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一大早,延禧宫里便人来人往,请安问好道喜的人络绎不绝。明月虽好笑,却也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来给她贺喜,她说什么也不能把人家晾在那里,让人家难堪。
只是算算这东西十二宫,连承乾宫里无主的那一群宫女奴才都来送礼道贺了,那个人却还没露面,可真是沉得住气啊。虽说这些宫女来送礼,指定是佟家亲信指使,既表面佟家的立场,哪怕佟兰心禁足宝华殿不得出来,佟家在后宫的势力仍非他人可以小觑,又让这群花枝招展的女人来给她宜妃添了堵,要是能一气之下滑了胎,那才是天大的好事呢。
如此隐形的手段,哪怕康熙当真震怒追查,也与佟家无尤,谁让宜妃自己气量狭小不能容人呢,承乾宫的奴才可是只远远的磕头请安,半个指头都没碰金贵的宜妃娘娘呢。
明月坐在紫檀雕镂丹凤朝阳的宝座上,看着底下环肥燕瘦花枝招展的女人冷冷一笑,就这几个庸脂俗粉就想刺激她动怒?佟家还真是自大得可以。
连一向无宠的佟兰心都能忍下这口恶气,她又岂会上她这个当!她细细欣赏着手上戴着的赤金琉璃护甲,轻轻转动手腕儿,从不同方向观赏着琉璃在阳光下折射出来的如虹霓般璀璨的光芒,对底下跪着的人仿若未闻——她还真未将她们放在眼里!
不过一群奴才罢了,连个庶妃的名分都没有,还想来跟她叫板,真不知她们那里来的底气,真以为有佟家在背后撑腰就无人敢擢其锋了?
下头坐着的嫔妃互相交换一个眼色,都从对方眸中看到压抑不住地激动与兴奋。佟嫔得意了这么些日子,如今宜妃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虽然不是当面让佟嫔难堪,可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宜妃此举,对几个奴才来说也许算不上什么,她们为奴为婢久了,什么样的脸色没瞧过?什么样的气没吃过?区区冷落,她们也许还承受得起,可她们背后的主子承不承受得起,那可就难说了。
“原来这就是佟嫔娘娘调﹡教出来的妖精?哟,咱们今儿可是沾了宜妃娘娘的光儿,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让我瞅瞅,咦,这不是咱们钟粹宫里的粗使丫头玉竹吗?佟嫔娘娘还真是会调﹡教人,这才几天的工夫儿,就调﹡教得妖娆妩媚,便是那白娘子从雷峰塔底下爬了出来,只怕也要甘拜下风吧!”李常在故意在“妖”字上加重语气,引得周围嫔妃一阵起哄讪笑。
那个玉竹也不知是失心疯了还是怎的,那一身的白色,在这桃红柳绿的后宫里可真是扎眼。那佟嫔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么晦气的装扮也不搭理,就一点儿忌讳都没有?再加上那个小贱人长眉细眼水蛇腰儿的模样儿,被李常在一说,还真有几分戏里白娘子的架势。
李常在是被丽妃指派着,替她来延禧宫送贺礼的。进宫这么多年,子嗣一直是丽妃的心头之痛,也不知为什么,同时进宫的女人都有过身孕,唯独她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好消息,眼看着身边儿的庶妃格格们一个接一个的怀孕,生子,她的心早就被刺得千疮百孔,更遑论宜妃这个进宫不到半年就传出好消息的。借着打理宫务脱不开身,指派自个儿宫里的李氏来送上贺礼,也就罢了。
李氏和佟兰心在钟粹宫里同住的时候儿,没少受她挤兑,如今逮着这么好的机会,自是要将眼前这群人往死里踩。
左右这是在延禧宫,宜妃的地盘儿上,便是再发生什么冲突难堪,也自有宜妃这尊大佛挡在前头,此时不打压她们,更待何时呢!
更何况她一向受宜妃提拔笼络,如今正是在宜妃面前卖好儿出力的时候儿,宜妃不方便说的话,就让她替她说出来吧,否则宜妃还要自己何用!
李常在的话在一众嫔妃里引起巨大的共鸣,这些宫女让她们背地里恨得牙痒痒,可当面冲突却是从未有过,不是她们不想教训这群痴心妄想,一心想要往上爬的贱胚子,只是一来忌惮着佟家的势力,二来也没碰到这么好的机会,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皆备,李常在又给她们开了个好头儿,看看正座儿上的宜妃一点儿不悦阻拦的意思都没有,她们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李妹妹真会说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玉竹虽还是玉竹,却不是原先的玉竹了,你忘了?除夕夜宴上,玉竹一曲红莲舞,可是让人念念不忘呢。”
一身白衣翩然若雪的玉竹脸色苍白,除夕夜宴是她心上挥之不去的痛,可惜事后她才想明白内中关窍,皇上原本夸她如出水芙蓉般清丽娴雅,可惜那一曲红莲舞非但没能博得他的宠幸,反而让她成为后宫众人的笑柄,连佟嫔事后都嫌恶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非她机灵聪敏,险些都要被撵出承乾宫了。
可就算是留下,她的日子过得也并不舒坦。佟家自有她们的嫡系在,她不过是上赶着巴结上佟嫔,这才有幸留在她身边的。如今佟嫔身边儿全是出身佟家门下的奴才,她在其中分外扎眼,平日里没少受她们的排挤,如今这群嫔妃嘲笑讥讽她,身边儿的同伴不仅没有半丝同情,相反,那股幸灾乐祸的神色却是人人都挂在脸上。
她紧紧抿着唇,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在一起,纤长尖利的指甲狠狠刺进肉里,那钻心的疼痛让她身体微微一抖,湿润的眼眶中,几滴泪水欲滴不滴,滴溜溜儿惹人怜爱。
不怕,只要她还是玉竹,只要她还是皇上心中那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荷,她就一定有翻身的机会。自从除夕夜当众受辱,如今她凡事必先揣度皇上的心思。皇上不是不喜欢她穿红色吗?皇上不是不喜她盛装艳饰吗?那她就顺着皇上的心意好了。
如今她穿衣只选白色,头上半件首饰也无,脸上更是只薄薄施一层脂粉,连胭脂都只敢稍稍沾唇,就怕一个不慎,再惹了皇上厌恶。
只可惜那佟兰心也不是个受宠的,虽是如愿入住承乾宫,可皇上竟是从未踏进这座后宫最华丽的宫殿半步,令她一番心血尽皆付诸东流。
只是如今却不是她顾影自怜的时候儿,借着手上那股刺痛定定神,心思机敏的她敏锐地从众人的话中听出她们对她装饰的不满。
“本宫不管你在承乾宫里是何种打扮,可出了承乾宫,还是得衣着合度才是。瞧瞧你这一身儿打扮,像个什么样子?后宫宫女穿衣打扮自有规矩,你进宫的时候儿嬷嬷们没教导你吗?一身缟素,重孝似的,你穿这么一身儿是什么意思?叫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瞧着,你的性命要是不要!”
“奴婢不敢……奴婢以后……奴婢回去就换。”面对明月的训斥,她眼中的泪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忍住,一眨眼,一对儿泪珠儿如断线珠子似的落了下来,当真要换,她又怎么舍得?这可是她重获恩宠的砝码,这可是她翻身的指望啊!
“哟,这是怎么说的?宜妃娘娘教训你,还教训错了不成?你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儿,这是想做给谁看?”赫舍里氏嫌恶地挥挥帕子,仿佛面前有什么难闻的恶臭令她不堪忍受,“瞧瞧这副狐媚模样儿,真不知佟嫔留你这样的人在身边儿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话就是连佟兰心一起骂上了,满殿里除了她和明月,也没人敢这么大胆地直接将矛头对准承乾宫主位。
玉竹身边儿跪着的同伴终于收起脸上幸灾乐祸的神色,狠狠剜一眼连累自家主子受辱的玉竹,再瞄一眼正座上除了教训玉竹,再不发一言的宜妃,忿忿咽下胸中这口恶气。待她们回去,一定要找机会把今日的事传给主子知道,这口气,她们咽得下,主子却不行。敢这样合伙儿欺辱她们主子,日后佟家一定要找回这个场子。
“皇上驾到!”随着梁久功中气十足地一声通禀,殿中众人慌忙站了起来,理理身上的皱褶儿,正正发上的扁方儿金钗,更有几个胆大的,竟从侍女手上接过脂粉,对着胸前衣襟上挂着的靶镜,当场扑粉补妆。
如今宜妃有孕,铁定是不能侍奉皇上了,她们此时不抓紧机会,更待何时?更何况,众人心中都是心知肚明,她们赖在这延禧宫这么久,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这意外面君的机会吗!
明月唇角含着一抹清冷淡然的笑,直到众人脚忙手乱,忙活得差不多了,这才施施然站起身来,一步三摇地向外走。
不是想借着她攀援富贵吗?她给她们这个机会,只是最后是不是能求仁得仁,那可就由不得她们了。
登高跌重,希望到时候儿她们还有今日的心气儿跟斗志。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