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大锅里的水开了,窝窝头也加热好了,莫黛将窝窝头夹进大碗里,舀了一勺黑面用凉水和成稀糊倒进翻滚的沸水里,沿着顺时针方向不停地搅拌上一会儿,待稀糊与水彻底相融并逐渐翻滚冒泡时,莫黛挑了少许的猪油和盐巴加进稀饭里,再次搅拌上一会儿便可起锅了。
或许是因为稀饭里加了油和盐的缘故,闻起来居然特别香,再加之小锅里飘来的香蕉的香甜味道,使得整个灶房都弥漫着美味的诱惑气息,而丸牛早已寻着香味跑进了灶房。
丸牛:“女人,你做了什么好吃的?闻着甚香,快给老子拿来!”
莫黛:“边儿去,人还没吃呢,猪给我靠边站着!”
丸牛生气瞪眼泪雾积聚:“你忘恩负义,你以大欺小,你不爱护小动物!”
莫黛凉凉地回了它一句:“是又如何?”
丸牛差点没气得吐血,但为了好吃的,它可以忍,它能够忍,它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忍!
许韶林把两个孩子张罗好,莫无风把院子扫了,莫无云把水缸挑满了,而莫无轻则将茅房和鸡舍清理了一遍。
当莫黛将早饭端上桌时,一家老小全被那一盆煎得金黄油亮并散发着香甜气息的东西给冻住了视线。
“这是何物?”莫无云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这是我从山里采来的野果子,我试吃了几根,觉得味道不错便带回来了。”莫黛一边说,一边将一根煎香蕉夹成几段,取出里头的种子,而后加进两个孩子的小碗里,“你们都尝尝看。”
几个大人默默地尝着煎香蕉,入口松软滑腻,还带着一股子橘子汁的酸甜味道,这让甚少吃甜食的许韶林以及莫无云三兄弟忍不住眼眶酸涩,像他们这样的穷家吃这么好吃的东西真的可以吗?
许韶林吃完一口便舍不得再吃了,非要留着给两个孩子吃,而莫无云三兄弟也不敢再吃第二口。唯有丸牛和两个小的没有受到影响,吃得甚欢。
莫黛只轻飘飘地来了句,“这东西虽好吃,但吃多了会肚子痛,重者还会拉稀,一人一根,分量刚刚好。”
许韶林和莫无云三兄弟终于不再推辞,乖乖吃完煎香蕉,又各自喝了一碗稀饭,并吃了一个窝窝头。至此,莫无云不得不相信,莫大溪其实会做饭,而且手艺极好,难怪她以前总是嫌弃他们三兄弟做的饭太难吃!
莫无云想起莫大溪以前嫌弃他们的嘴脸,再看着她现下招呼大家吃饭的微笑模样,心里又一次不舒服起来,不是说要把两个鸡蛋分给大家吃吗?还不是独吞了?真是伪善!
吃罢饭,莫黛便背上一筐肉,挎着一篮鸡蛋,准备到镇上去卖钱。临走前她将那两个煮鸡蛋塞给两个孩子,看着他们愣愣的小模样,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两个小家伙,只是才一触及她的视线便惊慌得垂了脑袋,但那眼神一触间,莫黛便读懂了他们的内心想法:真的要给我们吗?真的不会再要回去吗?
罢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并非真正的莫大溪,不必太过较真!
莫黛踏出院门时,瞧见昨日被莫杏林踹坏的破门板,想着今日赶集回来后自己修整一下,这样便可以省下找木匠修理的银钱,留着给全家人加餐也是好的,还有拴晾衣绳的木桩得再重新埋上一根……
正想着,眼角的余光里忽然闪过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莫黛眼睛微眯,不由地又退回院子,暂时将筐从背上卸下,身体下意识地躲到破门板后面。
只见那鬼祟的身影在莫大溪家的门口晃悠了半天,似是想进又不敢进,不敢进又不甘心不进,纠结磨蹭了好一会儿,不由地叹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要进了,而就在这时,耳畔突然传来一道冷飕飕的声音……
“桂花嫂,你散步呢?”
“啊!”莫桂花被吓得急忙后退,身体失去平衡,噗通跌坐在地上,抬眼看向莫黛时,眼神惊恐慌乱,脸色惨白如鬼。
莫桂花,莫大溪的邻居,二十二岁,比莫黛高出一个头,身形偏瘦,浓眉大眼,颧骨有些高,肤色被日光晒得黝黑,典型的乡下妇人。
“咦?你怎么坐地上了?赶紧起来,当心寒凉入体,半夜惊魂……”莫黛故作一脸惊讶状,伸手去拉莫桂花起身,然,她的手还未伸至莫桂花的面前,莫桂花便已经以臀为工具就地移出三尺远了。
“那个,那个,那个……”莫桂花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索性一闭眼一咬牙,猛地一翻身趴跪在莫黛面前,倒是把莫黛惊了一跳,不由地倒退一步,但听莫桂花说道,“大溪,我不是人,我不该贪心那肉的,自打得了那肉,这四五日来,我是吃不好睡不好,总觉得你阴魂不散……呃,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意思是……唉,我对不住你,你要打要骂就尽管朝我来吧,我绝对不还手!啊,还有那肉,我也带过来了!”
莫桂花说着又站起身走到老槐树的树后搬起一筐肉走了过来,脸憋得通红,但仍然不敢与莫大溪对视:“给,我家相公都用盐腌好了!”
莫黛发现莫桂花虽然是来道歉还肉的,但那抱着筐的手特别用力,好似抱着宝贝一般,生怕一撒手,宝贝就飞了。
莫黛心想,莫桂花这人还知道主动上门道歉,比那莫杏林强了不知多少倍,反正也是乡里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得饶人处且饶人,伤了和气不好。而且这猪肉家里也有很多了,多莫桂花送来的这一筐也不见得就会开心多少,何况人家相公还辛辛苦苦把肉给腌好了,是以……
“既然如此,你把肉留下,人可以走了!”莫黛作势要接过莫桂花手中的筐,岂料一下没抱动,因为莫桂花死命地抱着筐不撒手,眼里闪过无奈与不舍。
喂喂,哪有这样的?太没诚意了吧!
“咳咳!”莫黛清了清嗓子,提醒某个女人该撒手了。
“啊,对,对不住,我,我……”莫桂花急忙撒了手,只是那眼神能不能不要再这么留恋不舍了?
“不如这样吧,桂花嫂,我现下要去赶集卖肉,索性连你送来的这筐一起卖了,但我一个人背不了那么多,你帮我背到镇上吧!”莫黛说完也不管莫桂花是否同意,直接背着自己的那筐肉,手臂上挎着一篮子鸡蛋,走了。
莫桂花愣了愣,虽然觉得莫大溪这人有些奸猾自私,但如今她能再多背一会儿这筐肉也算得到心灵安慰了,天知道,她和她家相公有多么舍不得这筐肉,但人活着,舍不得和得不到的东西多了去了,该舍即舍,但唯有一点是真的不能舍,那就是良心。
莫桂花想到自家相公强颜欢笑地替她将肉搬出来,趁她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抹泪。没办法,家里实在是太穷了,娃儿们都瘦得跟芦柴棒似的,好不容得了一筐肉还是她昧着良心得来的,是以,他们一家人只在刚得了肉那日吃了一顿过瘾,剩下的愣是没敢动嘴。
想至此,莫桂花也不由地眼眶发红,将筐背在背上,默默地跟在莫黛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