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河流不知起源何处,亦不知去向哪里,河水阴冷冰寒,寒意似乎直接渗进人心里。李晋本是会水之人,在那金银岛上也曾下水抓鱼,岂知在这河中任他怎样都无法浮起丝毫,平静的河水如沼泽一般将他紧紧吸住,并且水中似有什么东西正在将他往下拉扯,简直如传闻中的水鬼索魂一般。
更为诡异的是身处这河中,李晋脑中竟有些本就模糊不清的记忆化为了空白,而他双目中渗入这河水,也隐约有些酸痛,身体在水中不住下沉,李晋圆睁的双目中,映出了让他此生难忘的一幕。
这条河河水昏黄,河中却无半点泥沙,李晋刚坠入河中时曾惊慌四顾,并没有发现任何其他东西,而当河水渗入眼中后,他再次睁眼,河中景象已然大变,似乎无穷无尽的河水中,四面八方全都是游魂一般的魅影,表情或狰狞或悲伤或疯癫,万千神情不一而足,李晋身边的魅影数量已然无法计数,数不清的魅影伸出苍白冷腻的手拉扯着他往水中下沉,俨然要活活将他溺死。
李晋此刻陡然怀念起被云天宫入门法诀第一篇《坐忘》洗去的佛力源泉,如果此时唤出佛衣护体,以佛门降魔大力的之神妙,想必这些游魂魅影不会如此猖狂。
先前看不见摸不着,心中慌乱以致毫无应对之法,而知晓何物拉扯自己后,李晋反而镇定下来,只是闭气时间太长,他已然有些晕头转向之感,此刻有了片刻的冷静,他立刻想起了依然束于指尖的水行符,急忙将灵力灌入其中,激发出了避水灵罩。
轻柔的淡蓝色光幕将他笼罩其中,李晋暂时得以缓过气来,只是密密麻麻的魅影似乎无形无质一般不受这光幕影响,依然拉扯着他往水中更深处下沉,而且这辟水灵罩出现在这昏黄河水中不到三息时间就开始闪烁不定,李晋骇然失色,心知这是破碎的先兆,立刻深吸几口气,蓝色光幕悄然破碎,他指尖束着的水行符同时化为了齑粉散在河中。
他心中已有些绝望,而周围的魅影游魂却纷纷咧着大嘴,无声却猖狂的笑了起来,李晋怒意勃发,立刻激发盾甲符,青色盾甲出现刹那,周围游魂似有片刻被惊吓到,只是昏黄河水一拥而上,这看似厚重坚固的青色盾甲立刻崩灭,李晋指尖又是一张灵符粉碎。
他已然明白这次可能无法逃出生天,脑海中忽然有许多人和事如走马观花交替浮现,幼时随着大乞丐四处乞讨的日子却是有些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恍惚中,他忽而想起小道童塞给他的那张灵符,心中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将灵力灌入,却听一阵模糊的锁链声响起,李晋此刻已然神志不清,只知将灵力源源不断的灌入,却是已经超过了其他灵符激发所需的灵力。
锁链声随着灵力灌入剧烈响起,还有阵阵压抑的嘶吼伴随而至,冥冥中似有一道囚笼轰然碎裂,李晋恍惚的眼前忽然亮起一丝碧绿光芒,他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好笑的想着,莫不是从灵符里放出了一头藤娃,若是有藤娃那山神法螺,指不定还真能屏退这冰冷河水。
却见眼前密密麻麻的魅影游魂陡然一滞,竟如遇到另它们无比畏惧的事物般哄然散去,生怕跑的慢了些会魂飞魄散一般,李晋迷迷糊糊的转头一看,只见一双铜铃大的眼珠子正极为古怪的瞪着他,昏黄的河水中竟是凭空多了一只背甲一丈方圆,四足轻摇的老龟,这老龟一脸颇为灵性的古怪神色,似是心中在暗自嘀咕什么。
李晋尚未回过神来,就见这一双大眼消失,而后脚下传来一阵上浮之力,在他即将昏迷的前一刻“嘭”的破水而出,逃出生天的李晋口中吐着河水,瘫软在这老鬼的背甲上,连动下手指都嫌费力。
“兀那小子,没事的话你龟爷爷这就回去了啊。”老龟浑厚的声音响起,李晋顿时一个激灵,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如诈尸一般坐起来,连忙喊道:“别,把我送出这条河再走啊。”
“毛病真多……”老龟咕哝一声,四足摇摆,顺着河水往岸边游去,途中有只不开眼的游魂在旁窥伺,老龟行动迅猛的游下去一口吞掉,将李晋呛的连声叫苦。
老龟咂巴着嘴赞道:“啧啧,这什么河呀,养出的伥鬼如此美味,极品呐,咦?不对劲。”它仔仔细细打量着昏黄的河水,只觉越是游动河水越发凝滞,竟有种将它也吸下去的趋势。
“这……这难道是……不好,得速速离开。”老龟慌乱异常,口中大喝一声,陡然把头往河中一沉,而后屁股发力,直接将李晋远远的往那岸边抛了过去。
李晋觉得一阵腾云驾雾,“噗”的摔在了岸边,幸而这岸边的土壤尚且松软,摔了个嘴啃泥,却是没啥大碍。
就听老龟急切的大喊:“兀那混账小子,速速往灵符灌输灵力,你龟爷爷要被你害死了!”
李晋昏头昏脑的听到这话,脑中有种匪夷所思的感觉,却是不敢耽误,立刻将灵力往小道童给的那灵符中不停灌入,直到费尽残余灵力,这灵符才陡然传出一声锁链拖动的响声,灵符中哗啦啦甩出两道赤红锁链,如火焰缭绕般远远的投入那河中,将一团碧绿光芒捆了个结结实实,迅速缩了回来。
只是锁链上的火焰在水中一沁,却是变为漆黑,回缩时也没先前那般灵活,李晋还未开口问,就听冥冥中一阵铁笼合拢的声音,老龟锁链皆不见,而后那张小道童送他护身的灵符便碎成了粉末,眼看这最后一张符也离他而去了。
“这……孙师姐给的灵符怎么会召出个老龟呢,而且这老龟似乎比她厉害许多,怎么画出的这张符啊……”李晋颇感此事蹊跷,心道若还有命回去定然要问问。
却听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碰撞声,李晋抬眼望去,这河岸再往外走,地面看起来如云海一般,远处一道通天魔影如发狂般与半空中一柄千丈巨剑斗个不休,直震得四下里云海翻涌,气浪滔天。
双方僵持不下,却听那魔影陡然大喝一声:“阎魔印!”
通天魔影如冰消雪融,整个身躯黑气翻滚,片刻间凝聚为一道邪气升腾的魔印,朝着那巨剑奋力砸下,而原本魔影立足之地半空,显出一渺小的人影,远远看去颇具威势,却是个身披漆黑九龙袍的男子。
千丈巨剑在嗡鸣中一化十,十化百,片刻间就已分化为漫天剑气,迎头而上与魔印剧烈碰撞,天地间忽然有刹那寂静,而后天崩地裂的气浪便横扫而来,李晋尚未站稳就重新被气浪冲回冰冷河水之中,他忍不住破口大骂,“咕咚”一声坠入河里。
一双手无力的在水面上摇晃片刻,就再次被河水淹没。
李晋随身灵符除了斩雷符还在,其余皆因威能耗尽而粉碎,水面下似乎无穷无尽的游魂方才因青甲老龟的现身而四散奔逃,此刻老龟已然不在,李晋就如同砧板上的肉,散发着任人宰割的诱惑力,不消片刻游魂魅影就重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不住伸手去拉扯李晋,看其神情竟是有失而复得的喜悦,比先前更加猖狂。
被无端波及的李晋只觉十分无辜,然而眼下情势已然不容他多想,用最后一丝灵力激发斩雷符,李晋双目通红的握着斩雷刃向着四周游魂扫过,试图做最后挣扎,哪怕灭掉其中任意一只也让他有稍解忿恨。
一刀扫过,气力上已然被水消弭几分,锋刃雷光在水底骤然亮起,隐约竟有噼啪作响之声传开,三只贴靠颇近的游魂陡然发出凄厉的嘶吼,狠狠的伸出手将李晋往下撕扯几下,便在弥漫开的雷光中承受不住,砰然炸开,碎裂为万千浑浊不堪的光点,其他游魂先是在惊吓中散开片刻,而后便如疯了般去争抢那些光点,直接把李晋晾在了一边,看其痴狂神情,此刻已然多看他一眼都欠奉。
这水底似是起了一阵风暴,无数游魂魅影投身其中,争相吞食那些浑浊光点,像是一群老饕陡然看到了扬名天下的绝味美食,除了扑上去大快朵颐之外别无他求。
李晋虽不再如此快速下沉,却依然无法浮水,这冰冷的河水提供不了半点上浮之力,估摸着就算扔进来一片羽毛都得沉底,他顿时对那无名老龟产生了敬畏之情,想来其必定是得道老妖,只是不知与活了百多年的藤娃相比孰强孰弱。
这般胡思乱想,腹内气息已然有枯竭迹象,李晋无助的望着那群如恶狗抢食的游魂,忽然发觉一个半寸大小的浑浊光点在游魂激烈的争抢中被漏出,飘飘然向着李晋晃了过来。他有些迷惑的伸出左手去触碰,顿时如触及到烧灼的木炭般缩回了手,游魂魅影先前撕扯他时,明明是冰冷的触感,而他用斩雷刃除掉三个游魂后残余的光点竟有如此灼热炽烈的感觉,何况是在这幽深的水底。
这道光点飘飘荡荡,宛若有灵,李晋不去碰它,它反而自行贴了过来。
这些游魂为何如此争抢这光点,难不成这东西有什么奇异之处,李晋疑惑的伸出手,却觉这光点刚刚触及时有难耐的灼热之感,略一忍耐,便转化为了一阵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