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赛会(1 / 1)

话说在南疆的东北边,有一个贵平县城。这贵平县正是南疆和中原交界的地方,原来这里是一大片坪地,南来北往的客商经常在这个地方歇脚,渐渐的形成了个大市集,朝廷见这里日渐繁荣,便在这里设置了个县城,派了县太爷来,一则此处商旅行人渐多,物货钱粮往来流动,税利颇丰;二则毕竟地近南疆,朝廷之政令于此鞭长莫及,在此设县亦有拉拢当地头人,管理边民之意。因南疆多山地,罕有地势平缓宽阔之处,幸而有此一处坪地,既在此设县,便因之名为“贵平”。

这县中南疆人和中原人彼此杂处,往来交易,互通有无。虽说中原客商日渐增多,但县城周边却有好几个南疆大寨,日常油盐柴米,牛羊布匹都要到这县城里来采办售卖,故而县城虽是朝廷设的,但城中百姓只怕还是南疆人居多。南疆人生性乐天自然,能歌善舞,直率豁达,每逢节日、喜事常常聚在一起载歌载舞。那贵平县南门外的土地庙前正好一处宽阔平坝,县城周围几个大寨的南疆百姓常汇聚在此,若是遇上大时节,更是热闹非凡。几十年下来,渐渐地周边的几个大寨子就把这里作为年节赛会或长老议事的固定场所。

这日正是三月初三,城中的中原人于这日要过上巳节,无论男女老幼都要出门踏青春游。南疆大寨的老百姓们更是要举办踩花赛会,提前好几天各寨就派出了些精干的小伙子,到这南门外的土地庙前搭起竹竿彩旗,真是热闹极了。正到了赛会开始的日子,真是人山人海咯!各寨的青年小伙子早早的做好准备,带上自己拿手的芦笙,直往这边赶;年轻美丽的姑娘们呢?在老一辈人的精心打扮下,戴上家里面最精美的南疆银饰,穿上自己亲手织成的锦绣服饰,一路三三两两,欢歌笑语的聚到这里来。小伙子们围成一圈,一边吹奏者芦笙,一边踏着欢快的舞步;同时姑娘们手拉着手,也是一边踩着芦笙的节奏一边翩翩起舞。大家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可一定要找到自己的意中人哪。那一边长长的竹竿上并排插着两排尖刀,刀刃向上,放出森森寒光,一个中年男子正赤着脚一阶一阶的向上慢慢爬向竹竿顶,眼看已经都到竹竿的一半多高了,围着看的人个个睁着眼,张着嘴,大气也不出一口,生怕惊扰到竿上的人。由于十分的危险,当地人把这项目俗称作“上刀山”。这一边也是一大堆人围在一起,在看什么呢?原来大家正围着一堆炭火,这炭火铺成了一丈长三尺宽的一路,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打着赤脚,依次站在炭火前,喝下一碗酒,忽地冲进炭火堆里,大踏步地从火堆上踏过,每踏出一步都溅起万点火星飞舞,这一路上就像踏着火浪冲过来一般。围观的顿时发出一声“哦~~~”的惊呼,把这个叫做“下火海”。

在人群的空隙处,三三两两的散布一些摆摊的小贩,有卖泥人的,有卖小糕点的,或叮叮当当制作闪亮的银饰,或呵呵哟哟叫卖明前的春茶。会场靠近南门口的地方,有一个新搭的芦棚,门口烧着几口灶,上面都坐着水壶,有几壶已经水开,冲腾的水汽顶得壶盖咔咔直响,原来是处茶棚。茶棚的掌柜是个中原人,想是料到今日人人都来赛会,生意一定坏不了,遂占了这处宝地,又请了几个短工作小二,招呼南来北往的客商进来吃杯茶。果不其然,只一会子就聚了满满一堂的茶客。这些茶客虽是萍水相逢,但能聚于一处共饮,也觉是缘分,又正当这赛会佳期,不觉七嘴八舌的便说开了。

“嚯!想不到这边远小城,一旦赶上节日,也是这般热闹哇。”

“诶?您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吧?我们贵平这地方小是小,要是赶上赛会啊,那可就热闹了,武登、歌罗、德门等好几个寨子的人都要过来。”邻座一位南疆老者呷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今年的赛会正好赶在清明节前,上好的茶叶刚刚收下来,北边的茶商们还没有走,几个寨子的想法都差不多,就是正好举办赛会之时把今年的茶叶卖个好价钱,本来这赛会就是各村各寨一等一的大事情,再加上赶来的茶商也来了,能不比往年热闹吗?”

“哦,看来咱们是躬逢盛事啦!”

这老人家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可就滔滔不绝,再难关上了。一听如此说,登时来了精神,扭过身子,面向这位外地人说:“那可不是!还好是这几年,要是遇上二十年前,这般几个大寨子合在一处搞赛会,老汉是想都不敢想哟。那时啊,这几个寨子可都不对付,不是你抢了我的山头,就是我夺了你的田地,互相之间稍不注意就是打来打去。唉,也怪不得,要怪啊只得怪咱们南疆山太多了,没什么平整的地方,周边四处寨子的头人都相中了这贵平县城外的七八里平地,再加上东门外就有条小河,不愁没水浇田,好地方啊。那还能没人惦记着?这些寨子之间互相谁也不服谁,闹来闹去的折腾了好几年。幸得咱贵平县有个好县令严大人,把这四处大寨的头人召集到一块儿,调停矛盾,说明利害,主动地把这块好地按各家寨子的位置平均分给他们,也不偏着谁,也不亏着谁。几个头人也觉得是这个理,大家争来争去谁都不得安生,没得地得不到,大家的和气倒伤了个透,看严大人分得也合情合理,就都同意了这么分。”说到这儿,他用手一指那边的土地庙,“喏,那边那座庙啊,就是当时起的。几个头人在严大人主持下,歃了血,告了天地祖宗,这才重归于好。又过了几年,大家觉得反正都要办赛会,不如几个寨子聚在一处办,就用这土地庙前的空地,一来几个寨子在一块儿办和睦和睦,二来大家都出一份力,节省了开销还办得大。这才有今天的模样。”

“哦哟,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啊,真是想不到啊。现在看起来大家都这么和睦,谁曾想十数年前都还是冤家。”

“是啊,所以大家都挺感激严大人的。不过啊,也不能说都是,那各个寨子里有几个年轻后生,觉得这处地方就该是自己的,严大人毕竟是中原人,未必心向着咱们,他们心里不服,又放不下积怨,就纠合一处,到虎踞崖那边落了草,不敢明刀明枪和县里做对,就巡游在大山里,专抢过路的客商。”

正说到这里,只听朗然一声:“掌柜的!来一壶清茶,有馒头么?再来三个馒头!”门外跨入一个年轻人来。众茶客一齐注意到这人,噫!生得好模样。眉若新月初升,眼似明星夜悬,面赛昆山羊脂玉,唇如新研绛朱砂,发髻上束的是叠纱绞丝绦,身着一件猩红文锦长袍,脚上穿的是垫翠四方鞋。腰间悬着一把宝剑,细看更是不凡,红桐木衬鲨皮的剑鞘上精心包了黄铜镶边,剑首上也是紫铜打的丹凤衔珠样式,光彩夺目。那青年人话一说完,直接从袖子里随便摸出十来文钱,扔在柜台上。

芦棚里有人窃窃私语:“好气派!不知是哪个大富商家的公子哦。”

“嗯~~不像不像,你没看他带着剑吗?说不定是江湖道上的。”

“嘿,跑江湖的有这样贵气的?说不定是这公子哥儿看这把剑好,带在身上装装门面的。”

“我看这小哥英气逼人,应该是练家子吧,不像是那种为了好看才带剑的人。”

掌柜的一见,不敢怠慢,连忙一边笑着说道:“哎哟,客官您先进来坐着,您要的东西一会就来。”一边招呼过来一个小二,“阿漆,赶快招呼客官坐下,把桌子凳子都好好擦擦。”

那青年人也不多话,环顾四周见茶棚一角还有个空位,径直走过去。那个叫阿漆的小二哥也乖觉,三步并作两步赶在那人前面,先把凳子抹了又抹,等他坐定了,再把桌子擦了又擦。一面笑道:“客官耐心稍待,您的茶水馒头一会就来。”说完便去提开水沏茶,开笼屉取馒头。

众人见他坐下来,又各自喝各自的。适才那个外地客商接着聊道:“哦,老丈,原来虎踞崖上的草寇是这么来的啊。说起这虎踞崖啊,真是造孽啊。我们常走贵平、颖县这条线的,提起虎踞崖这条险路谁人不知啊。据说碰上了这群人,他们二话不说先把人砍死,杀光了再来收财物,手段何其毒辣!没几个人从他们手里捡得了小命。这不,前年县里就组织了乡勇要去剿匪,这都眼前了也没个成效,真真气死人!”

“这也不怪严大人剿匪不力,要荡平虎踞崖的匪患谈何容易。”老者幽幽的叹道,“这也是南疆出了败类。原本那几个后生是成不了什么事,后来不知怎么的聚集了不少的亡命之徒,这些人里也是有本事的,寻常的乡勇哪是那些人的敌手。再说了,这虎踞崖地势那叫一个险哪,不是当地的人,你根本不知道路在哪儿,而且怪石又多,走不多一会儿就得迷路。那些贼匪是天天走惯了的,哪儿哪儿不知道啊,有再多兵也是去送死。”

“照这么说,是没一点儿办法啦?”

“嗨,反正老汉我是没什么办法的。”

这时,小二阿漆提着茶壶茶碗和一笼大白馒头走到锦衣青年的桌前,放上一盏细瓷白茶碗,斟上好茶,摆好笼屉及加送的一碟盐水毛豆,笑道:“客官可还满意?有什么的尽管吩咐小的。”

那青年正看着棚外的赛会,一听小二这么说,才回过头来,答道:“好,你先下去吧。”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事,忙叫住小二:“诶!你先等等,我问一下,哪条路是到益州的啊?”

小二听得如此问,便说道:“客官这么问,想必是第一次到我们贵平这儿吧?要到益州啊,您可以选两条路,要么您往北走盛家岭,过吉恩县到永宁河,然后走水路进长江,再逆流而上到岷江,再顺江而上就到益州了;要么您就直往西南方,先到青岳县,再往西走顺钦、应府,再转北过华县、亭州,离益州也就不远了。”

青年听了这一大套,皱着眉头又问:“那哪一条路走的快些?”

小二笑道:“我的爷!咱贵平本就地处南疆边缘,位置偏僻,又是山区路险,走不得马。要到益州那样的大地方,无论哪一条路少说也得走上个把月吧。”

“哎呀,那可不行,有没有近一些的路?”青年一听这话,连忙打听,“有没有最好半个月就到的路?”

“半个月?没有没有,没得那么快的路了。”小二连声说道。

“怎么没有呢?不是还有一条路吗?”这时,一阵银铃儿般清脆的声音飘进茶棚里来。众人向声音来处看时,见是一个南疆少女,亭亭的站在茶棚的房檐下,脚边放着个篮子,看样子是进城卖茶的乡民。

这少女一身乌蓝色底子绣纹短衫,围一条杂锦摆裙,双手上都戴着银镯子,脚穿一双蔺草鞋,头上插的双蝶穿花式样的银簪子,随着她微微摆动,一闪一闪的。少女约莫十四、五岁年纪,站在茶棚围栏外面,好奇的盯着青年人看。

“哦?还有哪条路?烦请姑娘指点。”青年正色向那少女问道。

“呵呵,你为什么那么赶啊?南疆不好玩儿吗?还是贵平不好玩儿?”南疆少女睁着大大的眼睛,天真无邪的看着这青年,边笑边问。

“哦不,不是这样,只因在下有急事,须在半个月内赶到益州。倒不是此处不好,只是心有牵挂,无心游玩。”青年一抱拳,又问道,“还是请姑娘指点一二,行个方便。”

“嘻嘻,你这人真有意思,说话怪怪的。”南疆少女笑着答道,“我听寨里走商的大人们说:从贵平走我们寨子,穿过燕子山,过斜木谷,出来后走平江道就上了大路,再两天就到颖县了,过了颖县就是华县了,到了华县就没什么山了,可以坐马了,益州不就快到了。像这么走,就算你走得慢些,十二三天就该到了,走得快些的话,不出十天准到了。”

“小女娃儿不要害人哟!”先前那位南疆老者一听这话,大叫起来,“你不要把别人往死路上引嘞。你是歌罗寨的人吧?女娃子不懂事不要乱说话。”

“嗯?!不知此路有何不妥,还请老丈指教。”青年一听这话,转头向那老人一揖。

“不妥?不妥得很。你知不知道我们刚才说的事,那虎踞崖就在斜木谷里嘞!你个人走在那里不是找死是什么?”老者呷了一口茶,皱着眉头说道,“本来这小女娃子说的路是有的,虽然是条小路,但是也确实近。不过这几年虎踞崖上的强盗越闹越猖獗,平时就算有十多个人一起也不敢轻易走那边,更何况你。”

“他问有没有哪条路近些,又没有问哪条路上有强盗,我就给他说这条近路嘛。”那少女轻轻跳过围栏,一边剥着青年桌上的盐水毛豆,一边笑着轻声嘟哝。

老者缓缓摇头,叹道:“唉~不知轻重。人家外地来的,不熟我们这里的路径,指个路是积阴德的好事。哪有像你这个把人往绝路上引的,好在你年纪还小,又是个女娃儿,别人只会说你不懂事,要换个人这么说,保不齐人家还以为你是虎踞崖上派下来的眼线,专门盯好了人来牵肥羊的。”

这时小二阿漆过来也插上一句:“是是是,原本这条路我也晓得,就是因为有这个事儿,我才没敢给客官您说啊。以前这条路上来来往往走商的人很多,自从虎踞崖上来了这伙煞星,在没人敢走那边了,除非是凑够几十个人,身上再像客官似的带上家伙,才敢白天过那条路。”一边说着一边努嘴指向青年桌上的宝剑。

听到这里,青年眉头紧皱,缓缓坐下,沉吟良久方才继续问道:“那虎踞崖上大概多少贼寇?有没有绕过虎踞崖的小径?”

“你问崖上多少人哪,这我哪儿说的清楚,反正他们下山有时候三五个,有时候七八个,但是个个凶神恶煞,千万不要去硬碰硬啊。”老者语带关切的说道。

小二接着话头:“至于您问有没有绕过虎踞崖的小路啊,这我们也不清楚,不过那块儿地形复杂,即便是有,大概也只有附近寨子里的人才知道。”

青年人低头思忖了片刻,转向那南疆少女问道:“刚才你说‘过你们寨子’,你是那附近村寨的么?那一片的路径你可熟悉?”

“熟啊,我从小在那边玩儿的,后来打猪草、挑水也常去那边。”少女面前已经剥了一堆毛豆荚,漫不经心的回答。

“那可请你带个路吗?”

“嗯~~~~也可以。”

“好!那适才听老者说你是歌罗寨的,是否先是到你们寨子去,再择机绕过虎踞崖。啊,事成之后我一定重谢。”青年语带焦急的说道。

“诶!你可想好了,要偷过虎踞崖不容易,时间赶不及就算了,命只有一条,不要为赶个时间把命搭上。”一旁的外地客商也劝说道。

“不行不行,万一被发现了,你一个人斗得过他们吗!那些人杀人不眨眼哪!”

那青年轻轻一笑,提了提手中宝剑,朗声道:“七八个贼寇,在下也还应付得来。”随即向那名少女说:“走吧?”

“嗯,走吧。”

说完,那青年喝一口茶,把馒头装进包袱,提着剑走出了茶棚。

最新小说: 女总裁的绝世兵王 从龙女开始修仙 我家小师妹天下第一 遗珠放飞自我的带娃 契约成婚,总裁宠妻30天言晚 公若不弃,愿拜为义父 我的情敌信息素过敏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列表 武侠世界的慕容复慕容复东方晴 大道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