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没有想到,还没等到第二天,法器就被我们两个二傻子取出来了。猝不及防的事态发展,全起于我不经意的一句话。
听完墙根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开玩笑,睡得着才是见鬼了!浑身就像抹了蜜糖扔进蚂蚁窝,有一个冲动把全村人叫起来逃命,可道童说,这么大的事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七岁的孩子,想想白面他爹自从听了我说的那些事儿后,现在看到我都一副这孩子可惜了脑子有病的模样,可他竟然还去请道士!真是……
狠拳砸在床板,愤恨不甘只占了我心里的一小部分,更多的是委屈和心疼,大家…大家都活不了了吗!?眼眶热辣起来,再也忍不住把头埋在枕头里哭,边哭边咒骂。
“狗日的…怪不得前段时间领导突然来视察,走的时候还把水库所有的仪器,图纸,值钱的全带走了。原来他们早就做好要牺牲我们的准备,都是有预谋的,他们早打算好炸水库!”
“什么?”道童闻言,嗖一下从床上坐起,冷风直往被子里灌,“你刚才说的,什么时候的事?”
“差不多小半个月前,领导走后不久我兄弟钱进白就病了,然后你师叔红脸道长就被村长请下山。”
“当真?你没骗我。”道童看着我的瞳孔越来越大,都映出了我的影子。
“我骗你干嘛,这事儿有什么好骗的!”
这下道童彻底蒙圈了,倒头摔在枕头上,背朝着我半天没吭声。
过了好久好久,我小声试探:“诶,你睡了没有?”
“没?”
“你也在想和我一样的事吗?你说,你师父最后是取还是不取?”
“我想的不是这个。”道童仿佛梦呓一般。
“那是什么?”
“那间屋子里,有内鬼!”
“什么?!内鬼?”翻身到他对面,一把将他摇起来。
黑夜里他的眼睛闪着阴狠寒光,似乎在对我说又似在自言自语般,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不行,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这人不简单,神器下落是历代武当掌门才知道的秘密,怎么可能在赤道师叔下山前就已经被人获悉。而且早早做出应对,逼我师父出山收拾残局,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我急忙问,看他竟然匆忙起身穿衣穿鞋夺门而出,赶紧紧紧跟住他。
“说不定我师父动用秘术前脚取出神器,后脚就会被那个提前获悉秘密的人抢走,到时大水淹了这一切,在想找到蛛丝马迹就难了。”
“所以你要在你师父取出法器前,找到这个内鬼。”
“恩!”
“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法器得失又不关你事,你还没有拜我师父为师!”
“呸!”一口唾沫喷他鞋面,压低嗓门气呼呼冲他嚷:”没听刚才说取出法器水库崩塌,我们村子就死绝了还不关我事吗!”
月光照在惨白如尸的额头和颧骨上,死人头听了我说的话,竟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不会死的你要帮我挡灾的,不过你既然要同我一起去抓内鬼,好的!”
满心满眼都是要被灭村的恐惧和不安,根本没注意到这句话里巨大的信息量,见他愿意带上我,开心得大步走到他前面:“嗯,你跟着我。”
“为什么要我跟着你,为什么不是你跟着我!?”
“那你知道村长家在哪儿吗?”
“……”
经过前半夜的折腾,村长全家睡的死沉,趁着月光正浓,挑开门栓悄悄进去,虽然也不知道线索在哪儿?如何才能找到?但总觉得既然法器在这儿就一定得来看看。
院子角落一推废弃鸡舍旁,那棵从我记事起就从未开过花的桃树,它唯一的用处是晒内衣裤,也亲眼见到白面他爹在上面刮手上刚拧下的鼻涕。
“跟紧我,招魂幡还在,不要念故去亲人的名字,否则天上地下他们都会被召来。”
“恩!”经他这么一说,才发现院子触目所及皆是一片肃穆苍白,十二道雪白飘荡的招魂幡将枯桃围在中心,写满符咒的幡布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风中似乎还有隐隐哭喊呼唤,拉了拉领口院内竟比外面要冷上许多。
倒抽口冷气,眼前的一切都在提醒我们,这里刚举行过一场相当牛掰,几乎可以载入史册的法事。
“小心,那东西还没走!”道童一把拉住我衣领往后扯,我听到耳旁似有阴风贴着鬓角掠过,吓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中恐惧大于一切,甚至食欲。
月亮隐入云众,四下一片漆黑,仿佛陷入深渊不敢擅自前进一步,这才后悔当时追出来应该带根蜡烛,而不是孜然味锅巴。
“不…不是已经上路了么?”
“是上路了,但还在这儿,只是没了怨气。”道童声音到处窜动,好像正在院子里快速移动。
“什…什么意思?上路了?还在这儿?还留在这儿干嘛?等我们请她吃宵夜吗!”
“好的呀!”一个极为细弱的声音,哼哼的在我背后飘荡开来。
“啊~!”尖叫不是因为突然见到黑猴子一般大小的婴灵,更不是又尿了裤子,而是被踩在婴灵身上道童的样子吓到,快如闪电的身手,几乎在婴灵出声同时将其制服,一手捏住她脖子,一手猛扯她胳膊,脚上一用力,眼看猴子那么大的身体要被他撕碎。他身手这么好,那跟我打架的时候?叩谢道童不杀之恩!
“天照五雷的符咒本座还没学,就委屈你五马分尸了!”道童说话间,眼神散发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光芒。
“别别别!看看看!”婴灵吓得一句整话都说不全,连忙用还能活动的那只黑爪指向头顶。仔细一看,她脑袋上竟然插着一支令字杏黄旗。
“有我师父轮转幡令怎么还不走。”道童声色俱厉,手上力气不肯放松丝毫:“还是让我送你一程!”
好像听明白了,好歹被他踩在脚下的曾是白面姐姐,赶紧上前劝架:“喂,你师父都放她一马了,你干嘛要下死手?”
婴灵知道再不服软就没机会了,扑通跪在地上瓮声瓮气求饶:“道长饶命道长饶命,我是回来跟朋友道别的,道完就上路!求道长饶我一命,求求你了!”
“你朋友?”这下轮到我受惊了:“不是吧,这里还有其他鬼吗?白面他到底死了几个姐姐?”
“不不不,我说的朋友,正是你!”
怎么躲都躲不开她的食指所指,连道童都一脸狐疑的看着我们。
“你经常来我家玩儿,还会带好多好吃的,所以我就记得你了,嘿嘿嘿,你是唯一一个不会在我身上抹鼻涕的人,所以,我还挺舍不得你的。”黑猴子一样的婴灵说完,眼角偷瞅我一眼,竟然不好的意思笑了。
道童根本不听,还是一副随时要弄死她的架势:“这么说傍晚那会儿他差点被上身,是你故意的咯!不行还是要弄死你!”
婴灵点点头:“那时,冤仇蒙了眼一时控制不住,不止是找了他,其他家我也去了,可门口插着公鸡血毛,进不去。但现在已经没事了,你闻闻,我身上一点怨气都没了,真的!而且如果我还有怨气在身,又怎会轻易落到你手里,武当掌门和四个掌教都奈何不了我,你说是吧!我见到小胖就安心了。小胖,你还有吃的么?”
寂静的夜里,一阵兹拉兹拉声格外刺耳。一个胖子,一个死人脸,一只婴灵蹲在桃树下滋滋有味的分着孜然味锅巴。
“怎么一股骚味儿?”道童边吃边到处嗅。
完了刚才尿裤子要被他闻到了。赶紧转移话题:“那……那个你……你真的是白面他姐?”
“曾经是,但我马上要去投胎了,高干子弟嘿嘿嘿!吃饱肚子就走,还能在吃一点么?”矮小的身影猴子一样缩手缩脚的蹲在我旁边,缓慢品尝极品锅巴,被她抓食过的袋子重量没有减少,却没了味道。
见她喜欢吃干脆整包递到她面前,婴灵没有眼皮的大眼珠子激动得起了雾,开心正准备接下,一根惨白色带着风的手却从她面前一把夺过,三个人继续分食。婴灵的大眼珠子可怜巴巴的看着我,和道童手里越来越轻飘的锅巴袋子。
“对了,你知道三清铃的事么?”
道童听我一问,整个人都精神起来,锅巴也不吃了,盯着婴灵不撒眼,惹得婴灵一阵哆嗦,送到嘴边得锅巴掉了一地,被我捡起来全吃了。
婴灵只比拳头稍微大一点的脑袋晃了晃:”三清铃什么的我只知道它能源源不断给我提供灵气,其他就不知道了。不过在今晚之前,这个坑已经被人刨过。”
“被人刨过???”和道童异口同声,惊的合不拢嘴。
“你敢骗我现在就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婴灵被道童吓得不轻,可怜她刚刚看到我们进院子时,瞅着道童那副鬼样子还以为遇到同类,还打算邀上他一路有说有笑结伴去投胎,结果才一现身就被踩住好一顿揍。
看到气氛又惊悚起来,赶紧出声替她解围:”这位小道长的意思是,你确定这坑在我们之前有人刨过?可据我所知那东西上有封印,除了武当掌门没人能解开!“
“真的真的,今晚之前的一个月左右吧,也是这样月圆夜,有人来刨过这个坑的,那人蒙着脸,挖了半天取出三清铃怎么摇都摇不响,所以又放回原处。现在想来,那人走后本来只有一点点怨气的,突然就不对劲起来,越来越恨,越来越想报复,还好武当掌门出手相救,用招魂幡聚齐我魂魄,还用三圣水和符咒帮我洗净怨气。武当掌门对我有大恩呐,如果来世能遇上他,恩……如果他有好吃的话,恩……老娘就嫁给他算了。”
月光下,黑乎乎的鞋拔子脸,塌到凹进去的鼻梁,没有眼皮的珠子,一口烂牙雷公嘴,边吃还边抠脚,我为老道的下辈子庆祝了一下。
道童也是一脸嫌弃的瞪她一眼:“那你说话可得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