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得像裹住尸布的电脑屏幕,发着骇人的银灰色光芒。
李开心如同一尊石像,认真的盯着屏幕上面的文字,逐字逐句的考究。
不一会,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再次响起,如此反复几次后,整个通宵没有休息的李开心,靠在自己的椅子上思考。
如果蓝冉家不是住在状元楼C座,按现在李开心来说,他不会去管这些闲事,他只想有个安定的生活。可那栋楼是爱人的居所,没有选择的余地的李开心,只有重出江湖一条路可走。
过了差不多十分钟,一道精光从李开心的眼中闪过,已经有了些眉目的他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爬起来,倒在床上死死的睡去。
这个白天李开心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
大江两岸,百里桃林,几叶渔舟在浪涛中跌宕。
落日垂江,渔歌唱晚。
江边有个村落,村口有个铁匠铺。
铛……铛……铛……
铁匠铺中飞溅的火星,如夜中萤火,飞着飞着便消失了。
村中有几株大桑树,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天渐渐黑尽。
晚饭后,不少村民三五成群的聚到了桑树下。
不多时,待人聚得差不多了,一个教书先生模样的中年男子姗姗走来,然后坐在了桑树正下方一尊磨盘大的石头上。
“昨天说完了,诸葛孔明草船借箭,让曹孟德吃了一个哑巴亏。”
说书先生的蒲扇摇了起来。
“先生!”
说书先生刚开口,人群中一个稚嫩的声音喊了一声,“诸葛亮向曹操草船借箭的大江,是我们村边的这条大江吗?”
“正是!”
先生面容儒雅,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是我们村口这片滩地吗?”孩子的声音很天真。
“哈哈哈哈……”
还不等说书先生回答,人群起了哄的大笑起来。
“不许笑!”
小孩在众人的大笑声中胀红了小脸,大声反驳道,“我今天在江边捡到了一个铁箭头,诸葛亮草船借箭一定是这儿!”
“哈哈哈哈哈……”
人群中的笑声更大了。
不知谁来了句,“莫不是昨日先生说完,村口铁匠赵叔,随手扔了几个旧箭头诓你们这些小儿。”
“哈哈哈哈哈……”人群的笑声更响了。
笑声渐远,说书先生手中的蒲扇再次摇了起来。
“今儿我们接着昨日的说,说的是什么呢?”
说书先生故意卖了个关子,“《借东风》!”
“好……”
“好啊……”
“好呀……”
说书先生一连说了两个时辰,桑树下的村民们听得那是如此如醉。每次说书先生说累了,口干舌燥之际,总会有个妙龄的妇人端上一杯热茶让他润口。
待说书先生喝完,这美丽动人的妇人就退到一旁,跟着大伙儿一起听说书先生讲故事,眼中尽是温柔。
“周郎在帐中不时踱步,突然鲁肃扯开帐门大呼道,‘东风来了,东风来了……’”
说书先生手中的蒲扇停了下来,“今天就说到这里,明日咱们接着说。”
好多听得如此如醉的村民意犹未尽,有些埋怨的碎了几句口,三三两两的归家去了。
说书先生笑了笑,起身挽起之前一直给自己递水的妇人,朝村尾的篱笆小院走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
李开心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把充好电的手机打开,里面是蓝冉二十多个来电提醒。
“喂!”李开心拨通电话回了过去。
“你死哪去了,你知不知道联系不到你人家很担心?”电话那头,蓝冉焦急的声音宣泄而来。
“昨天打游戏太晚,手机没电了,我才起。”
“大懒猪!来医院陪外公吃饭不?”蓝冉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温柔。
“我找初阳有点事,太晚的话就明天过来。”李开心撒了个谎,挂完电话,他把所有装备放进背包,锁了门准备去状元楼C座。
李开心的外公外婆,还有老妈小姨全部去九寨沟旅游,今天晚上的飞机回来。
刚走出小区,一辆白绿相间的出租车停在了李开心面前,司机探出头来,也没问他去哪,直接示意他上车。
李开心觉得这个司机有些面熟,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当他关上副驾驶门的一刹那,他终于记起是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司机大叔的——好多年前,自己去调查《校园七不思议》的时候,曾经搭车去了龙堡,当夜开车的就是这个司机大叔。
“看来你记起我了。”司机大叔的车开得飞快。
“记起来了,你是那个讹了我两百块钱的司机。”李开心说道,“今天我要去状元楼小区。”
“你哪都去不了了,就到这里了。”司机大叔自顾自的开着车,说了句让李开心一头雾水的话。
“你小时候给你大剪刀的老头是我。”司机大叔说罢,在李开心眼中变成了那个理发的老头模样。
接着老头又变成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给你做眉骨缝合手术的医生也是我。”
李开心诧异的盯着这个人没有说话。
“今天该终结了。”司机大叔变回了出租车司机的模样。
“终结什么?”李开心盯着他。
“你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不过是我们制造的一个囚笼。”司机大叔把车停在路边,点了一根烟。
“而你们这些人的灵魂,都是这个囚笼中的囚徒。”司机望了望繁星点点的夜空,“这个星球为什叫地球,你知道吗?因为这里是大地的囚笼啊!”
“之所以囚禁你们,是因为当年你们这些人,不仅给龙族,还给我们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司机大叔似乎在回忆经年往事。
“所以你们必须经受生生世世的煎熬。”
司机顿了顿,“让命运的悲剧不断重演。”
“好像你还是不太明白我在说什么,那我就给你解释一下吧。”
司机大叔平静的说着,“岳飞当年就算不被十二道金牌招回来,悲剧一样会上演。李广就算马踏匈奴封狼居胥,一样也不得善终,不得封侯。还有陈庆之,就算黄河之水没有天上来,他的白袍一样遮不了天……”
“无数人的悲剧,其实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早已命中注定!”司机大叔下了结论。
“那我又是谁?”一直到这里,李开心才开口发问。
“当年你是一个,让我们吃尽苦头,吃的苦头,比岳飞、李广、冉闵、高长恭等等,多得多的人。”司机大叔的眼中充满了钦佩的神情。
“所以,你经受的苦难也要比他们多。”李开心从司机大叔眼中,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忍。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李开心盯着他。
“因为在那个时候,你对我的先祖曾手下留情。我的先祖曾想助你逃离劫难,无奈势孤力单。”司机大叔黑色的双眼望穿了夜空。
司机转过头来,指了指李开心包中的物件,“我之所以多次帮你,也是这个原因。”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用你们的话来说,我不过只是一个,看守地球这个大地囚笼的狱卒罢了。”司机大叔看了看左腕上的手表,“还有一个小时,你家人的飞机就要到森城了,不过永远无法安全降落。”
“你说什么!?”李开心发出了一声怒吼,在他的生命里,身边的亲友重如泰山,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想让飞机安全降落的话,除非你跟我走。”司机大叔开除了他的条件,“你也可以选择不跟我走。”
“哈哈哈哈哈……”
李开心第一次笑得有些失态,“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司机大叔没有答他的话,如果可能的话,他也想说出另外的答案。
“能不能帮我最后一个忙?”情绪平复后李开心问道。
“你说,只要我做得到。”
“你帮我找人继续支助刘鹏鹏的姐姐刘霞,直到她读完大学。”
“行。”
“那把我股票账户中的钱,拿一部分用于支助刘霞。剩下的把蓝冉家钱的房贷还了。”
李开心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剩余的,你给我外公外婆,还有我妈吧。”
“我帮你完成。”这些对司机大叔来说都是举手之劳的小事。
“还有件事,状元楼C座的东西,你能不能帮我一并办了?”李开心盯着他。
“这是你自己的尘缘,我插不了手。”司机大叔如实回答。
“我死了会有魂吗?”李开心面上的神情极为复杂。
司机大叔又吸了一口烟,“这个要看你自己了。”
“如果有的话,能不能留我几天?”李开心哀求。
司机大叔想了想,给出了一个答案,“时间不能太长!”
“能不能再问一个问题?”
“你说。”
“接受轮回责罚的是我,和我身边的人没有关系,能否这样理解?”李开心盯着司机大叔,他想借此开出他最后一个条件。
“按理说是。”
“那么请抹去我身边所有人,我曾经存在过的所有记忆!”
“这个有点难办……”
当司机大叔回过神来,看见李开心灼热的双眼时改口道,“我答应你……”
……
……
李开心独自一人,坐在没有人,没有车,也没有路灯的公交车站。不知不觉,他伤心的哭了起来。
哭了很久,很久……
抽泣着的李开心感觉有只手在抚摸自己的头,他抬起头来看见是母亲田兰。
田兰正难过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李开心呆呆的望着田兰,突然开口道——
“妈!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