意犹未尽,觉得自己本有可能能封住;
但这一刹那间的交往,他已知道,他当时的感觉只能是错觉,萧绩避过适才他这这一箭,他自己万万避不开,不过他这一箭,并不致命。
他瞄准的是肩膀;
最多不过是一箭贯穿,却不致命;
他本以为这距离简直太近了,五步之内,以他的臂力,以十二石的强弓,这样的箭速,已经是快如闪电,寻常人根本没有办法避开。
但是萧绩不但避开了,他一个铁板桥避开,同时伸手一绰,竟然将那只箭绰在了手中;
杨忠本以为能够接住这种箭的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才对,但是萧绩确偏偏稳稳的接住。
萧绩微笑,道:“膂力不错,身手敏捷。不过,这箭射不死人........”
他的话音未落,他尚未站起身来,这时耳朵又动,陈霸先这时见他铁板桥之势,上身后仰,正要回腰,立时张弓搭箭,他的箭又已射到。
陈霸先这箭比杨忠更狠,而且更近,萧绩施展铁板桥之时,他便已跨进一步,同时将三支箭扣在弦上,
这一手发三箭,三箭分上、中、下三路袭来,
陈霸先这一箭距离萧绩不过是四步,直线距离不过三米不到,距离如此之近。
而且陈霸先这三箭齐发,射的极其狡诈,最上面这一支箭,这一箭不过是一米二三左右的高度,谨防他铁板桥回腰站起,射向萧绩脸部。
第二箭射向萧绩胸口;
第三箭射向萧绩小腹;
常人施展铁板桥,一般是立即反转身形,仅凭两脚,将上身折成九十度,很难支持两秒;
陈霸先便是觑准了这一点。
但萧绩毕竟是萧绩,他身形未起,已知不对,口中轻哼一声,道:“你这厮果然卑劣。”
他忽然一个魁星踢斗,一脚飞起,踢飞一箭,同时以左脚为圆心,忽然轻轻一旋,登时身形以铁板桥之势平移了大半个身位。
他身形甫动,射向胸口的一箭已经从他的腋下射了过去,钉在了地上;
同时,他的左手伸出,食指拇指齐动,已经拈住了那射向他小腹的一箭,箭尖几乎已经触及他的腹部,箭风吹动他的衣裳。
他这时左手拈着陈霸先的箭,右手拈着杨忠的那一箭。
刹那之间,他的身材已经一仰,站了起来。
这时,萧玉嬛和元颢都在他们身边不远处,萧绩的神奇诡异便连这两人这时都不禁目瞪口呆。元颢叫道:“妖怪,妖怪,这哪儿还是人?”
但这时他目瞪口呆之余,却不由得不信,萧绩手撮两箭已经站了起来,脸现拈花微笑;
陈霸先这时已经将箭壶中另外两箭拈在手上,见他站起,情知再射也是无益,方才萧绩身处不规则境地,他犹自不中。
这时萧绩恢复正常身位,哪里还有能中的道理,他缓缓放下了弓箭,道:“好身法,好武艺,叹为观止,在下拜服。”
杨忠这时也在电光火石之间,扣了四箭在手。
他已管不得那么多,萧绩是与他的主公宇文泰在比赛,他如果能将萧绩制住,情况是否会变得更好?
何况,若无宇文泰,说不定他现在早已经被萧玉嬛带走了,萧玉嬛这种魔女,只怕不知把他榨到何等田地?
无论从恩义,从忠诚角度,他都必须放手一搏;
萧绩身形才立定,杨忠已经四箭连发,这时他见萧绩武艺实在深不可测,这时已无暇去管生死,四箭呈菱形,将对方笼罩在箭圈之下。
萧绩微微一笑,左右手各施展一个云手,左划一圈,右划一圈,登时气劲鼓荡,将杨忠的四箭拦了下来。
四箭才出,已经在如墙的气劲下跌落尘埃;
杨忠不由得叹了口气,放下了良弓。
萧绩笑道:“你们俩觉得宇文泰还有胜算么?”
元颢、萧玉嬛早已经面如死灰;
陈霸先思忖良久,默然摇了摇头。
杨忠却有些倔强,道:“不到最后一刻,只怕谁也不能知道胜负,人世间的奇迹不少,说不准,明公能胜出也未可知。”
萧绩笑了笑,道:“你叫他明公,可见忠诚,本来我也有一丝疑虑,我万一或不能胜;”
“但今日这一试下来,论武艺,他岂能胜我?若论暗器,我是蒙着眼的,你们的箭已算暗器,天下还有比你们速度更快更劲的暗器么?”
杨忠默然,良久,他终于摇了摇头。
夜,已深;
宇文泰住处,杨忠将日间与萧绩比试,向萧绩射箭一事原原本本的向宇文泰禀报了一番,这时,宇文导、全旭、李泉全都围了过来。
杨忠与陈霸先箭射萧绩毫无疑问是今天全军最大的新闻;
只是,今天出风头的又是萧绩;此事已经传遍全军。
此时,杨忠的脸色其实已经预示了他的担忧;
宇文泰的武艺,当日在钱塘湖上荷花淀里,杨忠是瞧过的,论武艺,宇文泰自然绝非弱者,但是与萧绩相比,无疑是远远不及。
他原本觉得,宇文泰才智过人,能从萧玉嬛手中救下自己,说不定可以凭借才智、暗器取胜;
但今天再次见识过萧绩的神乎其技后,他已经感觉,这已经不是凭借才智、凭借暗器便能取胜的了,他私下甚至有一个念头。
“不如,就让萧绩带走萧玉嬛算了。”
但是,他说不出口,他知道他只要一出口,必定会被宇文泰驳斥,宇文泰肯定会不高兴;
只不过,他虽然说不出口,却有人说得出口;
萧东奇已经说出口:“不如,就让萧绩带走萧玉嬛算了。”
宇文泰的答案很简单:“不行。”
萧东奇道:“为什么不行;”
宇文泰道:“萧绩带走萧玉嬛,元颢一定会赌气绝不再进军北伐,他已经被萧玉嬛迷惑了心智。”
萧东奇道:“不北伐就不北伐嘛?有什么大不了。又不关我们的事情,我们还是可以继续向洛阳进发,去了洛阳,再进关中。”
宇文泰叹了口气,道:“北伐至关重要,牵动全局,陈庆之若不进洛阳,尔朱荣就不会与陈庆之决战,萧赞也不会见陈庆之,所以陈庆之必须北伐。”
“何况,这是一个名将的梦想,助力这样一个伟大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
众人全都大惑不解,一个个神色之间都是问号。
就算愿意帮助陈庆之完成他的心愿,可是拿什么来战胜萧绩?
宇文泰淡淡一笑,他的眼光瞥向墙脚边放着的一个长铁箱;
那是一口陈旧平凡的箱子;
杨忠的眼光顺着宇文泰的眼神看去,他便也瞧见了那口毫不出众的箱子,问道:“那是什么?”
宇文泰淡淡一笑,道:“一种硬弩,箱子弩。”
杨忠从来就没有听过箱子弩,他听过这个世界上有擘张弩,有蹶张弩,擘张是用手臂开的弩,蹶张是脚踏弩,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箱子弩。
杨忠摇了摇头,道:“无论是弓是弩,我怕对付萧绩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