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还是一样的过,夏去秋来。
顾流城还是一样往尚书府跑,连带着一个东宫璟,只是再也看不见那个翻墙的娇俏人儿,再也看不见那明媚的笑靥,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的改变,让人措手不及。
夏欢言的身子每况日下,越来越令人担心,顾流城请了多少大夫都是束手无策。
那段日子,夏初亲眼看着顾流城永远温柔的眉目紧锁不平,看着他柔情的眸子渐渐黯淡,看着他身形日日消瘦,却是无能为力。
该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夏欢言,顾流城要的,从来也只是夏欢言。
阁房中,男子一袭白衣,紧握床上脸色苍白女子的手,明明一脸担忧却硬生生扯出笑容,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却不如从前的好看。
“没事的,没事的。”顾流城轻抚夏欢言的脸颊,语气轻柔。
那样的话,顾流城也对夏初她说过,隐在门口的身子微微颤抖,两行清泪顺着而下。
“不要看。”略带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伸出手遮住她的视线。
夏初微微一震,没有阻止东宫璟的动作。
午间最是寂静,寂静得只能听见顾流城温柔的声音,静得只能听见夏初强惹哭意却还是轻轻抽泣的声响。
凉月突然就有些心疼。
阁房中的白衣身影微微转头,门口隐晦的影子照进他的眸。
似乎是身后的东宫璟搂住了夏初,两抹身影更贴近了些。
“没事的。”顾流城轻轻呢喃,回头看床上已经熟睡的夏欢言,“对吧,没事的。”
却是谁也没有看见,那一向风轻云淡的脸在瞬间顷塌,一片死寂,而在衣袖间,节骨分明的手紧握着一根簪子,晶莹剔透。
“他不是你的良人,他与孤说过,他一生所愿就是迎娶夏欢言进门。”东宫璟跟在脚步有些虚浮的夏初后面,“你明白吗”
“我知道。”夏初停住,身形有些颤抖。
自烟花节那夜,夏初明白自己的心意后,她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了,她想过,为什么要是他,可是从来就没有人能回答。
顾流城爱的人是夏欢言,他一生所愿是迎娶夏欢言进门,他说过,这一生,他只会娶夏欢言一人,再无二心。
而她也承诺过,此生与顾流城不会有瓜葛,可这样的痴心妄想,夏初终究是无法避免。
夏初可以逃避顾流城,却逃避不了自己的心。
“你可知,五年前,他栏下孤马车的事”东宫璟顿了顿,“他纸条上写的并不是世人猜测的那般,其实只有十个字,助君夺天下,许我寻红颜。”
东宫璟一直以为自己的野心隐藏得很好,众人都以为他只想做个闲散王爷,只有顾流城看透了他的心思。
而让东宫璟动容的并不是他过人的洞悉力,而是寻红颜这三个字引起了他的兴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能让人冒死命危险拦下他的马车。
顾流城找到了他要用一生去守护的夏欢言,而东宫璟,也遇见了第一个让他动心的女子。
东宫璟慢慢上前,从背后将夏初轻轻抱住,感受到她的僵硬,东宫璟没有放手,叹了一口气。
这是一个君王从未有过的语气,小心翼翼似怕毁坏了什么东西,“他不能给你的,孤替他给你。”
凉月不知道要一个帝王说出这样的话要多难,一个帝王,放下自己至尊的身份,对一个女人说,他愿意代替她所爱的人去爱她,可以给她一切想要的东西,想要好好守护她一辈子。
一辈子有多长,夏初可能不敢想,却是在东宫璟话音刚落之时无声的哭泣了起来。
“孤可以给你考虑的时间,孤承诺,只要你在孤身边,孤会竭尽所能让你开心。”
秋意更甚,东宫璟的怀抱是带着些凉意的,夏初只觉得全身都在颤抖。
“陛下是什么时候对我上了心的。”
“一眼定情。”
“陛下可知道这样的承诺太过沉重,沉重到你我都负担不起。”
夏初挣脱东宫璟的怀抱,转过头,泪水盈盈的看着他。
“一切,有孤承担。”
东宫璟定定的看着她,那目光太过灼热,不似他身上的温度。
夏初突然轻轻笑开,退后两步,声音微微颤抖,“那么,就请陛下用十里红妆将我娶过门。”
十里红妆,只有国母才有的资格,可东宫璟答应得毫不犹豫,仿佛下一刻就会失去机会。
“孤会给你想要的一个大婚。”
明明该是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却是在这样草率的情况下就定下,可二人都没有后悔,尽管那时,一个为了逃避,一个只因真心,义无反顾。
秋风乍寒,落叶纷纷。
一道圣旨,定了夏初的终生。
宫里的公公尖细的嗓子响彻了尚书府的大厅。
“吏部尚书之女夏初娇俏可人,善解人意,颇得孤心,择日入宫。”
短短的一句话,尚书府炸开了锅,一时间,笑声,祝贺声充斥着夏初的耳膜。
似乎一切都有了定局,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夏初的春秋大梦醒了,她的痴心妄想醒了,不久,她就是东宫璟的如夫人,再也不会有变数。
“果然,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无论什么阻挡。”凉月发自内心的笑开。
“又怎么能知,这一次的在一起不是下一次的离别。”白笙很适时的给凉月泼冷水。
“至少在一起过。”凉月反驳。
“是吗”白笙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没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初在尚书府的地位蒸蒸日上,所有人见了她都唯唯诺诺,就怕得罪了这尊菩萨。
而踏足夏欢言的院子,原本对她不屑一顾的下人齐齐低眉顺眼的跪在地上。
夏初一踏进夏欢言的屋子,一股子药味便铺天盖地的将她包围。
后来,就算她忘记了与夏欢言的谈话,却是永远记住了呛人的浓郁药味,那便像一个垂死的人靠着药物苦苦挣扎,不愿离去,让人不寒而栗,死似乎就是一瞬间的事。
这次过来,无非为的是让夏欢言放心,好好养病,毕竟心头的一块大害除去了,病也会好转。
“姐姐祝贺妹妹与陛下喜结连理。”
这是夏初唯一记得的一句话,在后来的日子,想着便念出来,竟也是讽刺得可笑。
夏初是在花园见到顾流城的,顾流城坐在石椅上,片片落叶落下,散落在他脚边,美如画中人。
夏初走进的时候顾流城也发现了,站起身,拍拍本没有灰尘的白色衣衫,着看夏初。
夏初亲口听见她最不想听见的话从他口中说出,还是一样的温和,一样如春风,可这样的温柔却将夏初直接打进了无边地狱。
“恭祝娘娘与陛下喜结连理。”
与夏欢言一模一样的用词,只是称呼变了,可让人听了却是越发的心痛。
夏初红了眼眶,可终究还是强颜欢笑,“谢过顾大人的祝福。”
顾大人,这三个字,她加重了语气,似乎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与君一朝擦肩过,从此相遇陌路人。
那日,落叶缤纷,寒意袭人,冻结了一池的春水,了却了一地的芳心。
世界的情爱皆是折磨人的东西,凉月以前不明白,透过夏初,却也是多少能明白她的无奈痛心。
东宫璟与夏初,当初的容梧与落紫,本没有错,若一定要说错,就错在同为上仙,本该无情无欲却一朝动情至深万劫不复。
身为魂的凉月,就算此时她为所见的人儿惋惜,可也无法感同身受,默默叹气,一言不发,只能看着世间的纷纷扰。
容梧,他该是怎样一个男子落紫又是怎样的倾城,以至于容梧为她不惜与天界为敌
人间十月,天气已凉。
尚书府二小姐夏初成为当今圣上第六位如夫人。
一朝为贵,全府升天,尚书府的地位在陈国如日中天,成了当今权贵处处巴结的对象。
夏初第一次进皇宫,以尚书之女的身份,此行让她觉得压抑,甚至一辈子也不想再涉足,第二次进皇宫,却是以如夫人的身份,一辈子入住皇宫,住在东宫璟赐给她的沐兰殿。
红墙比天高,一入生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