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一直以为,公玉芡意欲下毒杀害公玉玦不会是那样简单,只是却没想到,他的野心竟如此之大,大到可以拿自己至小一起长大的弟弟的性命做冒险。
公玉芡之所以同意黎国的求和,其一卫国的兵力确实在战争之中有所折损,若在一味进攻,虽可夺下黎国的城池,但终究无法满足自己吞并的野心。
其二,在这个大地之中,最看重的便是义,卫黎两国之所以开战,只是因为一座城池所属的纠纷,若公玉芡真的因此将黎国吞并,后人只会抓住他心思狭隘这一点,留下的必定不会其收并的英明。
或许在黎国的提出由姜素锦和亲的时候,他就已经部署好了一切,不仅利用了姜素锦,甚至连公玉玦也算计其中。
半年,是一个很好的过渡期,足以让卫国再招兵买马,足以让姜素锦听命于他,足以把握好一切。
只是千算万算,算得了事情的发展,却算不了人心。
公玉芡一定不会想到,姜素锦对公玉玦用情至深,甚至不顾自己的身份,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公玉玦。
那毒本就不足以催人命,姜素锦应下一月之期,公玉芡便差人一直在暗处监视她。
雪苑是他很早救安排在公玉玦身边的人,这一点,公玉玦早就知晓,帝王之心,即使有兄弟之情,必要的防范也要采取。
自李连鸢之事,雪苑已经不足以所用,可公玉芡安排在公玉玦身边的人从来都不止一个。
先帝本就意欲将皇位传给公玉玦,后来是公玉玦主动向先帝提出无心继位的想法,几经周折,公玉芡才登上那个睥睨一切的位子,对于公玉玦不是没有兄弟之情,但依旧也是带着对他的防备罢了。
得知姜素锦有所行动的消息,公玉芡沉思了许久,最终还是依照原计划行事,破门而入,见到的却是躺在公玉玦怀里嘴角带血的姜素锦。
时间轴中看得清清楚楚,他少有裂缝的脸有些错愕,但身为帝王,还是一个野心极大的帝王,向来只有前行,没有后退之理。
野心有多大,想要的有多少,相对是,失去的就有多少,他想要出师有名的占领,想要用尽一切心机睥睨天下,却终究失去了皇家中一份难能可贵的亲情,再也寻找不回。
公玉芡对这件事究竟有没有一丝丝的后悔,凉月不知道,只是偶尔看他在计划攻占黎国城池,运筹帷幄的时候,眉心微微皱起,似极了某个笑起来如春风暖人男子,却只是一瞬,又消退下去。
姜素锦昏迷了整整四天,喂了药都尽数吐出,高烧不退,梦中呓语不断,偶尔哭喊着,却还是不能醒过来。
姜素锦本来就冬日落水,身子受损,此生都体弱多病,如今又食了毒,加上小产,更是不经一点点的折磨了,若不然,便怕是红颜薄命。
御医在几日的悉心诊断下,终于是束手无策,无可奈何的下了结论,姜素锦一心求死,若再昏迷,必定命赴黄泉,即使是熬过了这个生死关头,此生姜素锦怕是不能再孕,甚至只要是一场稍微磨人的病痛都有可能让她不复存。
公玉玦听着听着,面色一点点煞白下去,遣散了房间的所有人,一步步走向面上几乎看不出生气,躺在床上紧闭双眸的姜素锦,顺子床沿坐下,拉过姜素锦冰冷的手,裹在掌心。
“你总是害怕我骗你,可素锦,怎么我守诺的时候,你倒要骗我了呢?”公玉玦的声音轻柔,有些宠溺,“你再不醒过来,我以后都不给你做樱花糕了。”
又似说错了什么,公玉玦连连摇了摇头,有些慌张,“不了,你那样贪吃,怎么舍得,怎么舍得,你怎么舍得?”
有泪从公玉玦眼角划落,温热的液体打在姜素锦手上,溅出一朵极小的水花,“你明明说你不舍得。”
公玉玦猛的将姜素锦拉起,扣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姜素锦却没有回应,身子软软的趴在公玉玦怀里,气息微弱。
“我怎么就那样相信皇兄,相信他不会对我不利,相信他不会伤害我身边的人?”公玉玦声音低沉的沙哑,悲凉的自嘲意味明显。
“你到底承受了多少我所不知道的?枉我自谬聪明一生,竟是想不到我连这一点都看不透,是你伪装得太好,还是我没有再用心一点去喜欢你?”
话至此,公玉玦已几近崩溃的边缘,他一直所以为的弟兄之情在权力,在野心面前不堪一击。
哪怕公玉芡有过一点点细心想过,必定会知道这件事会给公玉玦造成多大的伤害,然而他真的知道时,却还是趋之若鹜的去做了,多么让人痛心的现实,却又不得不接受。
怀里的人似有了动静,僵着身子的公玉玦一震,更加将她搂紧,她的气息几不可闻,细碎得似乎马上就会消散,却还是在这压抑得静谧的夜中清晰不以。
“公玉玦,你抱的太紧,我喘不过气了。”
公玉玦身子定了许久,整个人似结了冰,一动不动,大喜过后,眸里的泪光还未消去,似竟孩童呵护比他更小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起来,慌乱的放在姜素锦,让她重新趟回床上。
姜素锦的身子方触及被褥,公玉玦又俯下身子一把将她环在怀里,声音颤抖,“姜素锦,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姜素锦还是十分虚弱的模样,听公玉玦这样说,唇边动了动,明明是想笑,却笑不出来,“是你把我吵醒了。”
公玉玦许是意识过来姜素锦刚刚想,受不得一点点的劳累,放开姜素锦,直起身子,轻咳了一声,目光光华渐渐复来,“饿了么,我去让他们给你熬粥。”
姜素锦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公玉玦眼神一暗,拉着她的手放在脸颊,唇角无奈的动了动,“无论如何,只要你醒过来就好。”
姜素锦的泪絮絮的落,哭腔明显,却不再有哭声出来,压抑的声音十分凄凉,“我们的孩子没有了,是不是?”
公玉玦身子一僵,却没有答话,给姜素锦一个笑得勉强的笑容,眼神却不敢去看姜素锦,别过头,“我们还有好多日子,孩子还会有的。”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就离开我了,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姜素锦终于哭出来,哭声悲凄,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公玉玦察觉,扶着她坐正,目光却不曾放在她直视他的眼睛。
“你告诉我,他究竟想要什么?”姜素锦拉住公玉玦的手,指骨处发白,“你的命,还是我的命?”
公玉玦将姜素锦搂紧怀里,没有回答,或许,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公玉芡要的是一整个黎国,这样的话,他又怎么会在刚刚苏醒还十分虚弱的姜素锦面前说出来?
“他用黎国威胁我,让我下毒杀害你,可是我明明听见,他却将莫须有的毒害罪名加在我身上,公玉玦,你不会不知道,我根本就舍不得。”姜素锦一把将公玉玦推开,往后躲去,目光是细碎的伤痛。
“素锦。”公玉玦摇了摇头,僵着的手缓缓垂下去,无力的放在一旁,苦涩一笑,“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是你现在已经知道,却不肯告诉我。”姜素锦压抑不住的掉泪,无一丝血色唇一张一合,“我是你的娘子,怎么会不信你,只是公玉玦,你却要瞒着我。”
公玉玦密密麻麻的痛意目光看着姜素锦,突然有泪从他眼角划落,声音无奈且带着害怕,“若是你知道了,我们之间便真的完了,这样的事实,你还想要知道吗?”
姜素锦面色一怔,渐渐有绝望的深情浮现起来,连哭声都无,只剩下泪在流淌。
公玉玦见她的反应,无声的一句叹息,闭上了眼久久才睁开,一片死寂,“既然你想知道,我便。”
“公玉玦。”姜素锦抽泣着看向公玉玦,慢慢挪到公玉玦身旁,重新将自己的身子窝进他的怀抱,“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了,你给我做樱花糕好不好?”
公玉玦唇弯开一个浅浅的弧度,却是苦涩至极,抱紧姜素锦,口气宠溺,“好,你想吃什么,我都去做,做到你不想吃为止。”
他们明明清清楚楚的知道,已经不能如初,却还是一个想极力隐瞒,一个想尽力靠近,哪怕伤痕累累,哪怕心境已变。
一月过,姜素锦日日躺在床上,公玉玦寸步不离的照料,还似从前无微不至的细心,还似从前嬉笑着打闹,只是他们也都知道,有什么在悄然改变,夜半之时,彼此相依,却再也不是当初温情无限。
经过这件事,公玉玦与公玉芡的情分当真是不复存了,所有公玉芡安插在公玉玦身边的人都尽数被轰出去,雪苑甚至还未向姜素锦告别,就稀里糊涂被扣上一个罪名,打了二十板子赶出了王府。
公玉芡送过来的给姜素锦养病的珍贵药材,也尽数让公玉玦退了回去,原本一月只是偶尔不去早朝的公玉玦此次却是一整月不见了人影。
民间谣言四起,纷纷传说公玉玦是让姜素锦所迷惑,即使姜素锦想要他的命,也假装不知依旧将她带在身边,甚至因此同情同手足的兄长决裂。
至此,原本还只是蛇蝎美人之称的姜素锦却又多了一个红颜祸水的名号,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再也不是那个名动天下,才学满堂,不是当初人人口中提起便是称赞不以的素锦公主了。
事情传到姜素锦耳里,她也只是一笑置之,终究不知是不在乎了,还是从未在乎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