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你起来吧,我不怪你,那个,你帮我找一件厚实的外衣出来!”莫黛尴尬地收回手,摸了摸鼻子。
莫无风连忙点头答应,踉跄着爬起身就去翻堆在墙角的一个木箱子,很快便拿出一件同样打了好几块补丁的紫黑色斜襟旧短袄以及同色的旧布裙。莫无风捧着衣服来到莫黛面前,很自觉地为她穿起了衣服,期间眼神丝毫不敢乱瞄,唯恐惹“祸”上身,遭到莫黛毒打。
从记事以来,莫黛被人侍候着穿衣还是头一回,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僵硬着身体任凭同样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出的莫无风抖抖索索地替她穿衣。屋里一时间除了衣服摩擦发出的悉索声响外,死寂安静得可怕。
终于,莫黛穿好了衣服,几乎是逃一般奔出了房门,期间还因过度紧张而被门槛绊了一下,莫黛暗暗抹了一把冷汗,老天,真是累死她了!
在莫黛奔出房门的一刹那,莫无风愣了下,心里隐隐觉得莫大溪有些不对劲,不过这稍许的异样感觉很快便被他抛之脑后,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这回没挨打!
莫无风推开窗户,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通常这时候他会不受控制地想要咳嗽,于是他下意识地掩面躲开,然而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的胸口非但并没有痒痛灼烧感,反而通体舒畅。
他欣喜若狂,但又不敢置信,小心翼翼地接连又尝试着深呼吸了好几次,然后,他发现自己的咳嗽确实好了,激动得身体不住地发抖。
他是完全记不起昨晚的事了,只是醒来后发觉嘴巴里有点酸酸的感觉,莫非是大哥到镇上给他抓的药?但这个味道并不似以往喝的药,仔细嗅来,屋里似乎还残留着那种酸酸的味道,闻起来很是清新的感觉。
莫无风下意识地在屋子里搜寻着,蓦地发现盛放衣物的木箱上放着两只浅黄色的半圆果壳。莫无风将那果壳放到鼻子底下轻嗅,嗯,就是这个味道,但又似乎少了点什么。莫无风捏着果壳,心里再次浮过莫黛奔出房门时的异样感觉,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但隐隐觉得似乎不坏。
此时天色微曦,天空中呈现出一片微蓝靛青之色,透过微蓝靛青,似有亮光呼之欲出,隐隐的还有星子在闪耀。
现下正是早春时节,天气还是有些寒冷的,春耕播种尚未开始,莫家村的各家各户还算清闲。
灶房的烟囱内升起袅袅青烟,莫无云和莫无轻已然在烧火做早饭了。而刚大病初愈的莫无风则拿着扫帚在打扫三间草房的地面。两个孩子也已醒了,莫黛听到许韶林正在西耳房内督促孩子们穿好衣服。
简单漱洗过的莫黛站在院内,首次开始打量整个院子。昨晚天色暗,她没怎么细看,如今一看之下,方知莫大溪家是多么得穷困潦倒。
三间破草房,那真叫破,土胚墙茅草顶,墙体上已然有裂痕出现,其中有几处裂缝大的还被人用茅草从外头堵住了,如此风烛残年摇摇欲坠的房子,完全可以当做超危房来处理,而莫大溪一家人居然还敢心安理得地挤在这样的房子里过活,勇气着实可嘉。
草房不大,按照现代的面积换算,约摸七八十平。草房的前后各有一个院子,前院是以土胚围起来的院墙,一人高,十来米长宽。院子东边有两间面朝西的小一点的草房,是灶房以及柴房,院子西边埋了两根木桩,木桩之间系着草绳,草绳上晾着几件补丁叠补丁的旧衣服。
草房的后院面积稍稍可观些,约有半亩之多,周边用树枝围成了篱笆院墙。后院主要是用来种些当季的蔬菜瓜果的,茅房、猪圈以及鸡舍也设在后院,不过莫大溪家的猪圈已经空寂很久了,唯有鸡舍里还存着几只活鸡。
莫黛拉开破旧的院门,院门外靠西墙边长着一棵老槐树,足有一人合抱粗细,自莫大溪有记忆以来,它就在了。老槐树发了新芽,满树星星点点的嫩绿点缀在黑褐色的枝丫上,看起来倒是这个寒门破院里唯一有生气有亮点的地方。
莫黛出了门,靠在老槐树的树干上,远目望向自己昨日走出的那片青黑色的山林。
莫大溪的记忆告诉她,她穿来的世界是女尊男卑的世界,这个世界有云、琼、巫、桑四个大国,以及一些零散的小国。莫大溪所在的国家为云国,当朝女皇为穹岚月,国号大月,在位三年,年历大月朝430年。
如果单是身份地位上的尊卑关系与她前世所在的世界颠倒也就罢了,但这个世界的万物生息却是完全颠覆的,雄性为万物繁衍生息的本体,翻译到人类的身上就是男人诞生子嗣。男人生子啊,通俗点就是公鸡下蛋,还有比这更惊悚的吗?
答案是,有。
不知是不是这个世界受到了老天的诅咒,男多女少已经成为这个世界的基本社会形态,男女的比例严重失衡,是以,一妻多(≥2)夫已然被列为国家的律法之中,但凡有违反律法者(指女子),一律被送往官配场,沦为官方用来强制配种的工具……
莫黛一点点梳理着莫大溪的记忆片段,了解得愈多,心里愈是觉得惊悚。
莫家村是远离帝京靠近云姆山脚下的村庄之一。在穷乡僻壤的乡下有一个不成文的风俗,为了避免多夫之间磨合时会产生的各种矛盾,乡下女子到了成亲的年龄时,都会一次将某家的兄弟几个一起娶了,也就是兄弟共妻。莫大溪的养母莫阿花娶的便是邻村后王村的许家兄弟,而莫大溪则是直接娶了莫阿花的三个儿子。
莫黛伸直手臂,冲着渐渐泛亮的天空张开五指。
老天,能重见光明,她不胜感激,但让她穿到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世界来,怎么想都是在惩罚她吧?可是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吧?如果非要纠错的话,那她只能说自己错就错在点太背了,生不逢时啊!
莫黛用力攥紧手指,似是想要就此把自己不堪的命运掌控在自己的手掌心内。
这时,与莫大溪家隔了一块荒地的一户人家吱呀一声打开了门,露出一颗发丝乱糟糟的脑袋来。
莫黛下意识地就朝声响处望过去,在与那颗脑袋远远地对上视线时,脑中的记忆告诉她,那人是邻居桂花嫂。莫黛正要对那人点头打招呼时,却见桂花嫂先是一惊,下一秒便迅速收回视线,缩了脑袋,吱呀一声又关上了房门。
莫黛怔了怔,这桂花嫂今年二十二岁,平日里与莫大溪的关系不错,至少在莫大溪的记忆里如此,今日是怎么了?莫非是误认为她三日前就挂了,这会儿当她是鬼来着?
“妻主,可以用早饭了。”院里传来莫无云的声音,听在耳内如叶片上划过一抹寒露,极轻缓平和,但却有着让人忽视不了的清冷。
莫黛摸了摸鼻头,走回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