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凤离梧在这里, 姜秀润没有心思再如往日一般榻上用饭了。只命人将已经送上榻的小桌子摆在了地席上,然后对凤离梧道:“陛下, 您吃了早饭, 便请回吧。国不可一日无君, 你在这里也耽搁得甚久了。”
凤离梧正拿起筷子的手顿住了, 抬眼看向姜秀润正色道:“朕当然要回去, 可必须是带着你和宝鲤一起回去。”
姜秀润直直地望着他道:“你也知这是不可能, 我如今为波国国君, 岂可随你而去?”
凤离梧觉得这弹丸小国的国君当真是个儿戏。若是今日之前, 一早便要冷嘲热讽了, 可是现在他在姜秀润面前气息略短, 便顿了顿,忍着气儿道:“大齐的疆土比波国辽阔数倍,你随我回去, 岂不是比偏居一隅要好上许多?”
姜秀润这次头也不抬,拿起梳子漫不经心地梳头道:“波国虽小, 但胜在自在,不必跟什么人卑躬屈膝。我在这里自在,陛下不用费心则个了。”
凤离梧再也吃不下, 可他也知不能再跟这女子来硬的了, 于是道:“你这话便不对了,以后哪会有人让你卑躬屈膝?”说着, 便起身拉着她跟自己一起吃。
早饭做的是水煎的卷饼, 里面是波国特有的熏肉。以前在洛安城时, 姜秀润曾经教过太子府的厨子这种卷饼的做法,没少做给他吃。
只是那时,都是姜秀润服侍着他吃,亲自用竹刀将卷饼切开,再撒上特制的辣酱蘸着食。再所送到他的嘴边。
那时,他只觉得姜秀润有眼色,服侍得周到,让人舒心得很。
如今倒是风水轮流转,换成凤离梧殷勤地将卷饼切开,可刚要撒辣酱,姜秀润便慵懒道:“若是喊得嗓子哑了,不爱吃辣。”
于是凤离梧的手便顿了一下,复又拿起一碟子甜面酱蘸上些许,再送到姜秀润的嘴边。
姜秀润咬了两口,皱眉道:“咸了。”
凤离梧便忍着气儿倒了杯茶送到她嘴边,可女人抿了一口又嫌弃着烫。
凤离梧觉得她这是有些小人得势,故意为难人的劲头儿,便绷着脸道:“差不多便行了,我以前有你这么难伺候?”
姜秀润用巾帕擦了擦嘴道:“不难伺候,只不过是因为我当时服侍的周到,吃鱼想到你不爱吐刺,都先将肉挑好,喝汤想到会烫嘴,也会盛出两碗先晾着,免得陛下喝得起兴接续不上……”
凤离梧耐着性子听她讲,然后皱眉问:“你是要我也这么般待你?”
姜秀润知他误会了她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是想让陛下知道,昔日您觉得与我相处的舒爽惬意,并非二人的自然相处,而是我处处刻意地逢迎伏低做小罢了。可是我本性并非如此,也不想一辈子委屈了自己。”
说到这,她又顿了顿道:“陛下,您可曾想过,您喜欢的并非真正的姜秀润,而是那位善解人意,逢迎拍马的‘姜禾润’。若真是如此,只怕你我迟早相看两厌,生出别离之心。而且……你看,虽然陛下瞧不上波国。可是我却能舒心自在。若是回了大齐,只晨起不床食饭这一样,恐怕就要被礼官弹劾,面奏陛下不可娇惯宠妃了吧?”
虽然她一再强调以前的那位少傅并非她的本性,但是可以听出,这秀润与禾润的口才都是一定一的好,
可惜凤离梧听不下去,他强装出来的小意奉承至此,也是用尽得差不多了,只冷冷瞪着她道:“这难道也要愿我?我可曾故意招惹你?你装得乖巧无比,引得我步步深陷,如今轻巧来句尽是假装的便能了事?看我生出厌烦之心,那看姬无疆,刘佩那类子巧言令色的男子,便不厌烦?他们倒是哪个长得有我好?”
姜秀润缓缓吐了口气,提醒自己莫要生气,抿着嘴道:“陛下休要曲解我的意思。只是有一样记得,我如今身为波国国君,请陛下拿出泱泱大国天子风范,给我些应有的礼遇。”
凤离梧觉得这女人也吃得差不多了。身为泱泱大国的天子,的确是要带些土特产给圣女雅伦女王。
他别无所长,唯有满腔的热忱,只单臂夹起了依旧在试图说服他的姜秀润,径直去了内室的床榻上,让她看看他们的各方面是有多么的合适。
一旁的女官们都看傻眼了。至此她们也知道,这位长相贵气的男子便是大齐的天子,她们小王子的亲爹。
只是这位天子看上去可是脾气不大好的样子,竟然想要把她们的天之骄女带回到齐朝,真是天方夜谭。
她们这些下人,只能默默抱起瞪着大眼儿的小王子,去了别的屋室去了。
结果被他胡闹了半晌,姜秀润的腰又酥软了,只气恼得揣他,起身吩咐着宫女去准备汤药。
凤离梧在她的身后揽着她的腰问:“哪里不舒服?为何要吃汤药?”
姜秀润现在也不必避忌着他,径直说道:“没有不舒服,只是让他们准备避子的汤药罢了。”
凤离梧听得瞳孔猛地一缩,一把钳住了她的胳膊,阴恻恻道:“……难不成,你以前在太子府时也喝?”
姜秀润老实点头:“就是与你在外时,忘带药,少喝了那么一两次,才不小心有了宝鲤。”
凤离梧一口老气梗在喉头,微微颤动了那么两下,死死地盯看着姜秀润。姜秀润则坦然地坐在床榻边,等着宫人端上汤药。
以前波国王宫里,也有给不得宠宫妃喝的避子汤药,不一会便端了上来。
可没等姜秀润接过来,凤离梧长臂一展,啪的一声扣在了地上。
姜秀润也来了气,大喊一声再送,结果宫人端来的那几碗全被凤离梧扣在地上。
她来了气,也不待宫人再倒,几步走到外室,端起那药锅准备海饮一大口。
可是凤离梧比她更快,干脆绕过她的头,抢过药锅,咕咚咚一口便喝个干净。
这下不光是姜秀润傻眼,周围的宫女都有些惊着了。
那药性寒凉的东西,男子喝了会有什么征兆,谁也不知。姜秀润一把夺过药锅,看着里面残余的药渣,忍不住捶着他的胸道:“你不知这是什么吗?你就乱饮?”
凤离梧早就被她气得出离愤怒了,只冷笑道:“你的心是铁石长成的,竟是这般伤我,明知我盼着你生子,你却偷偷饮下这些个虎狼之物。既然是这样,我便是喝了,至此以后断子绝孙,你便也省事了!”
姜秀润实在是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召来宫中御医,赶紧为凤离梧诊脉,看看这等子避子药对他会有怎样的伤害。
窦思武听闻之后,觉得后脖颈冒凉气,偷偷问他一直黏腻着的浅儿:“该不会是你们女王强灌下的吧?乖乖,以前在书院一同读书时,是何等讲事理的书生,怎么恢复了女儿身,就这么刁蛮任性了?”
浅儿都懒得废话,只伸脚这么一碾,疼得满嘴喷粪的窦思武立刻跳起脚来。
可是这药性会怎样,之前也没个男子这般牛饮以身试药,御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这本是极阴的药物,男子若喝了恐怕会克化肠胃。
果真,不消半个时辰,风流梧便开始上吐下泻,体虚不能长途劳顿,又让姜秀润恭请他出宫的计划泡了汤。
姜秀润甚至觉得这跟乡里间闹着喝药上吊,死赖在院子里不肯分家的泼汉子也有几分的肖似。堂堂的大齐天子,死赖在波国王宫里便不肯走了!
而且被他这么一闹,便有误了喝那汤药的时辰,凤离梧疼得满额头冒汗,死拉着她的手不放,非要她亲自喂药喂水才肯喝,实在是恼人得很。
最后到底是姬无疆领了一帮老臣在寝宫门外,恭请国君上朝,切莫因为后宫事宜而耽误了国事,姜秀润这才得以脱身。
大齐天子因为饮了药性不明之物,而病倒在了波国王宫中,这在老臣们看来,实在是事关兴亡的大事,便是关切地问国君,大齐天子会不会客死在波国王宫里,若真是这般,波国该如何抵抗大齐的雷霆万钧之怒?
姜秀润摆了摆手,安抚老臣们不必为此心怀忧虑后,金奎将军这才请奏了另外一件要紧的事情——那便是,戎国生异,似乎在集结兵马准备再次攻打波国。
他接管了波国的军队后,整顿庶务,又派出无数探子在边境探查戎国的一举一动。是以这次戎国的兵马未至,金奎将军便探查到了消息。
姜秀润听得眉头一皱问道:“戎国为何派兵前来?”
要知道戎国虽然先前几次与波国尝到了甜头,可后来也是止住了干戈,平息了争端,无端端的戎国为何会突然出兵?
金奎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听闻戎王轻贱女子,听闻国君您刚刚即位,便错打了算盘,想要趁新君初立时,趁火打劫。”
金奎自然还有没说出口的话,那戎王一直垂涎波国大王女的绝艳,可惜求而不得,此番除了趁火打劫外,更是要一举掳掠了波国的女王回去,成为他戎王的后宫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