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陶蠡没再耽误,急忙去打了热水然后端进了针楼。
屋里的原本七王躺的那张床上,如今换成了万矣江流。此刻这个男人趴在床上毫无动静,他的后背满是尚未凝结的血迹,屋里还夹杂着令人作呕的焦灼气味,陶蠡把盆放下便想赶紧逃出去。
“你在这里待着,待会给我打下手。”南湘子一句话断了她的念想。
“可是,我害怕……”陶蠡从小到大是连别人打针都不敢多看的,何况是直面一个血淋漓的万矣。
她之所以没有逃走,也是因为万矣算是个熟人,如今受了重伤,陶蠡也是强忍着才站住。
“怕也忍着,看久了就不怕了。”南湘子说着把剪刀递给陶蠡,“把他身上粘着的衣服剪开,我去配药。”
“我害怕——”陶蠡接过剪刀,声音大了很多,看到南湘子的身影顿了下,又道,“我真的害怕。”
“忍着。”
南湘子只说完,那矮小却笔直的身影便更加快速离开了针楼。
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当然还有半死不活的万矣,陶蠡知道人命关天,现在不是她耍什么小姐脾气的时候,她必须帮万矣处理伤口。
而且此时她能听到,陆续还有受伤的人被送到药仙阁来。
所有人都分身乏术。
陶蠡想起当时在地宫,万矣为了救自己,腿还受了伤,可能现在都没有好。
一点点心里恐惧算什么,陶蠡虽然这样想着,却忍不住又流起眼泪来,她从来不是什么坚强又了不起的人,但是她可以尽力忍住,不安也好,恐惧也好。
拿起剪刀,陶蠡小心的掀开那与皮肉黏在一起的衣物。因为被爆炸灼烧过,有些地方已经已经碳化,和皮肉附着在一起,难以分清,陶蠡只能尽力去找去看,能剪开便剪开,不能剪下来,便一点点用手指捡出来。
可恨现在没有镊子或者什么更方便的工具。
没一会南湘子拎了个沉重的箱子进来了,见陶蠡清理的差不多,便叫她站到一边,然后从箱子里取出一个陶罐打开,把里面的液体倒在了万矣身上。
陶蠡动了动鼻子,这气味她是熟悉的。
“你还会用酒精?”
陶蠡惊讶的看向南湘子,这小娃娃给她的意外是太多了。
南湘子摇了摇手中的陶罐,目光瞥向陶蠡,“你说这是酒精?怎么你还见过别人用?”
“额,不是。”陶蠡也觉得自己话多了,“没有,总之,对了,你先给他疗伤。”
陶蠡明白南湘子不是好糊弄的人,便先扯开话题,“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南湘子把目光重新放到万矣身上,“你到床上去,我马上要给他上药,会有剧痛,你按住他。”
陶蠡点点头,脱了鞋,目光在万矣的屁股和肩膀上来回扫了下,最后把手按在肩膀上。
“这样可以吧。”
南湘子没有说话,只从箱子里掏出各种瓶瓶罐罐,挨个撒到万矣身后的伤口上。许是万矣是深度昏迷,那药粉撒上去也未见他有什么动静。
被酒精清洗过,陶蠡看清了背后的伤势,听说是爆炸,但是伤口却像被什么什么锋利的物品划砍,横着背部那翻开的皮肉清晰可见。
“待会要把这伤口缝合一下吧?”陶蠡是试探的问一下,这南湘子本事不同寻常,说不定他真的会外科缝合。就算不会,她提一下,说不定这南湘子自己也能揣摩出来。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南湘子说着把最后一个瓶子放进了箱子,捏着箱里的一块隔板把整个上面一层给提了出来,陶蠡恍然,难怪箱子这么大,原来里面还有一层。
然后陶蠡便见南湘子从箱子底取出了针线来,她按着万矣的手一顿,“天呐,你真的会?”
“你?”南湘子踩着椅子站在床沿,冷声道,“我现在可是你师父!”
“好吧,师父。”陶蠡这会是服了,她甚至怀疑这南湘子该不会什么外科医生穿越过来的,但是又觉得不像,眼看那针要穿过皮肉,陶蠡连忙闭上眼睛,头扭到一边,顺便按住了万矣的肩膀。
上辈子她曾经有过一个小事故,手指上缝了三针,没打麻药那钻心疼痛她还是记得的,何况如今万矣身上那么狰狞的一道伤口。
这要是中途疼醒过来,那倒是惨了,还不如昏迷。
陶蠡虽然歪着头但是余光多少还是能看到些南湘子缝合伤口的动作,所幸的事,从开始到结束,万矣一直都是昏迷,等伤口处理好,南湘子也是满头大汗,他从箱子里又翻出一卷白布直接扔给床上的陶蠡。
“给他缠上。”南湘子确实累了,说完这句话,就在软垫上盘腿打坐,双手拢在小腹前,乍一看,跟一个粉面小道士似的。
陶蠡虽然对着那狰狞的伤口还是打怵,还是小心的把万矣的伤口缠住,只是这小子太重了,光把他扶起来,就废了不少力气。
反正参将大人现在晕着,屋子里也没有别人,陶蠡便把他的脑袋搁在自己肩膀上,自己则努力的越过他的肩膀小心的看着背后的伤。
这一夜注定不眠。
光把所有受伤的人带回琼山派,便已经让诸位弟子精疲力尽,即便这样,鱼家大夫人让丫头清点的时候还是发现失踪了五六个侍从,可能是直接炸死了,也可能炸晕之后掉到水中淹死了。
“大娘。”鱼涧游小心翼翼的凑过去,谁都没想到那个好心救下的女子竟是那般蛇蝎,“您也早点休息休息,不就一船吗,咱老鱼家不缺!”
“死小子,老娘是为了那船?”大夫人知道这少爷是在安慰自己,叹了口气,“许是我老了,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大夫人说的看人不仅仅是指品性,还有那宛婳的武功,若不是七王爷及时赶到与那看似柔弱实则歹毒的贱人缠斗,怕是一船的人都要被那蛇蝎要了命。
“大娘不是认识那潇湘谷谷主?何不派人去查看一番,是否真有那么一个聂宛婳,若是没有便当是被骗子,令江湖捉拿那蛇蝎,若是有,也正好查探那谷中出了何事?她竟敢把手伸到我老鱼家,没道理我们不还回去!”
大夫人整理了心神,闻言倒是对家里这小郎君有几分刮目相看,“大娘原以为你这孩子是个软弱的,也就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搏个风头,想不到还是有点性子的。”
“大娘,你,你这是什么话!”固然他鱼涧游在家中是常年被小瞧的,但没想到是被小瞧到这个份上。
“我可是跟着朝廷混的,干的都是正经事!”
大夫人闻言,抬手便往鱼涧游脑袋上一点,心道这个不争气的傻儿子,“说到正经事,你常年在外面厮混,都不知道抱个媳妇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