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锋出了大礼堂,边寻人边替王大牛遗憾。
这要是在身边,甭管多远,他都去叫。
岁数相当,俩人都很上进。
一个憨厚耿直,一个是人精心善的姑娘,相互扶持,共同成熟,牵上这样的红线,大牛的前途无量啊。最关键的是,他欠王大牛一小媳妇。
“小李?小李!”
楚亦锋喊住刚换下岗的小战士,他得叫岁数小的。
虽然他知道他要是回办公室喊一嗓子,有没有人背文工团白雪?能得来一群狼响应,还能算个小人情。
可那么做不地道,对人家姑娘家名声不好。这小李好,岁数小,怎么瞎传也扣不到他脑门上。
不到二十岁的小战士立正站直敬军礼:“首长!”
楚亦锋笑骂道:“首什么长?你叫我我敢答应吗?稍息。”
小李笑嘻嘻的放下手。
叫楚参谋?楚干事?叫什么都不对嘛,这回回来是借调。他不知道该叫什么,就知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楚亦锋边带着小李往礼堂快走,边扭头瞅了一眼:“里面穿的什么?”
一脸聪明相的小李赶紧紧张的拽住前大襟,啥意思啊?要扒他衣裳啊?
“楚哥,我光膀子呢。”
“臭小子,连个背心都不穿。一会儿跟我外出背个伤号,礼堂里全是人,那是个姑娘家,你给我速度快点儿。”
……
舞台上出现重大失误的白雪,此刻大脑像浆糊般乱糟糟的,她自个儿都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却泪眼模糊的一直盯着门口。
前后左右有很多换装卸妆的战友,白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谁跟她说话也不答应一句。
她期待着楚亦锋去而复返,心里只知道:楚大哥碰到了,就不会扔下她。
盼啊盼,当一双泪目中真的出现楚亦锋的身影时,可想而知,白雪的心情有多激动,还有种说不出的感动包裹着她那颗心。
甚至心暖的忘了哭,哽咽中带出了期盼:“楚大哥。”
楚亦锋点点头,往旁边一躲,小战士也跟着出现在白雪的面前:
“就她,你背着,快速移动,手脚利索点儿,别惹首长们注意。”
小李马上连连点头。
白雪却登时惊愕的瞪大眸子,看着利索蹲在自己面前的小战士,她只发出个“这?”,楚亦锋就上手帮忙往上扶了,边扶还边解释道:
“你那脚不是冷敷的事儿了,得去医院。我背你影响不好,小李岁数小,他背没事儿,放心。”
结果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小李觉得背上那大姑娘哪是哭啊,快赶上下雨了,眼泪哗哗的全掉他脖颈子上了,顺着脖子往后背流。
白雪狠狠咬住下唇,却抑制不住哽咽声,
她泣不成声的趴在小李的背上,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后来索性将整张脸都埋在小战士的肩上,哭到身体抖的厉害,哭到让在后台换装的战友们都趁着空挡过来纷纷安慰一句。
还哭的楚亦锋挠头不已。
楚亦锋不明白了,白雪怎么那么能哭?怎么就能伤心成那样?
你说同样都是女的,他家毕月怎么闹着玩都不急眼,发生越大事越不哭。
天吶,不知道的以为是发生啥生死大事儿呢。
将车开出去军区有十几分钟了,白雪还在哭,楚亦锋的情绪有些要失控了。
他一手把着方向盘,一边看向车窗外长运气了几下,可见真是被哭烦了,手攥拳又松开调整自己,被哭的这个闹心。
瞟了眼副驾驶上的小李,瞧瞧,给这小伙子都哭的脸抽抽了。
“白雪啊。”受不了了,打算安慰几句。
楚亦锋通过车视镜跟后座的白雪对视了下,听到哭的声音终于卡壳了,这才又继续道:
“你那失误只有专业人员能看出来。下面坐的都是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只明白那是跳舞,根本看不懂好坏。真的,多大的事儿?是不是?小李。”
小李哪看了,他刚才值岗来着,但反应很快:“对,我们一般就会瞧个热闹。”
“你听听,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说,白雪同志,甭哭了啊,你都给我哭冒汗儿了。
谁一生中还没几个失误?
再说当时你后面那些配角不是马上给你补上了吗?并不丢人,台下坐的都没人知道你受伤。
你团长那面也能体谅,你看他都没当回事儿,连后台都没去,对不对?
退一万步,你这都谈不上处分不处分,有什么可哭的?
也就是写个检查,脚养好了好好训练,又不是脚废了!”
白雪听到这,肩膀又是一抖,胸口也跟着一抽,再次双手捂脸痛哭了起来。
之前发生失误后,一直大脑跟浆糊似的,结果此刻被楚大哥一分析,白雪才想起来,对啊,还有检查,不止是被楚亦锋伤的痛彻心扉,还有同事们的眼光。
那些跟她争演女主角的对手们会很开心吧?被她比下去,可她关键时刻掉链子了,不定怎么笑话她呢。
楚亦锋彻底无奈了。舔了舔唇,得,刚才等于白说了。
这一路啊,两个男人都在女人的哭声中度过。
可下到了医院了,楚亦锋让小李赶紧给白雪背处置室去,他打算给王家打电话,给白雪家人整来,他真是要受不住了,忙乎一身汗。
楚亦锋心里明白王大伯跟他父亲都忙着外国代表团呢,只能指望王大娘赶紧接了。可等了好几声,还是没人接。就在他要挂了时,家政人员接起电话说了几句。
完了,楚亦锋更无奈了,真“点儿高”啊,本来出于一个院儿住着,挺熟的,他父亲跟王大海关系也在呢,又答应去看节目等等原因,才在出了事儿后第一时间去后台看看,结果砸手里了,王大娘去了外县。
楚亦锋又往毕家打了个电话,是刘雅芳接的,他告诉会晚点儿回,问毕月回没回来?家里有什么事儿没有?刘雅芳捞起电话就开始磨叨:
“她倒是来电话了,说跟大成俩遇到认识人了,要请人吃饭,还去你那会所了。你说说这丫头长没长心啊?请谁啊?俺们都搁家呢,你舅也搁这呢,请别人去那么贵的地方,那得花多少钱?”
楚亦锋赶紧安抚两句,自家的,什么钱不钱的,然后就迅速挂掉。
他对丈母娘那絮絮叨叨的磨叽十分拜服。
楚亦锋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中,小李战士马上用胳膊蹭了下脑门的汗珠子,像求救般望着楚亦锋。
“你怎么站这?”
“她不治,还给医生撵出去了。”
楚亦锋疑惑:“医生走了?”
“嗯。她发脾气,发好大的脾气。”
这话说的,楚亦锋更是不解,要知道白雪在他心中一直是个极其温柔的姑娘啊。那可不是个烈性子,怎么可能?
楚亦锋推开了处置室的门,入眼就看到冷着一张小脸的白雪。
他挑了下眉,没出声。
室内静了一瞬。
倒是白雪主动说话了,冷声冷气道:“就这样吧,别治了。一次失误等于污点,再不会被人信赖,也不会让我挑大梁了。”
楚亦锋抿着唇角,看了眼白雪那肿的跟馒头似的脚踝。
白雪讨厌这样的楚亦锋,讨厌他专注地看着她的脚。
她本来只要见到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开心、失落、难过、高兴,控制不住自己想贪心的多看见他。
只有楚亦锋,只有这个人,让她明白原来只要看到一个人,一眼就能很喜欢很喜欢,无论之前怎么调动自己积极点儿生活,做人要懂得要自尊,别人家不喜欢她,她还挺卑微的往前凑。
可……
“我说你有没有听到?我不治,不治了!治好又能怎样?我就瘸一辈子得了!”
楚亦锋深呼吸。这还是小孩儿吧?发的这脾气非常无厘头。你跳不跳舞也得治病吧?跟谁赌气呢?
但是楚亦锋也有点儿理解明白,对于一个十九岁的姑娘来讲,人生的大事无非就那两样。
一个是嫁个如意郎君,一个就是眼下那点儿喜欢的事业,这就目标。受挫折了,确实受不了。
楚亦锋很平静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态度不错道:
“白雪,我也憋足劲儿想干过某件事儿,结果还不如你。
你是紧张和现场发挥等等原因,我却是因为一个非常愚蠢的原因。”楚亦锋说到这,一耸肩。
提起过去种种想装作无所谓,可提起还是会非常非常遗憾,压下那种思绪,继续道:
“就受伤了,就之前憋足劲儿的那些准备工作,全白做了。我就被迫撤回,我就……总之,我懂你训练了很久又功亏一篑那种无法释怀的感受。但咱是成年人了,咱不能拿身体开玩笑。”
白雪忽然又捂脸大哭了起来,这次是哭出声的。
楚亦锋有些无言以对,太情绪化了,简直了。
没招了,只想速战速决。
楚亦锋走到白雪的面前,做了一个看起来十分暖心的安慰动作,他那大手拍在了白雪的脑袋瓜上,似哄似安抚道:
“咱可甭哭了,影响不好。
这样,你配合正骨,咱治完,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我不是答应你去我那饭店吗?给楚大哥个面子,啊?我给你叫医生去了?”
白雪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她想,就冲楚亦锋第一次跟她这样说话。
……
毕月和毕成陪着林鹏飞和许豪强在会所里正逛园子中。
姐弟里一脸笑容,这一刻也显得话特别多,状态很热情。
他们边走边介绍着会所里的一切。
许豪强频频点头,给予肯定:
“这地儿不错,这地儿确实不错,是不是飞哥?”
毕月噗嗤一下,又笑出了声。
她都听许叔叫了两遍飞哥了,还是不习惯大叔这样谄媚的叫法。
“你这丫头,笑啥嘛。你也叫飞哥,咱都平辈儿。”
毕成到了拐角处,笑呵呵做了请的手势说道:
“我们可不敢。林总时间表都是排好的,能百忙之中陪咱们吃顿饭,我就挺高兴了。
今儿拍卖会那阵儿我姐还说呢,什么时候能跟林总这样的大人物一起喝茶吃饭什么的。”
林鹏飞倒是习惯:“无所谓的,叫什么不过是个称呼罢了。”跟着跨过门槛进了东跨院,他两手插在裤兜里,闲庭漫步般跟着,也点了点头道:“老许,繁花满园,绿草如茵,确实不错。你待会儿办张卡。”
毕月脸红谦虚,夸会所就跟夸她似的,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摆手道:“不用不用,待会儿走,我给许叔弄个卡。”
许豪强那个老顽童立刻冲毕月做了个开枪的动作,笑的一脸褶子:“够兄弟。”
这一个动作就给毕月逗的咯咯的:
“林总啊,不过您能信着我许叔给你管公司吗?我怎么瞧着那么不靠谱呢?”
大家瞬间都笑出了声。
“龙虾?专门运的?”许豪强仰头看了看,啊,难怪,池子里还养着金贵鱼,到后厨了,指着龙虾道:
“来,服务员呢,记一下,给我们来四只。”
毕月很土豪,比了个八的手势:“听我的。”
……
在林鹏飞和许豪强面前装完豪,毕月安排大家去了打开窗户就是池塘的小厅。
她趁着林鹏飞正在研究墙上的画:一幅鸿运百财,上面只画了白菜红辣椒和蘑菇的画,冲毕成使了个眼色又赶紧出去了。
“关叔。”
“夫人,您可别这么叫我。”
毕月想说,您也别这么叫我行吗?
却懒得浪费口水,直接说正事儿道:
“今天吃饭记账,明天我让楚亦锋把钱带来再划账。给我开瓶好酒。”
“夫人,您开玩笑吗?您吃饭记什么账。”
毕月一下子就拉下脸:
“关叔,您和小康还有佟管家心里得有数啊,我吃饭也得照给钱,明白吗?
一码是一码。
就是我父母和楚亦锋他爸妈来,尤其是他姐,那也得走私人账,做到账目清晰。要不然就四海集团一个月应酬百八十顿,咱这还能开下去吗?”
“是,您说的对。”
“有事儿叫我。”
……
坐在包间里,望着外面的池塘和林荫,听着大喇叭留声机里放着: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那首铁道游击队的主题曲,以及各种琵琶曲。
夜晚的微风再一拂面,圆桌前的几个人说话音量都自动降低,并且也放下了很多外界看来很物质的东西。
尤其是大名鼎鼎的林总,今天就帮毕月提前完成了心愿,平起平坐平等的谈心。
虽然他话还是很少,基本以附和为主。可毕月偶然间,还是能发现到他不经意间泄露的情绪。
随着话题不停展开,过去,现在,许豪强这一年干嘛去了,毕月为什么怀孕了,毕成去毕铁林那矿地所见所闻,跟林鹏飞介绍煤矿这方面的利润。
不过最终,他们慢慢的开始讲述共同倒货的经历。
许豪强讲起最初,他和他大飞哥。
林鹏飞听着,他一直就没放下过酒杯,时不时哑然一笑,也会听到某处细节时,端杯喝一口就着酒咽下苦涩。
而毕成是讲起他最后一趟是怎么挨揍的,当时如何动魄心扉,以及前一阵儿法院开庭。
听的许豪强一惊一乍的,尤其是听到那些早就被枪毙的名字,他还盯着林鹏飞沉默了会儿。
倒是毕月,她一直以观察为主,扒着龙虾,这话题没怎么参与,一看大家有点儿情绪不对了,及时采访道:
“要是挣到第一趣÷阁大钱了,你们会怎么花?呃,当然了,林总是回忆下,我们姐弟俩还没挣到呢,打算借鉴一下。
许叔,你是正腾飞中啊?你这眼瞅着就要钱当纸片子了,咱怎么花啊?”
许豪强微微一笑,一脸智者模样,喝的脸通红,半斤酒下肚,但回答的可俗了。
讲什么当年挣了二百块,回了老家连夜偷摸往柜里存粮食,四处划拉白面小米,还杀了一头猪,大卸八块塞两口大缸里。
一再强调那年月二百块钱真是钱吶。
至于现在嘛,他用胳膊碰了碰林鹏飞:“现在好像挣多少都没那么大惊喜了,是吧飞哥?要不,等你走了,我给我老婆子弄来?买房买车买房车呗,也就这些了,搞的很没有追求嘛。”
毕月又再次被逗笑了,她很没有自觉性端起红酒杯抿了一口。
“姐。”
“没事儿,就一口。”偷喝酒被抓包,正脸红打算说点儿啥岔过去呢,一抬头,她坐这位置正对着窗口,看到院子里身影,瞬间打了个酒嗝。
毕月极快地眨了下眼睛,夹菜时也眯眼望向院子,只是表情很淡定。
院子里,楚亦锋在前,小李在后,他们俩人的旁边还跟着一露天轿子,轿子上是一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本来那轿子是给客人预备的,客人还没来得及用。让毕月用,毕月说她是怀孕又不是残废。
这不嘛,第一次用轿子的人,就成了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