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很暖，曹阳进来的时候，阳光正好斜斜地透过窗子照在谈曦身上。
那女孩虽然坐在床上，却奇异地脊背挺直，若是肩膀不是那么单薄，腰肢不是那么纤细，说不定也能有一点军人的风范。
曹阳脚步顿了顿，迎着阳光眯了眯眼，视线从微抬的下巴滑到修长的脖颈。
纤细，这是第一感觉，以他的手劲，稍微用力，便能将其折断。
乌黑，是第二感觉，在金色的暖阳中，愈发黑的透亮。
淡然，是第三感觉，那种姿态，冷傲中夹杂着一丝从容，一点也看不出是黑煤矿里走出来的假小子。
曹阳忽然想起她的名字，她说自己叫谈曦。
谈话的‘谈’，晨曦的‘曦’。
“谈曦，你好点了吗？”小提琴一样清澈的女音在耳畔响起，王乐乐含笑看着坐在病床上的女孩。
“好多了。”谈曦轻声回道，声音里夹杂着一丝虚弱的黯哑。
“这就好，上午你突然晕过去，可把我们吓坏了。”王乐乐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还好医生说你没什么大碍，只是身体太虚了，才会~~~。”
谈曦抿唇一笑，眼角的余光扫了下站在床头的曹阳，随即抬头看向王乐乐，眼前的这位女警官显然比那位冰山男好说话，垂眸组织了下语言，轻声问道，“警官，和我在一起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他们很好，等你的脚好了可以去看看他们。”王乐乐神色怔了怔，眸子里闪过温柔的笑。
“那就好，谢谢您。”谈曦松了口气，梦里的那些残忍的场景全都刻在了脑海里，一辈子都忘不了，她真的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好起来。
“不用谢我，这是我们人民警察该做的。”王乐乐摆了摆手，声音不大却格外的真诚。
谈曦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眼睛，一双明媚的大眼睛，透着璀璨的光彩。
“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良久，谈曦盯着王乐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王乐乐颇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第一次遇见这么配合讯问的，有些拿不准，眼睛不由自主地瞥向自家队长。
曹阳接到王乐乐的信号，轻轻地点了下头，随手拉过旁边的凳子坐下，与谈曦面对面坐着，中间仅隔数根掉了漆的栏杆。
“我是曹阳。”曹阳先说了自己的名字，声音一如既往的冷硬低沉，“我们先淡淡你的身份问题。”
“好。”谈曦颔首。
“谈曦这个是你真名吗？”
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她确实是叫谈曦，但是原身并不叫这个名字，被拐之前的名字不记得，原来养她的那对夫妻直接叫她丫头，后来到矿山上，又被人叫‘黑妞’，所以原身根本没有一个正经的名字。
曹阳见她一脸犹疑，“怎么，这个问题很难答吗？”
“不是的，曹警官。”
谈曦摇头，开口解释，“我很小就被拐子卖到了一个山旮旯里给人家做闺女，那家人管我叫‘丫头’，他们家头几年对我还好，后来家里女人突然怀上，我的好日子也到头了，三天两头挨打，而且吃不饱饭，还嫌我是吃闲饭的赔钱货，就把我卖给了人贩子。后来我又被卖到矿上，因为天天和煤渣子打交道，矿上的人都叫我‘黑妞’，至于谈曦这个名字是我自己取的，不知道算不算是真名。”
“当然算是真名。”
王乐乐掷地有声地答道，清脆如小提琴一样的女声夹杂着一丝毋庸置疑的肯定，说完还不忘寻求自家队长的支持，“队长，你说是吧。”
曹阳直接无视了王乐乐的眼神，自顾自的说着，“名字挺好听的，你以后就叫这个。”
“谢谢俩位警官。那我以后就叫谈曦了。”谈曦眉眼含笑地朝俩人感激地笑了笑。
见此，王乐乐对曹阳翻了一个白眼，害她白白担心了这么久。
“你有户口吗？”
谈曦刚松了一口气，耳畔又传来低沉的男声。
“没。”谈曦轻轻摇头，“先前买我的那家人本来要给我上户口的，但是因为那个女人突然怀上了，所以户口的事情也不了了之了。”
“年龄呢？满十八岁了吗？”曹阳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一边问道。
“应该满了。”
谈曦想了想，“我被拐的时候应该有俩三岁，在那家待了十年，又在煤矿上待了五年，加起来正好够十八岁。”
“说说，买你的那家人，他们家地址你还记得吗？”曹阳沉默了半晌，黑黢黢的眸子紧盯着她的双眼。
谈曦蹙眉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
“不记得了，我只知道那个村子叫李家村，四周环绕着大山，步行要走很久，每次村里的人去县里，一趟路要花上一天半的时间。”
“那个县城叫什么名？”
“我不知道，村里人只说去县里，从来没提过县城叫什么名字。”
曹阳皱了皱眉头，见实在问不出来有用的东西，干脆换了话题，“据我说知，煤矿上都是男的，你一个女孩子是怎么被留下来的。”
“起初那个人贩子，想把我卖到山里给人家做媳妇的，但是我年龄小，长得也不高，身材干瘦，人又黑，那些想买媳妇的人家嫌弃我不好生养长得丑，还好我力气比较大，人贩子没办法，又怕砸在手里赔钱，就把我卖到了矿山上挖煤。”谈曦在脑海里一点点回放那个梦境，声音有些低沉。
“原来如此，我先前还奇怪，黑煤矿里怎么会有女孩子，原来是这个样子。”王乐乐恍然大悟，末了又加了一句，“你真幸运！”
这四个字一说出口，她立马觉得不对，自知失言，赶紧从板凳上站了起来，急切跟谈曦解释，“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觉得~~~~~~”
人一着急就容易忘词，王乐乐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一个词来弥补，整个人就像是煮熟的虾子，脸蛋通红，眉宇间夹杂着一丝急切和懊恼。
“警官，您别急，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谈曦看着床前抓耳挠腮的女子，嘴角下意识的上扬。
“你明白就好，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发誓。”王乐乐赌咒发誓表明了自己的清白，眼角的余光瞥见曹阳冰冷的表情，心里一哆嗦，“完了，完了，得罪了队长，恐怕连老爹也保不住我！”
“严肃点！”
曹阳略带责备地瞪了一眼王乐乐，没有眼色的黄毛丫头。
接收到自家队长无声的警告，王乐乐缩了缩身子，低下头捏着笔开始认真做笔录，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影响讯问的进城，曹阳从旁边的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相片。
“照片上的这把刀你认得吗？”曹阳指着照片问道。
谈曦神色一愣，顺着他手上的照片看去，随即点点头。
“认得。”
梦境里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她只有抱着这把刀才能入眠。
“哪里来的？”
“在矿山上捡的。”
“为什么要重伤张强？”
“谁？”
“就是你刺伤的那个男人。”曹阳简单的解释了一句。
“是他啊，他没死？”谈曦脱口问道，面上闪过一丝遗憾。
曹阳没有错过她脸上的表情，声音低沉了几分，“没死，不过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
“哦，可惜了。”谈曦嘴上说着，心里却莫名松了口气，虽然人渣没死让人不开心，但同时也给她省了很多麻烦。
曹阳放佛没听她的低喃，神色不变，依旧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继续上一个问题，为什么重伤张强？”
“他想强/奸我.”谈曦一想起梦境里看到的事情，就觉得恶心，张强作为矿山上的监工，不仅是个色中饿鬼，还男女通吃，矿山上稍微长得俊一点的男孩子，多半都被他祸害过。
反而谈曦，虽然是矿山上唯一的女孩子，但因为长得又矮又黑，被张强下意识地忽略了，若不是最近一年里，她个头突然疯了一样往上窜，张强根本不会注意到她。
闻言，曹阳盯着谈曦的眼睛看了又看，良久才道，“你为什么会在张强的车上？”
“他说带我到县里玩。”谈曦不假思索地说接道。
“上车之后，你有没有和张强说过什么话。”
“聊了几句。”谈曦想了想说道。
“能说具体点吗？”
“他先问我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又问我想吃什么，过了一小会儿，问我渴不渴，最后还递给我一瓶矿泉水。”谈曦想了想，顺着脑海里的画面，如实开口。
“那瓶水你喝了吗？”曹阳皱眉，眸子里闪过一丝暗色。
“喝了一小口。”谈曦颔首。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曹阳紧接着问道。
“大概喝过水后十来分钟，我就觉得脑子有点懵。”谈曦皱着眉头回忆，尽可能从梦境中多挖出点有用的信息。
“你没事吧？”
曹阳盯着脸色难看的少女，轻声问道，“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不用”谈曦缓缓睁开了眼睛，随后摇了摇头，“你继续。”
“那好，如果不舒服，可以跟我说。”
曹阳神色舒缓，脸上的线条也软和了几分，今天难得遇到一个愿意配合的，他也想顺顺利利的问完。
“你清醒的时候张强在你身边吗？”
“在。”
谈曦如实说道，黯哑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庆幸，“其实我并没有真的昏过去，只是有点想睡觉，他摸我脸的时候我就完全清醒了。”
曹阳了然点点头，谈曦的体质应该比较特殊，抗药性比较强，所以才能快速清醒，趁张强没有防备，把他捅成重伤。
脑子里的线索一点点串联成一条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