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时间轴,凉月情愿,姜素锦一辈子都不知道所谓的真相,哪怕国破,哪怕双亲皆亡,可她所想,终究只能是她所想罢了。
思及,凉月只觉得悲从中来,混混沌沌不知所以,时间轴里让人心疼不以的画面,令她忍不住捂住莫名其妙发疼的心口,有什么自记忆划过,却什么都抓不住,转向白笙有些冷冽的侧脸,脱口而出,“我们会在一起吗?三生之后。”
白笙眸子闪过一缕流光,回过头静静的看着凉月有些迷茫的脸,轻轻吐气,说出口却是,“你累了。”
仿若要应证他的话,眩晕袭来,凉月晃了晃头却还是赶不走这异样的感觉,身子微软,向白笙倒去。
昏迷的那一刻,白笙如泉的声音沁人心,三分宠溺,三分护意,三分笃定,还有一分歉意,尽数入了凉月的耳,“凉月,剩下的,就都交给我,好好睡一觉,什么事都不会有。”
声音入耳,却什么话都发不出来,凉月软软的躺进白笙的怀里,眸里渐渐有水雾升腾,头痛欲绝之中一个清冷的声音将她带入无边无际的昏迷,“落紫,不要怕。”
能够走到尽头的,永远都不止他们,或许,所谓的尽头,也是新生。
人间七月天,天气酷热,一场大雨过后,昏迷了四日久的姜素锦终于是有了动静。
一双不谙世事的双眸,一脸新生孩童般的迷茫,似兔儿一惊,看着紫衣男子,往床里缩去,“你是谁?”
公玉玦大惊过后,看着姜素锦许久,却是漾开一抹笑,如破冰春日,伸出手递给姜素锦,出口声音带着宠溺,足以让人安心,“我是你的夫君,此生会对你最好的人。”
那个午后,雨过初霁,阳光微凉,她颤颤巍巍将手放在公玉玦的掌心,最是无忧的笑,纯净得让人不忍亵渎。
公玉玦一把将她拉近怀里,轻柔的抚摸她的发,有细碎的哽咽自喉咙溢出来,“都过去了,没事了,没事了。”
他们走过了那么多,原以为再无可能,兜兜转转她还是再次将手放在她的掌心,带着如初的安心,如初的信任。
一月后,公玉芡班师回朝,去时只是为卫国君主,回时又多收回一个黎国,少年意气风发,举手投足之间君王睥睨天下之感。
宫宴那一夜,不见公玉玦身影,只是差人送了一封信函到了殿上,信中只写了两个字——祝归。
简洁明了,当真一点点关系都不想有,只是尽了君臣的情分。
公玉芡握着信的指骨微微发白,一杯酒一杯酒下肚,对着殿上的臣子突然问出声,“她痴了?”
闻言,大臣目目相视,却又听得坐在殿中央的男子放声大笑起来,笑中不见喜悦,尽是悲情。
姜素锦痴了,在卫国已经是人人皆知。
传闻她是良心受到谴责,对做下之事而导致黎国国破而内疚不以,一场大病过后,醒来时,什么都忘记了,什么人都记不住,不谙世事,如同孩童一般认人,唯有公玉玦在时她才肯吃饭,才肯露出笑容。
但她如此,也未必能博得人们一点点的同情,终究名声不再,在世人看来,只不过落得个恶有恶报的结果,罪有应得罢了。
王府之中,一身莲色常裙的女子面色异常苍白,软软的窝在床上,拉开一角的被子,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拿药的公玉玦,孩子气的摇摇头,“我不喝。”
公玉玦哭笑不得,将她从床上拉起来,见她越发苍白的脸色,面上一沉,态度强硬起来,“你若不喝,以后我就不理你了。”
姜素锦闻言,猛的扑进公玉玦的怀里,公玉玦被她撞得防不胜防,手中端着的药洒出去一些,颇是无奈的笑笑,还是得去安抚怀里的人。
御医说过,姜素锦的身子若是不好汤好药的补着,再一次病下来,怕的是性命不保,听闻,公玉玦便是真的每日补品补药伺候着,无论多昂贵的药材,只要对姜素锦身子有益,便是千金也毫不手软。
可尽管如此,或许是姜素锦真的身子弱极,又或许只是命运多舛,终究如何养着,脸色就是未曾红润一分,整日卧床不起,声音也是有气无力。
“夫君,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可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姜素锦绕着公玉玦的发把玩,声音软软,却激荡起一层层涟漪。
公玉玦身子一僵,放下药,紧紧将姜素锦禁锢在怀里,语气有害怕,有恳求,“那便不要想起来,永远不要。”
她的失忆,她的痴,即使只是阴差阳错,但若真的一辈子想不起来痛苦不堪的过往,或许,他们也可以重新来过,没有阴谋诡计,没有小心翼翼。
“好,我不想,不想。”姜素锦出口的话有些颤抖,紧紧依偎在公玉玦怀里,嘴角笑意渐显,眸里似有细碎的泪光,她一眨,却尽数不见。
公玉芡再让人从宫里带东西过来王府,公玉玦也不再拒绝,不是原谅,只因珍贵的药材民间难寻,为了姜素锦,就是受了多少也无所谓了。
雪苑是在九月的时候再次到王府的,由公玉玦亲自从宫里带回,只因卧床两月之久的姜素锦偶然说起自己一个人时太过于无聊,他便进宫,从未向谁妥协的他到公玉芡面前,只为能带走雪苑,博姜素锦一抹欢颜。
姜素锦依旧是虚弱的模样,原本见生就躲,在见到雪苑后竟然由着她照顾,甚至笑容也多了起来,似三月的花,生气勃勃。
雪苑许是没有想到,短短几月,便物是人非,那个名动天下的女子竟然有朝一日会变为一个痴儿,默默的落泪之际,是更加细心的照顾。
直到半月后,雷雨交加,姜素锦发病,雪苑忙上忙下时,床上的人儿有了动静,“雪苑,好久不见。”
那声音不复两月来的软音,清冷似雨中开出的一朵小花,沁人心脾。
雪苑手中的东西在一瞬间落下,惊喜的去看床上的姜素锦,眉目淡淡的忧愁,带着令人心疼的淡然。
雪苑猛的跑到床前跪下,泪如雨下,一句一句唤着,“夫人,夫人。”
倒是姜素锦无所谓的对她笑笑,毫无血色的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素白的手扶起跪地的雪苑后,有气无力的靠在床头,声音恍若隔世,“这半个月,谢谢你的照顾了。”
雪苑擦干泪,不解,“夫人没有失忆,为什么还?”
“我想在最后的这段时光记住最美好的事,不是忘记,可是我可以假装忘记。”姜素锦敛去嘴角的笑,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这样我走了以后,他也许会好受些。”
“走,夫人你要去哪里?”雪苑拉住她的手,又似怕力道太重,连忙放开。
姜素锦回以一笑,不回答她的问题,说道,“雪苑,帮我一个忙,好吗?”
雪苑望着她,点点头,姜素锦薄唇一张一合,“找到我爹娘的尸骨安葬,我知道,或许你做不到,但还有陛下,你替我求求他,他已经如愿以偿,这是我最后一个心愿了。”
雪苑犹豫一分,还是应下,窗外雨越来越大,姜素锦身子痛极,额间隐隐有薄汗沁出,终究是受不住,又趟回了床上,雪苑端来安神药喂她喝下,紧闭的双眸蹙起才终于有所放松。
黎国国破之时,公玉芡就已经知道姜素锦真正的身份,可却不让旁人泄露一分一毫,只是秘密处死了真正的姜素锦,是以,消息未曾传出,若不然,今日,姜素锦也不可能还存活着世上。
公玉芡究竟是因为愧疚,还是顾及公玉玦,不可得知,但终究没有再对姜素锦出手,一切似乎风平浪静起来。
公玉玦依旧不去上朝,不再踏足皇宫一步,公玉芡依旧时隔几日就让人将宫里给王府送来珍贵的药材,姜素锦依旧继续装傻,日复一日身子不再如从前。
天气渐渐寒了起来,原本还可以偶尔出门的姜素锦果真成了足不出户的娇贵身子了,屋里烧着银炭,暖意熏人,可姜素锦还是得窝在床上,层层被褥包裹,半夜却还是会冷醒,往公玉玦怀里凑去,口中不断呢喃着冷这一个字眼。
公玉玦所做只能将她搂紧,再搂紧一分,似要将她揉进骨血,可那个女子身上的体温却未曾再暖上一分。
一场霜降过后,姜素锦的病也尽显出来,连续几日的高烧,烧得不省人事,任凭御医怎样开药,任凭公玉玦如何去唤,整整六日,再未睁开眼。
六日,公玉玦整个人消瘦了一圈,少年意气不再,昔日的光华也尽数褪去,颓废不堪。
第七日的早晨,冬阳透过阵阵的冰寒照入屋中,那双许久未睁开的双眸终于是温柔的看向身旁的男子,什么话也没有说,伸出纤细素白的手抚过公玉玦的脸,不过刚刚触及,就让一双温暖的大掌握住。
仿若从未有过差一点的生死别离,公玉玦的语气犹如素日二人醒过来时寻常的问候,“醒了?”
姜素锦眉眼带笑,点点头,看着公玉玦翻身下床,唇角笑意渐深。
那个冬日,没有雪,暖暖的撒在雪地上,她的声音异常的沙哑,带着穿透生死的力量。
“公玉玦,我饿了,想吃樱花糕。”
只一句,让公玉玦脸上笑意一僵,过后,他倚在床头,握住她的手,暖阳般的笑,“好,你等我,一定要等到我带着樱花糕回来。”
她孩子气的笑笑,十指相扣之间冰凉不以,点头,笑中有泪隐隐流光,他迈出几步,脚步虚浮,不再回头看,紫色身姿有摇摇欲坠之感。
“等我回来,一定要等到我回来。”
是恳求,亦或是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