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敛看着前方，一座城池高筑，褐色的城墙不知染了多少鲜血，早已成了斑驳暗红。
眼前这座城池，便是蓟！
燕都蓟。
三天，马不停蹄的奔走了三天，唯恐嬴政会追杀而来，甚至，第三天的时候，马匹累死，子敛狂奔百里，方才到达燕地边境。
他还记得大兄告诉他，去找姬丹！
子敛本想直接前往鬼方，但是在此之前，他想要知道，自己的大兄在燕地发生了什么！而知晓这一切的，可能也便只有姬丹了。
荆柯是姬丹派去刺杀秦王的，这背后的一切，都是燕丹在推动。
看着这座宏伟的城池，子敛不由的长叹一声。
用不了多久，也许这座高城也便成了秦地。
自从自己被大兄从秦刑天司救出来之后，子敛总觉得自己变了，但是又不知自己的变化到底在何处。
蓟城街头，多的是商贾小贩，子敛轻易间便从他们口中问出了燕太子丹的住处，可是当子敛真正到了姬丹府舍前时，仍被姬丹府舍的奢华所震惊。
玄石铺地，明珠照明。贵阁高台，另有无数死士守卫。
燕死士，秦尚武，赵冶兵，楚聚巫，齐访仙，魏械卒，韩为商。
因此最为富有却最弱小的韩国成为了秦王第一个征伐的对象。
“来者何人？！”府舍前，一个面带面具的守卫看着靠近的子敛，大喝一声，旁边数十带着面具的守卫齐齐横下手中长戟对准子敛，似乎只要他再近一步，便会一齐上前将他诛杀当场。
子敛闻言一愣，这燕丹府舍的派头，也过大了吧！
但他并非前来找事，于是也不故意触怒那群死士，只是客气的说道:“望诸位给太子丹通报一声，便说有故友自秦而来，特来拜访！”
秦！
听到子敛的话，一开始喝问子敛的死士冷笑两声，道:“你们秦人兵至易水，犯我国境，侵我国土，也好说是我们公子故友？”
隔着面具，子敛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是可以想到，定是愤恨至极。“樊於期自秦而来，姬丹以礼待之，我故友前来，为何有不见之说？更何况我并非秦人，我生于长平。”子敛轻笑一声，面色也尽带嘲讽。
“……”那死士沉默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方才道:“劳请先生静候片刻，在下前去通报。”
“劳驾！”子敛看着转身进入府內的守卫，淡淡的客套了一句，对姬丹本就不多的好感也瞬间降低。
外有秦军逼迫，尚且如此奢华，亡国已是必然。看着仍然戒备自己，用戟对着自己的其他守卫，子敛不由的摇了摇头。开始闭目养神。
他能感觉的到，自己变得强大了，这几天经受的磨难使他更进一步！
可是代价也是巨大的，所受的刑法，以及，失去了他的大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与秦王已经近乎属于一类人了，除了实力和地位。他们都是一个孤独的行者。
“先生，公子有请！”那带着面具的死士走了出来，站在门旁说道，并无迎接之意。
子敛笑了笑，也不以为意。毕竟自己骗了他人。
并非故友，并非赵人。
跟着那个死士进入府舍內，子敛更是觉得奢华。鲛泪为蜡，白玉为阶。深院宽阔，院旁古木丛生，纷纷扰扰。
子敛皱了皱眉，那些树叶下，藏着数名暗卫。
这姬丹的戒备之心也太重了。
很明显，这些暗卫躲在此处只是一个警告。也许幕后还有真正的后手。
“公子，人带来了。”那个死士停下脚步，对着一户紧闭的门户低声道。
“请他进来！”门內，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
“请。”那死士转过身来，对着子敛道。
子敛并不回礼，径直进了屋内。将那死士晾在一旁。
出卖自己生命，成了别人的死士，他就不算一个人了！
这样的人，又凭什么得到别人的尊重。
屋内正对着门口坐着两个人，中间的檀木桌上，摆放着两杯香茗。
左边那人身着蓝衫，嘴角含笑，手握一个玉戒不住的把玩，给子敛的第一印象便是谦谦君子。右边那人却截然相反，身着重铠，头戴顶盔，神色之间难以控制的流露出一股戾气。
子敛看着左边的男子。道:“见过公子。”
姬丹拿起桌上的朱玉杯，饮了一口:“你非丹友。”
子敛突然笑了，兀自坐在两侧的方椅上，眼神在坐在正位的两人身上扫过:“我见荆君刺秦而亡，其首归燕。”
“你是谁！”姬丹猛然站起来，死死盯着子敛。
“公子可与子归相识？”子敛并不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说道。
听到子敛的问话，姬丹细细的看着子敛，过了良久，才低声问道:“你是鬼先生交代的那人？”
子敛点了点头。
鬼先生，归先生。
他与大兄容貌相似，以姬丹的眼力，推测出自己的身份应当不难。
看到子归点头，姬丹眼眶忽然就红了，悲咽道:“都怪丹！当初怀疑荆卿的一片赤心，催他动身，不曾等待鬼先生一同前往，否则也不会害的荆卿功败垂成，还白白误了鬼先生的性命……”
看到姬丹痛哭不止，那个身着重铠的男子站起来，道:“荆柯和鬼先生皆为豪杰，我等皆心怀仰慕，但还请公子节哀，尚有大计未成，实在非伤感垂泪之时。”
姬丹擦干眼泪，紧握着子敛的手，指着那个身着重铠的男子道:“听闻先生也从赵国而来，这位乃是赵王，此次前来与丹共商大计，为荆卿和鬼先生报仇！”
赵王……
三年前，赵王迁被秦王诛杀。二年前，赵嘉在代再建赵，称赵代王，只是国力弱小，连秦都起不了对其的征伐之心。只是赵嘉心里也清楚，燕国若亡，后赵国虽小，秦国也不会任他苟存！
唯一的办法，就是联燕抗秦，而齐国处东海之滨，世人皆传齐国一心访仙，早已寻到了仙岛蓬莱。因此并不接受赵燕联军的请求。
唯有赵燕两国联军，希望能够籍此抵挡秦国的大军。
“公子与赵王有事相商，在下便先行告辞。还望公子若有闲暇，在下再来叨扰。”子敛并不对赵嘉有所礼遇，他模模糊糊的能够感觉到，这次联军，必败！
赵冶兵，赵如今苟延残喘，当初荆柯刺秦所用，便是赵徐夫人所献的匕首。而赵王手中，又还剩多少利兵？
赵国的冶兵上师皆为秦所戮，赵国两年不曾开炉，冶兵锻器之术近乎断绝。立国之本已亡，赵国安能长存？
“先生留步，代王，不知可否容丹片刻？”姬丹拉住子敛。转身对赵嘉请求道。
赵嘉思索片刻，叹了口气，摇着头迈步离开。
沉默……
“我想知道，我大兄在燕的事儿。”过了良久，子敛方才开口，他怕，怕大兄并未在此久留，怕在这里没办法得知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鬼先生的事，丹也不了解太多。”姬丹看了一眼子敛，发现后者的脸色突然变得失落且孤戚，又连忙开口道:“鬼先生交代过丹。若有一人以他之名寻丹，让丹知无不言。所以，鬼先生的事，丹虽不曾了解太多，但是希望能对先生有所用处吧。”
子敛闻言，猛的抬起头，盯着姬丹道:“公子请讲。”
“昔日燕赵之战，我军不敌赵国，是鬼先生出手扭转了局势，救我燕于存亡之间，而后却不辞而别。直到五个月前，那本是荆卿出发的日期，鬼先生寻到丹，言愿与荆卿一同前往秦地。只是需静候三月，待他自北方归来。”燕丹顿了顿，“我见过鬼先生出手的，我也相信，这世上若还有人能够与秦王一战，恐怕也只有鬼先生了。在那之后，丹等了五个月。但是鬼先生一直未归，直至荆卿动身，鬼先生方才回来。说是有事耽误，在得知荆卿已经离去之后，便在告诉丹前事之后，之身前往秦地了。”
“自北方归来……自北来，鬼方，归方！”子敛喃喃，他不知为何大兄一定要自己前往鬼方。难道那里就是自己的故土？
“先生，鬼方早已灭国，据传如今只剩下小部尚存。”
“我必须得去。”
看着坚毅的子敛，姬丹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见先生非常人，鬼先生一身修为更是惊为天人，为何要孤身与秦相抗？”这是燕丹心里最困惑的地方，他知道鬼先生的实力，凭着那一身修为，自是可以成一方诸侯，甚至是自建一国。可他偏偏非要以一己之力去颠覆整个大秦王朝。
“因为这是我们的家事！”子敛想了片刻，正色道，“而且并非为了亡秦，若大势在燕，我们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去亡了燕！
听到子敛的话，姬丹居然没有恼怒，只是陷入了沉默。无论是先前的鬼先生，亦或是现在的子敛，都令他看不透。
“罢了，丹所知晓的，都与先生说了，先生自秦地而来，旅途遥远，还望先生能在大燕歇留几日。”
子敛点了点头，的确，他需要休息了。这几天的劳苦奔驰，耗费了他太多的心力，他也看出来姬丹留他的目的，无非是希望他能够帮助燕抵挡即将到来的秦军。
秦军已南临易水，北上攻燕只在旦日之间，荆柯刺秦未遂，秦王不会放过燕国。更何况，自己在燕国！
一步失策，步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