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门内,李谋正坐在桌前端着酒杯来回把玩着,待门外二人声音渐远,他嘴角若有若无的扬起淡淡笑意。
“怎么谋儿,品这兰陵酒可是睹物思乡了吗?”
磁厚的声音响起,长屏后渐渐显现出一道略带苍老的脸,单维笑看着李谋手中的动作,白眉一挑,提步凑近了去。
李谋微微摇头,目光只停留在眼前的酒杯上,脸上的表情有些莫名的意味。“我总感觉,然弟变了。他这么急着走,些许话都不愿跟我这当兄长的讲,便是我兄弟二人之间的情谊也不再像以前那般了。”话罢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情有些失落。
单维笑着回应道:“你兄弟二人两年不见,总有些生疏也罢。王上不必多想,兄弟本就同根生,也许过些日子便能恢复以往了。”
闻此,李谋的眉头一紧,随手放下酒杯,双手合十,两指摩擦着手上戴着的指戒,翠绿的翡石反射出一道荧光,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他皱眉道:“然弟本是心性玩劣,根本沉不住气得那种人。经过县衙一事,总觉他显得沉稳许多,而且我很好奇,他是怎么从牢中逃出来的?”
单维老脸一皱,虽然对这件事虽不怎么了解,但还是躬身道:“王上放心,县衙里发生的事老身自会命人查的明明白白。”
话罢,他语声一转,继而安慰起了李谋。
“能沉住气是好事啊!方才老身在屏风后观小主面相,他跟先主一样天庭饱满,身姿挺立器宇轩昂,乃有凤表龙姿,龙潜凤采,未来不可限量啊!”话停此处,单维眉目一转,忽的想起自己忘了什么,咳嗽了片刻,继续一本正经地侃侃道:“王上更是如此,放眼未来,王上二人匹肩而立,定有睥睨天下之姿!”
李谋无奈地瞥了瞥身旁的老头,这恭维确实贴合他的心,自己想什么人家全心知肚明,真是个老滑头。
“行了单老,退下吧!”
单维笑着点了点头,见他再步退回长屏后,正厅的后门“咣当”一响,便是出了门去。只是不知为何其人不从正门出去,反倒是像躲着见人一般。
诺大的正厅中只剩下李谋一个人影。
忽然,他缓缓站起了身,提步走到支开的木窗前。阳光透过窗子酣洒,刺目的金光让他双眼微眯起,口中喃喃道:“变了啊变了,然弟以前在南陵时向来是滴酒不沾的……”
“不过,无论怎样,既是兄弟同根生,便要共同开出一片天地。这涪城,便是我们南陵侯府——起步之初!”
初阳照射的侯府中,一片鸟语花香,空气中处处弥漫着甜丝丝的芳香,细碎的白花身着清澈剔透的水浴羽衣在习习微风中凝眸远望,绽放在初夏的清晨,透着与生俱来的淡雅和朴实无华,李貌然一路走走停停,渐渐熟悉着府中的景设,倒再也不会跟早上那般迷路了。
只是此时,他的心神有些不宁,心中默默思索着:呵呵,兄弟二人齐力断金,待成大业后回南陵见父老,大哥这样跟我讲,看来他这侯府之主野心不小啊!
李貌然脚步忽然一滞,回身面向小莹。
小莹一路走神不知在想着什么,埋头就撞在了李貌然怀里。只听她“哎呦”一声,往后退却一步,抬头怨道:“二爷做甚么?”
李貌然耸肩道:“自然是有事想问你了,我想知道南陵地处何处,离这里远否?”
小莹眼中划过狐疑之色,朱唇半咬不解道:“二爷定是摔一跤摔糊涂了,连我们南陵都不知在哪里了。”她小心地伸手摸了摸李貌然的额头,两眼翻起,葱指轻点着自己的唇瓣喃喃道:“不对啊,没发烧啊……”
李貌然哀声一叹,自知以后的问题不能问熟人,不然难免引起他人的疑惑。心念及此,他身子扭过去继续向前走,索性不再理这小姑娘。
“好啦,好啦!”
小莹三步两步跟上了他,掰着莹莹葱指自顾自道:“一百里,两百里,三百里,四百里……哎呀!咱们南陵离这边淮南道好远啊!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了!反正是在岭南那边啦!”
淮南道,大概是现在的江苏省,涪城就在其中。淮南的经济活跃程度还不是很高,跟相邻的江南道发达程度差之百里。唐初上州,江南四州名列,中唐开始,苏州成为江南唯一雄州,仅次首都。与之相较,淮南便仅有扬州而已,与江南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李貌然闻此眉头一拧,一边向自己的房间渡步一边思索着,“南陵离这里很远吗?那为什么要举府迁移到淮南涪城这个地方?”他摇了摇脑袋,心中大底明了,也许这是大哥未来有什么长远的计划打算,选定涪城为起始之地。
这侯府,到底是个什么存在呢?
自己的兄长,又有什么样的野心呢?
这些问题,只能让他在以后的时间里寻求答案了……
城南,零星的路人穿行在满是砂石、不甚平整的土路上。临近正午时分,烈阳炙烤着土路,连空中的鸟儿都无力地扑棱着翅膀无精打采的模样,更别说劳务了一天的人了,皆是劳苦顿乏的疲惫相。忽而一阵马匹嘶鸣的尖锐啸声传来,霎时打破了方才的宁静。
尘土飞扬中,见那驾马的车夫探起身来张望前方,口中高声道:“闪开!”
路中央挑担的汉子转身瞥了一眼及近的马车,蓦地惊出一身冷汗,身子一晃,直接人连着筐担一并摔落在地上,还未起身,便听渐远的声音传至耳边,“什么货色也敢挡我家公子的道,真是活该!”
“我呸!”
那汉子狼狈地站起身,随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定睛望着那远去的车影便认出了那是哪家的马车,狠狠碎了一口,口中骂骂咧咧道:“驾马夫儿,就会仗着你郑家主子之威,有种下来跟洒家较量较量!”
直到马车消失在了视线中,这汉子才渐渐平复下心情,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被气个不轻。
“唉,谁让人郑家是大户人家呢,我这贱民又能怎样……”言罢,无奈地拾起散落一地的蔬菜,又重新挑起了筐担。
“踏、踏……”
沉闷的马蹄声在南街官道回响,与南郊的土街泥道不同而语,此条官道砌的平平整整,乃是用沥青砖石铺成的坚固石面。
忽而马蹄声顿歇,见这辆马轿停在了一座恢弘大气的府门前,抬眼府门上方,便瞧一块厚重的铜匾端端正正的挂在其上。门匾上龙凤飞舞地题着“郑府”二字,乃是金粉砌染,一种富甲大户的豪气油然而生。
“大少爷,到府上了。”
车夫一边高声道,一边急冲冲地跳下车,屁颠屁颠地凑到轿前,讨好地掀开了轿门帘,投给里面坐着的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
先下车的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她探出脑袋来向外张望着,秀丽的眉额尤为引人注目,雪腻的肌肤在阳光下显着诱人的苍白,她伸出涂着丹蔻的纤手指扶着轿门沿,一副弱不禁风的柔弱之姿。
车夫一怔,不自觉中吞了一口唾沫,支支吾吾道:“五夫人慢些。”
那女子闻此轻哼一声跳下轿来,转头狠狠地剐了这车夫一眼,车夫伸了伸头,对此满脸不解。这女子模样虽是温婉娇弱,可眼眸中隐隐透露着狠厉,却不似她娇弱的身姿和模样。
“呵呵,大关你认错人了。”
轿中传出一道阴柔的男声,轿帘再被掀开,显现出说话人的身影,这男子身材不高,却长着一张明星般高颜值的脸,颇有几分现代审美的帅气,只是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蜡黄,不知是不是最近调理不顺。
车夫大关闻声脸色瞬间变得谄媚,小心道:“那大少爷,小的哪里可说错了?”
那男子大笑一声迈下轿来,轻佻地伸手撩了撩年轻女子臀部的衣摆,而后将大手放在鼻间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这才陶醉般道:“这是你六夫人,以后可再别认错了,她啊!可是很喜欢吃醋呢!”
大关双眼圆睁,长大嘴巴惊的半点话都说不出,不过他倒像是习惯了自家少爷这般模样,眨眼间就闭上了嘴巴,讪讪点了点头。
女子遭到咸猪手却是不温不怒地样子,只是责怪地瞥了一眼男子,而后高高抬起臻首,扭过身去不再理睬他。
男子摇头轻笑,两步凑到女子身边,毫不顾忌地伸手将年轻女子揽到怀里,戏虐的看着她躲闪的眸子,调笑道:“我的好夫人,别生你公子哥哥的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