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地洗弄一番,身心疲惫的李貌然终得安枕而卧,半盏茶的功夫便呼呼地打起了轻酣,渐渐鼻息如雷,可见他这一天里经历的太多,着实是累坏了。
侧俯趴在他身上的小莹被这打雷般的呼吸声吵醒,迷瞪地直起俯下的上身,纤手抹了抹眼睛。
见二爷已然睡熟,她这才撇嘴无奈地站了起来,莲步轻移到屋子西角落那里。
拉开帘子,只见一张简朴的小木床摆放在这角落,让本是雍容大气设计的房间增加了一种简素之感。
木床之上,只是随意的铺着薄薄的被褥,一眼便知是给下人丫鬟陪睡用的,如此绵薄的布被,也不知能不能有御寒之效;简陋做工的床板总有凸起的疙瘩,仅是轻薄的褥子垫着,睡上去又能有几分舒适之感呢?
然而小莹却是没有半点怨言地躺了上去,拉起薄薄的布被盖在身上,就连外衣都没有脱下来。
透过半遮半掩丝绸缎织的帘子,她最后望了一眼躺在软床上的李貌然,颦眉舒展下来,似乎是回忆起这两日服侍二爷所经历之事,丫头的玉颜上浮现而过一抹笑意,睫毛轻颤,秋瞳便在不知不觉中合了去。
古代陪睡的奴婢都是不能脱衣的,以防主子半夜起夜,或者他有其他什么吩咐,连睡个觉都这般被折腾,为奴为婢的也当真可怜。
幸好李貌然睡觉还算安生,小莹摊上他这么一个不多事的主子,倒还算走运。
夜色浓浓,透过半支起的纸窗,见窗外尽是漫天的银辉,一朵浓云向圆月遮掩过来。
渐渐地,银辉消尽,浓云若歹徒,挟持了圆月去,它窃窃地躲了起来,再不探出身……
第二日,直到日竿三尺,李貌然才迟迟地起了身,刚刚睁眼,便见眼前朦胧的那道身影。
正是小莹在巧笑着看着他,这丫头见他睁眼,颦眉一扬,淘气地俯下身来点了点李貌然鼻头。
李貌然早就醒了神来,双眼微张正留意着她的动作,不等那葱指落下,眼疾手快地将那欲垂下的小手握住。
小莹惊呼一声,慌不可支地抽回玉手,僵直地站在一旁,两颊霎红,支支吾吾道:“二爷,这都辰时了您还不起来,朝食之刻将过,再耽误奴婢怕就是老爷和夫人来催您了。”
李貌然知道她口中的老爷夫人便是大哥大嫂,但是这辰时是什么时间?
他瞧见窗外的东阳将将升起,日光都还没洒落到庭院内,不由念到:我去,这便是辰时么,怕才到北京时间七点整吧,这还算晚吗?
殊不知,古人一般起的都很早,一般务农的老百姓凌晨三四点便起来了,营商的小贩甚至起的更早,还好他们每晚睡得很早,鸡未鸣便起床精气神也十足。即便类似侯府这种大户,下人们也是早早的起来开始一天的劳计,只有府中的主子们才有睡懒觉的资格,可是这懒觉……睡到六七点便是懒觉了。
李貌然只着内衣穿鞋站起,在小侍女的精心的服侍下穿好衣服,她这一双小手甚是灵巧,三两下便把主子穿戴齐整。
穿越前习惯自己动作的李貌然被人服侍虽觉不自在,但谁不愿享受老爷般坐享其成的待遇。念此,他不觉扬起嘴角,两臂抬起,一副清闲态,任由一旁的小莹呼哧呼哧地动作着。
只见小莹不知从哪里取来一只男子用的发簪,这发簪乃檀木制成,栩栩如生的游龙雕刻其上,婵婵沌木的香气飘到李貌然鼻间,他还没有仔细瞧见这发簪的模样,自己的长发便被一双柔弱无骨的纤手束起,那发簪就插了上去。
小莹从桌旁取来一面铜镜,双手持着摆在李貌然眼前道:“二爷你看,奴束的还行吧!”
李貌然从这铜镜中瞧见不真切的画面,镜中的少年有着一张看起来十分温煦,又有几分邪性的脸,不由给人种谦谦君子却又道貌岸然的矛盾感觉。容貌虽显得还略带稚嫩,但因为头上的黑发被簪子束起,这打扮瞬间掩饰掉了他面容的稚嫩,因此成熟了许多。
李貌然对着铜镜长叹:这脸长的确实比我前世帅了很多分,仔细看来,五官跟大哥还真有几分相像,看来我二人是有血脉连接的亲兄弟了。
“对了小莹,大哥头上顶的呢发冠我怎么没有?”他扭头疑惑道。
小莹掩嘴轻笑道:“二爷你成年礼还没有行就这么着急啊!男子二十行成年礼,二爷今年才十六呢,还有四年的光景呐!”
“我就知道,这张脸看着就像未成年……”
小莹这时走到门前,双手轻轻将门推开,一曦晨阳起,照射到李貌然脸上,他眯着眼道:“朝时之刻,是去吃早饭吗?”
“对啊,二爷须得跟老爷夫人一起共进膳,他们已经在等您了,二爷快些吧!”
李貌然撇了撇嘴角,刚刚起床,他腹中并不觉得饥饿,但念及大哥和晚晴嫂还在等自己,便提步走了出去。
“二爷走错啦,这边!”
“哦!”
“二爷等等,是右拐啊!”
“哦!”
“是那间厅房,二爷别进错门了啊,那是老爷和夫人的闺房。”
小莹一路跟在他身后,活脱脱一个跟屁虫,一会儿一句提醒差点把李貌然说晕了,他方向感本就不好。
小莹不由疑惑道:“二爷是怎么了?连府中的正厅都寻不见了吗?”
李貌然在正厅门前驻足,讪讪摇头回道:“非也非也,二爷我这是在府中巡查一番,我好歹也算这侯府中的半个主子,怎么,你有什么问题吗?”
小莹急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奴怎么会有什么问题。”说是这样说,可她一张脸儿上却尽是狐疑之色。
李貌然耸肩,转身进了厅房中,抬眼便见大哥李谋和那名为晚晴的年轻女子正翘首相望于自己。当即展眉笑道:“大哥、嫂嫂,是貌然睡过头了,害你们等这么久,对不住对不住。”
李谋见他来一喜,笑着站起身道:“然弟说什么客气话,一家人自然是一起吃饭了,快坐下罢。”
“你大哥说的对,貌然,今天嫂嫂特意吩咐后厨做了你最爱的菜,快落座吃吧!”晚晴一脸讨好之意。
李貌然知道她是因为之前不慎推倒自己受了伤而心怀愧疚,便也回笑了笑,扯过凳子坐下。
吃饭的人只有三个,但厚重宽大的圆桌上却摆满了菜肴,甚至连烧鸡烧鸭都摆了上来,晚晴口中李貌然最爱的那道菜肴正摆在他眼前,哪知竟是一条白蒸鲤鱼……
大清早的,吃这么多大鱼大肉不嫌油腻吗?
李谋见他迟迟不落筷,疑惑道:“怎么了然弟?可是菜色入不了眼,不合你胃口吗?”
李貌然皱眉回道:“没,没,只是觉得太过铺张浪费了,只是早餐而已,用不着上这么些饭菜肉食吧?”
“嗯?”
李谋讶异一声,笑道:“平日里还不都是这样,哪里铺张浪费了,咱们侯府中的膳食已经算是节俭的了。”
“对啊貌然,白日里就这一顿饭,可是要吃饱了肚子才好,一天里的饿着了可怎么办,晚膳要待到酉时才吃呢。”晚晴插声道。
“原来一天只吃两顿……”李貌然心下悱恻不已,他本以为像侯府这种大户人家一天可以三顿呢……
细细打量桌上的一众饭菜,李貌然口中默念到:蒸鸡、蒸鸭、蒸鲤鱼、焖虾、蒸羊羔肉。除了这些肉食之外,还有一众素菜拼起来的合菜。
“怎么尽是蒸煮……”
李貌然无奈,心下明了,唐朝还不甚流行用油炒、油炸的法子做菜,一些肉食尽是用蒸煮的方法做的,卖相全无,仅是看起来便觉索然无味。
他落筷加起盘中的一块蒸羊羔肉入口,顿时翻了翻白眼,果真如同他心中所想一般,除却羊肉全天然无添加才得肉质鲜嫩,其余的盐也搁的少,味道简直淡出鸟来了,只剩下羊膻味盈绕口中,李貌然差点把嘴中正嚼动的羊肉全吐出来。
他脸颊一鼓,急忙捂住嘴巴,这才让口中的吃食没有喷了出来……
唐朝的饭,好生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