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的七月是一片繁茂的夏景,恰逢昭阳帝的生辰,举国欢庆,街道上到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作为六国中劲头十足的强者,燕国享有极高的声誉。尤其新帝即位后,在国内进行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睿智聪明的形象与狠辣果决的作风已经深入人心。
五国纷纷派出使者前来祝贺,周围诸多小国与部落也不敢怠慢。马车上坐着进献的绝色美人,随行的挑夫抬着几十箱的奇珍异宝,就这样浩浩荡荡朝燕国进发。一时间燕京车水马龙,随处可见打扮独特的异国人士,俨然成一道风景。
七月初六,在正式生辰的那一天,昭阳帝为远道而来的客人设了一场盛大的国宴,六品以上的官员都要携带家眷盛装出席。
自昭阳帝登基数年来,素不喜铺张,如今至高规格的宴会还是头一回举办,礼部官员显得很紧张,战战兢兢筹备,不敢出一丝的差错。
孟青青的丈夫就是礼部的一名郎中,隶属礼部主客清吏司,负责外宾接待,因此这些日子每天都早出晚归,平常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傍晚好不容易见这人风尘仆仆回来了,她温柔小意伺候男人洗了脸,陪他上饭桌吃饭。
“明个就是国宴了,你戴上那套我祖母留给你的血玛瑙头面,这么重要的时刻,它也该出场了。”丈夫笑着打趣她,给她夹了一筷子爱吃的鱼肉。
夫妻俩和和美美用完了一顿饭。
待晚上梳洗完了,孟青青躺在男人的身边,想起明天的国宴,有些兴奋,也有些不安,“相公,你说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呀?且给我说说,万一我真要是撞上了,也好应对。”
虽说以自家的身份很有可能安排在最后边的宴席上,女眷也是按照品级落座,这样一来,其实碰上贵重外宾的机会是很少的,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男人搂着她,“那你且听着,这五国来使是最惹不得的,是咱们礼部最为头疼的招待对象。”
孟青青想着长袖善舞的丈夫也有头疼的一天,不由得抿嘴笑道,“难不成他们还长了四只眼睛,唬住了你们?”
丈夫弹了弹她的脑袋,笑道,“那倒不是,这五国使节都是当今天下排得上名号的青年俊杰。武国跟宇国都是皇太子领队,天照出了一位武将,反倒是平国跟大幽有些特殊。”
“怎么说?”孟青青略带激动,“平国的使节是不是那位太师?传言他才惊艳绝,芝兰玉树,有孟氏玉郎之称,也不知是真是假。”
男人叹道,眼神流露出羡慕的意味,“可不是,这位孟太师可真算是布衣卿相的典范,年纪轻轻就官拜太师,还将风雨飘摇的平国扶立起来,世间男儿又有几人有他这般风光。”
孟青青听得入了迷,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安慰丈夫道,“相公在我心里,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两人你依我浓了一番才缓缓睡去。
第二天,枕边的人早早去礼部预备了,孟青青也紧接着起身,张罗全府为今晚的国宴做准备。
出发途中,孟青青遇上了顾家老夫人的车马,因为自己同顾三娘有些交情,两家人便约定一起走了。
顾三娘早年婚事同乔家告吹后,终于遇上了她的真命天子,虽然对方家底比不上顾家的厚实,但顾老夫人见是个踏实肯干的后生,几番周折后也点头了。如今顾三娘的丈夫跟孟青青的丈夫都在礼部做事,两家的交情也就日渐深厚起来。
于是这一下车,孟青青就挨着顾三娘,亲亲热热喊了声姐姐。两人虽然嫁做人妻数年,但挑选的夫婿都称心如意,事事顺着她们,反倒保留了几分闺阁少女的天真。因为两人都是头一回参加这么正儿八经的国宴,不免有些好奇,一边说着悄悄话,一边就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顾老夫人被嬷嬷搀扶着,慢条斯理走在前边,偶尔听见她们略微夸张的交谈,转头温和看了她们一眼,两人也规规矩矩低下头,一路上倒也没闹出什么笑话。
大概是冤家难免路窄,就在她们打算进入大殿的时候,撞上了孟家的人。
孟老太太今日穿得很阔气,戴着一套贵重的翡翠头面,表情一贯的高傲。不过对比起来,站在她身边的儿媳李氏就显得朴素了,没有了前几年的珠光宝气,迅速衰老的面容上透着一丝不耐烦的刻薄,不过是在人前还死死忍着罢了。
孟家这些年过得不太如意。自从前太子妃去世之后,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孟家很快就露出了里面的腐朽,就像一具掏空了内脏的美丽躯体。
作为家里顶梁柱的孟文辉本想力挽狂澜,但他实在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差点没把自己给赔进去。几次失意之后,他一蹶不振,又被酒肉朋友诓了几回,卷了大半的财产跑了,孟老太太差点没气得驾鹤西游。
哪怕就是在这样雪上加霜的时候,孟老太太还是很坚强挺了过来。
只是孟家人都习惯了前太子妃孟南微的照拂,花钱大手大脚,根本没有节制。孟老太太很快发现自己连一套好看体面的首饰买不起了。日子一拮据,这老太太就忍不了,到最后居然打起了身边孙女们的主意,将她们一个个嫁给了富商,这才维持了府上的开支。
如花似玉的女儿却要委身满脑肥肠的商人,李氏可算是恨透了这个老虔婆,开始反抗了几次,她也不吱声,自己还以为占了上风。可是她根本没想到,这老家伙居然不声不响又给丈夫弄了几门小妾!
这下李氏跟孟老太太彻底撕破了脸面。
若不是在国宴当中,李氏才懒得看孟老太太的显摆。那套翡翠头面可是她二娘的聘礼!她简直连吃人的心都有了!
难怪顾氏年纪轻轻就被逼死了。
李氏心里一凛,自己可不能步那个女人的后尘!
就在她想着事儿的时候,孟老太太就跟顾老夫人碰上了。
“哟,怎么你也来了。”孟老太太抚着腕间的玉镯,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
顾老太太对她也没有好脸色,直接嘲讽,“那是我哥儿有出息,哪像你,只能靠前太子妃的荫庇,得了陛下的恩典,才有资格出入这国宴。”
孟老太太这下被戳到了痛脚,她这几年最痛恨的人,孟南微绝对首当其冲,若不是她惹怒了燕王,孟家也不会这样一落千丈,自己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要靠孙女聘礼撑场面的地步。
“还不是你那个死鬼女儿,简直就是我孟家的扫把星!一娶进门就病怏怏的,晦了我儿子的官途!这扫把星又生出个小扫把星,连累我孟家的门楣……”
顾老夫人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人都过世那么多年,她居然还要颠倒黑白,泼人脏水,这是怎样恶毒的心肠啊!
老夫人被气得心口直抽,也顾不得周围来往的达官贵人,忍不住冲上前甩了她一巴掌,“住口,你这个老虔婆!当年的事还不是你这个恶婆婆一手铸成的!可怜我的清如,就这样被你们孟家糟蹋了!还有南微,若不是你们这个娘家老是拖她后腿,她又怎会孤立无援,背上一世的骂名,不清不白死去……”
“你敢打我?你居然打我!你这个老货!”孟老太太要强了一辈子,体面了一辈子,还从未试过这样被人当场甩耳光,心头大为火光,想也不想就想还手。
“啪——”
只是孟老太太刚举起手,手肘就被一道劲力击中,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谁啊?!”
周围的人都是一副呆滞的模样。
顾老夫人双眼发直,神情似激动似惶恐,就那样直愣愣看着后头。在后头的顾三娘捂着嘴巴,小小惊叫了一声,眼神流露出不可置信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