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菁当初在离开郑地时,悄悄叫了几个族弟前来监视谢烁。谢烁在他眼中太好,好得让他怀疑,世上真有如此爱护子民,礼贤下士的君子吗?
南杭等人于是接受南菁的委托,悄悄潜入谢烁治下之地。他们当然接近不了谢烁,只是远远监控,从旁了解一下他的为人还是可以的。
南菁返回南家寨总共花了近一个月的路程,再加上等待的两个月,三个月时间,郑地已经被六路大军完全占领,郑氏一族万余人也已经悉数被处决。
而这三个月来,南杭等人也充分了解谢烁的为人,对他极为仰慕,就等着南菁返回后,与他一同投效谢烁。
就在此时,已经被分刮完的郑地突然投下一个惊天大消息。
魏王宣布恢复百年前因内乱而灭族的津越南氏卿位,并将刚被打下的郑地全数封给南氏遗孤做为封邑。
而那名遗孤,便是谢烁。
南杭等人当时就懵了,急忙去打听,方知原来当年除了南弥一支,还有一名南氏子逃到姻亲谢氏处躲避。当时谢氏不过一个区区不起眼的小氏族,与南氏关系也不亲厚,反倒因此逃过一劫。之后那名南氏子带着妻儿在谢氏隐姓埋名,也悄悄留下了一脉,便是现今的谢烁,真名为南颢的南氏子。
南杭等人对政堂上的事不了解,他们只知道恢复原名的南颢带军入驻原溪后,除了发布一系列安民公告外,还额外发布了一项公告。便是寻回当年逃离的南氏一脉。
南杭等人激动得快疯了,他们一直心心念念着恢复南氏荣耀,甚至为自己选好了主公时,惊喜从天而降。他们选择投效的主公,竟是他们血脉相连的族人,并且对方已经达成了他们的目标,恢复南氏荣耀,并重回卿族之位!
“你……你说什么?!”族长和宗老们也快激动疯了,不只他,应该说整个南家寨都要发疯了,唯一清醒的大约只有南峭。他看族长一副快仰过去的模样,急忙上前扶住他,用力掐他人中,族长才缓过来,揪着南杭问:“你确定,他真是我南氏子?你们跟他相认了吗?”
南杭郑重点头:“确定了,对方自称津越南氏,自然是我南氏子弟无疑。我一看布告便急忙回来通知族人,南耀和南华自去与他相认,想来错不了。”
魏国姓南的不少,但津越是南氏过去的封地,是以南氏又称为津越南氏,对方如此自称,自是南氏子无疑。
南菁自听到谢烁乃南颢时,便一直在发愣,此时方醒过神来,抓着南杭问:“你怎么不确定后再回来,若是弄错该如何是好?”
他心中此时激动,忐忑,犹疑,各种滋味环绕心中,可谓五味杂陈。
仰慕的烁君子与他是血脉相连的亲族,他自然心中欢喜,但若是弄错的话,又怕难堪失望,是以心情极为复杂。
南杭才十七岁,还是过于年轻浮躁,一听到消息等不及确认就赶回来了,讷讷道:“我、我太激动了……就想着尽快通知族中……”
南峭看着族人们即激动又犹疑的模样,为这时代的通讯深感遗憾,若是在现代,一个电话打过去便能知道什么结果了。
“不管那位南颢是否我南氏子,至少可以肯定这并非陷阱。”南峭道。南氏窝居山中那么多年,和猎户已经没有什么区别,就算还有仇敌,也不可能拿那么大的馅饼来诱捕他们。
要知道,封邑是不可收回的,说是津越南氏的,那么只要他们这一脉不断绝,他们就有权力继承封邑,甚至可以杀了南颢再继承封邑。再蠢的人也不可能拿一块封邑来当陷阱。
“确实如此。”柏先生道:“南菁,你们即刻动身前往原溪确认,南峭,你占一卦吉凶。”
如此重要的大事上,卜卦是必须的。南峭再次占了一卦,意外的是仍旧得出三七爻的异卦。南峭不由想起过去为南菁卜出的卦像,当时南菁前往郑地,他也卜出了三七爻。
三七爻的卦象是“家人有利”,风助火势,火助风威,家人同心协力,便能如风火一般发展。
看到此卦象,再联想南菁与南颢的相遇,就连不迷信的南峭也不由心里犯嘀咕。
若南颢是南氏子,倒真应了这个卦象。
族长和宗老见他神色怪异,不由急道:“峭儿,卦象显示如何?是吉是凶?”
南峭便将卦辞和上次的情况道出,族长和宗老们显然和南峭想到一块,并且更相信卦象,认定南颢必定为南氏子——神灵都已经如此显示了。
在南峭卜卦时,南菁等人也已经准备好出行的马车。这时代还没有马鞍等物,马的作用在战场和日常中都只是用来拉车的,所以尽管南菁心急如火,也不可能骑上马就跑。南峭也得以在他们出行前爬上马车。
原本南家寨根本没人同意让他去,但是南峭直接问族长:“若南颢为南氏子,族长欲抢原溪乎?”
族长自然摇头,于是南峭道:“既如此,我便非去不可,南颢为遗孤,南氏却有族长,我若不去,如何能让南颢放心?”
南家寨目前只是单纯想认回族人,没有要抢原溪的意思,即便南颢此时无权无势,他们也会认他的。只是难保南颢心里怎么想,尤其当他知道自己的族人其实有上千人以后……认几个穷亲戚没什么,但若这穷亲戚家里有上千口人,而且大半有自己财产的继承权,任谁心里都要犯嘀咕。
南峭便以这个理由说服了宗老们。他年轻经得起路途颠簸,身份够高,说的话有足够份量,不行还可以当人质。总之,若南颢真是南氏子,至少有巫祝保证,不会让他以为南家寨是来争权夺势的。
宗老们被他说得寒毛直竖,想像一帮穷亲戚去抢一个有钱遗孤的场景,忙不迭点头答应了,族长更是直言:“若南颢真是我南氏子,族长之位给他便是,另外,他若不喜,我南家寨也可以不靠近原溪,只要他能重立南氏宗祠即可!”
南家寨只单纯想认亲,却不知事情比他们想像中更复杂。
原溪城中,原郑氏居所的郑宫大殿中,一名身着黑色玄服的年轻人正跪坐在桌案后,细细翻看竹简。他年方二十,眉目英挺,气宇轩昂,高冠帛带,混身透着无言的贵气,殿中的侍女明知不合礼,也忍不住总悄悄看他,满目含羞。
不一会,一名年轻士子趋步入殿,拱手行礼后,禀道:“颢君子,又有自称南氏族人之人前来相投。”
南颢放下竹简,问题:“几人,情况如何?”
“三人,只是……”那名年轻士子面上为难,小声道:“只是普通农夫……”
南颢点点头,道:“无妨,当年毕竟是逃难,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那名年轻士子点头称是,只是困惑不解:“君子,前来认亲之人已有上百人,这……君子该如何分辨谁是您的亲族呢?”
南颢沉吟一会,道:“秦轲,你接待的这些南氏族人中,有没有让你觉得特别出色的?”
秦轲想了想,点头:“确有些人,或勇武或读过书,我已记下他们的住处,只不知是否为君子亲族。”
南颢缓缓走出殿外,背负双后,看着略有些阴郁的天气,笃定道:“我自有方法。”
他没有告诉秦轲的是,当年那位南氏祖先逃难时,带走了南氏族谱,真正的南氏子孙肯定知道这件事。以及,他绝对不会说出的,惊世骇俗的想法:
即便真有人拿出族谱,若只是无能之辈,他也会说那是假的。隔了一百年的亲人,他根本不稀罕。他现在需要的,是能帮他挡住谢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