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藤年,你冰箱里都没菜,我煮什么?”
当我看着一个高大健硕的大男生围着“你好,凯蒂”图案的围裙走出来的时候,竟觉得有种反差萌,我着实忍不住低头笑了。
我的表情无比欢乐,言缄默骤变黑面神。
“哎哎,别笑啊,没菜啊,巧妇乃为无米之炊!”
我笑得更大声了:“巧妇,你已经认为自己是做菜的妇女了吗,好入戏,哈哈哈哈……”
言缄默好像明白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霎时俊脸涨红,像大卖场那些红木家私的颜色,红到耳根。
“你来看看,吃什么!”他不看我了,傲娇地转身回到厨房。
我可算止住笑,深深吸了口气,才平静下来,走进厨房。
的确,冰箱里空得像新买的,这也不出奇,我又不会做饭,平常在学校饭堂还有外头的早餐店、小餐馆、小吃店就能解决一日三餐,哪里还会买什么菜啊。
也难怪言缄默看着这么空的冰箱内心崩溃啊。
“幸好这里还有几个鸡蛋,你不要告诉我这盒鸡蛋已经放了半年。”言缄默无语地揉着太阳穴,表示不忍直视。
我拿起那盒装了六只鸡蛋的盒子看了看生产日期,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他说:“这盒鸡蛋就是前几天带回来的,我和阿诺逛商场买零食,攒了积分,再加上之前攒下的积分,就换了这么一盒鸡蛋,哎,今天派上用场了耶。”
我还一副幸运的样子,言缄默的脸是黑得彻底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一人吃三只鸡蛋果腹吗?”他额角出现一个红色的“十字路口”。
“不是啊。”我的反应十分淡定,蹲下来打开下面的柜子,里面是一只红色的塑料桶,“这里面是米,你可以做蛋炒饭吗?”
……
我揪着抹布擦了擦不知多少天没使用的餐桌,坐下等言缄默做好饭。
我是不是太任性了呢,想吃蛋炒饭,就嚷着让言缄默去做了,好久没有人让我撒撒任性的小性子了,言缄默的爸爸妈妈真幸福啊,有个这么棒的儿子,要样貌有样貌,要学识有学识,还是个家务万能好少年。
一碗热气腾腾的蛋炒饭摆到我面前,蛋与饭的香气,还有白砂糖和盐的味道,丰满了我的嗅觉。
言缄默端着碗,右手拿筷子,认真地吃饭,像个听话的小学生,黑碎发在柔和的灯光下印出一圈光晕,浓黑的长眉舒展,长睫毛随着他双眼的眨动频率一颤一颤,他侧脸的线条十分优美,看着他吃饭的模样,我都忘了手里还端着一碗蛋炒饭。
“好看吗?”
“嗯。”我条件反射地点头回答。
“嗯?”他注意到我在看他了?
言缄默什么时候放下碗筷看着我的,我手忙脚乱地佯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低头快速扒饭,差点没噎住。
我低着头吃饭,感觉到他炽热的视线,又抬起头就对上他的双眼。
“你干嘛看着我?”
“我吃完饭了。”他指着自己干净的碗,“你可以看我,我就不能看你吗?这太不公平了。”
“难道我看你,你还要收费不成?”我咽下饭问。
“原来你觊觎我的美色啊,那真是太可怕了。”言缄默捂着自己的胸口,作惊恐状:“我开始担心在这里的生活了……”
他这么精湛的演技不去当奥斯卡头号男主角真是浪费,我听得都醉了。
“你够了喔!”我忙离开座位去喝水,不忘回头瞪他一眼。
饭厅里传来言缄默放肆的大笑。
……
跑,跑,跑……
气氛很压抑,像误入撒旦的牢笼,单调灰黑色的走廊,两旁是没有窗的墙,墙上每隔一段路,就挂着一盏红豆大小的灯,我才不至于在黑夜中瞎摸索,校服的裙摆往后扬起,敞开的外套朝两旁掀去,我的步子越发沉重,像是有人往我的脚上灌了铅,每抬一步都要耗费吃奶的劲。
我在走廊上一直往前跑,不知跑了多久,跑得气喘吁吁,感觉身体内的力量都要透支了,可这望不到底的长廊,被灰黑的背景笼罩,莫名带来的压抑的恐惧感,令我更加喘不过气。
不知什么时候起,墙上出现倒挂的茶色巨型大摆钟,指针扭得像麻花似的,像一条蜿蜒的山路,到了针尖才知道它指着什么罗马数字,摆锤向上摇摆,像打拍子的仪器,左右、左右摆动。
我的步子变得轻松起来,于是忘记了疲惫,加快了往前跑的速度。
滴答、滴答。
放大一般的声音如汹涌的潮水潜入心房,我连呼吸都不敢用力,钟摆紧凑僵硬的调子充斥着整个大脑,像是工厂里的机械在运作,睁眼,声音继续,闭眼,声音不止。
我眼角的余光不自在地瞟着周遭,半空中悬着的浴缸里,有只草绿色皮肤光滑的金鱼,它瞪着大眼,眼里有张我胆怯到煞白的脸,蜻蜓的翅膀从金鱼背后长出,它从鱼缸里朝半空一跃,飞得很高,扑腾着翅膀,裂开嘴诡秘地打量着我,我不敢继续看它。
娇艳的花朵绿了,青翠的绿叶红了,眼前出现一个海市蜃楼似的钟楼,洁白的楼身,铺满了镂空的窗,像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一切。
我的额角都掺出层层细汗。
当——
钟楼响起第一声,长廊两旁,黑暗中涌出无数灰白相间的鸽子,朝钟楼飞去,生生从窗户外撞进钟楼里,我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鸽群这种寻死一般的行为,停下脚步,无力地伸手,仿佛作出个挽回的动作,当我看到鸽子们像绽开的水花融入到钟楼里去时,暗暗地松了口气。
我没有忘记继续奔跑,寻找出路。
当——
钟楼响起的第二声,这次的声响是第一声的两倍,震耳欲聋,我捂着胀痛的耳朵,没忘记移动步子前进,天上下起了猩红色的雨珠,我感受到了这怪异颜色的雨打在我身上的力度之大,然而我的衣服却丝毫没有沾湿,脚下一个直径约一米的圆,开始点上猩红色的点,如果那是沁人心脾的香气还好说,可我闻到的是一股令人作呕的浓稠的血腥味,我赶忙用手捂着鼻子,抑制住胸腔内腾升的恶心感。
这雨似乎是缠住我了,只往我身上泼,周围都是干的,就是我头顶上有水珠不留情地打下来,我难受地眉头紧锁,啧了一声,低头朝前跑,发觉怎么也甩不掉这场小雨。
钟楼高大的身影在眼前逐渐放大,我终于要接触到那个怪异的钟楼了。
当——
第三声响,这一次两旁的黑暗处既没有扑扇着翅膀飞出来的鸽群,声音也仍像第二次那样,然而我瞧见钟楼下闪现的身穿小男生服装的小女孩,她戴着一顶镶着金属兔子耳朵的黑色礼帽,小小的燕尾西服穿在身上,让她看上去像只轻盈的小燕子,一头柔软的长发在半空飘扬,如光滑的丝绸,在我即将看到她清晰地正面的时候,她转过身,冷冷地留给我一个背影。
“你是谁?”我喘着气问。
小孩没有搭理我,钟楼瞬间消失,她撒腿往前跑。
通常情况下,我是绝对不会对一个陌生人那么好奇,但是既然现在的场景都那么诡异、那么奇怪,那就由不得我的好奇心点燃了,我铁了心要弄个明白。
或许,这个小孩还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呢。
又是一路追逐狂奔,我迈大了步子,想要跟着小孩逃出这怪异极了的空间。
小孩,你是谁,为何跑那么快,你就不怕绊倒吗?
我筋疲力尽,仍不死心,捂着岔气的腹部,大口地喘着气。
忽然周围烟雾袅绕,方才清晰的景象变成一片模糊的景观,我以为我的视力骤降,就只看见一个小小孩,一个劲地跑,仿佛这么跑下去就成了永远,可是我方才紧跟的脚步似乎不听使唤,越跑越慢,我一个青年的跑步速度竟然跟不上一个小孩,这是怎么回事?
仿佛瞬间视力恢复正常一般,周围的景象又变得清晰起来。
“拜托你等等我!”我不由自主喊出来,声音在空间内回荡。
小孩似乎听不见我在叫她,仍然没有理会我。
“唉,你等一下!”
“你到底是谁?”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能停下来吗?”
“嘿!”
……
所有的话都像是我的自言自语。
我追着小孩跑过一根又一根似乎在移动的乳白色罗马柱,跑过古色古香的中式长廊,跑过一幅幅中世纪宫廷壁画,最终只能看着小孩的身影缩小,缩小,离我越来越远。
正当我担心小孩就要化成一个黑点,从我眼前消失时,小孩似乎听见我内心急切的呼唤,放慢了脚步,最终,她停下来,我调整着呼吸,期待小孩的回头,给我一个答案。
嗖——
一束聚光灯从小孩头顶打下,我感到阵阵寒意从脚底升起,眼底满满冰冷的无助感。
小孩转过身来,一张酷似孩提时代的罗宁舒的面孔映入眼帘,标志的五官因为灯光的渲染更加立体,立体得真实,真实而可怕。
她镇定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我,貌似刚才狂奔的人只有我一个。
“好奇会害惨你。”一字一句地从她开合的嘴中吐出,稚嫩的童声,竟像审判者一般用斩钉截铁的语气。
地面上的嫩草仿佛忽然被下了快速生长药,拼命疯长起来,笼罩在我们的头顶,光线变得更加幽暗。
“什么?”我弄不懂她话中的意味。
“什么意思?”
没等我问完,聚光灯一暗,又明,小孩又变成了神似小时候的言缄默,即使他一言不发,我也能感受到此刻低于冰点的温度,我的牙齿都在打颤。他深邃的眼眸里有个惊慌的我逗留,似乎我的灵魂就被锁在里面,空气瞬间凝结。
“我将会是你的毒药,你也会成为我的罂粟花。”他说。
这句话,我似乎有一半是听懂的了。
已经长过了头顶的草,更加疯狂恐怖地生长,攀到了聚光灯的边缘。
聚光灯又是一关一开,露出儿时的柯锦的脸,原本还要吞咽口水的我激动地被呛住了。
他的唇瓣抿得发白,复杂地看着我说:“你要爱上我,只能爱上我。”
轰隆——
聚光灯没有了。
绿草逐渐变黑,变黑,把四周都堵住了,我的呼吸变得十分困难,当我闭上眼再睁开,自己站在了墙角一盏小豆灯下,小柯锦的脸凑近了,我能够与他平视,等等,我为什么能够与他平视?我紧张地低下头自己小小的手,怎么小了?原来我也变小了。
“你……别过来了,我害怕。”
呼吸更加困难起来,小柯锦又靠近了我一步,他每凑近我一厘米,我呼吸的能力仿佛就衰弱一些,最后他竟张开双臂,紧紧地,死死地拥住了我,我感到眼前一黑,呼吸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