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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考试是学生们心中永恒不变的紧箍咒。

即便是学霸云集的京市大学,每逢期末考试期间,整个校园内的气氛就会跟平常截然不同。哪怕没人会担心自己挂科补考,可多半人还是忍不住感到焦虑不安,毕竟能考上京大的,哪个不是心高气傲的主儿,他们的目标可不仅仅是通过期末考试,而是都盼着,能得一个好些的名次。

想要考好就势必要努力复习,男同学那头暂且不提,反正喜宝的周遭,多得是明面上假装毫不在意,背地里却是死命苦读,恨不得没日没夜不吃不喝也要复习功课。

喜宝实在是看不懂这个状态,用功苦读她能理解,肆意玩乐她也懂,可明明都是在努力复习的,为何其他宿舍的问起来,却要百般否认呢?

王丹虹不止一次的跟她说:“反正咱们宿舍才是一国的,你在其他宿舍也没啥朋友,何必要告诉她们真相呢?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咱们早早的睡下了,没复习。”

宿舍里的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的,美就要美得那么不经意,学霸也要装作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一切。

而喜宝……

成吧,喜宝很快就妥协了,由她们去了,而她自己则仍旧按部就班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平日里,当所有人都忙着参加各种校内活动时,喜宝每天都在用功。可现在,其他人恨不得把自己扎根在书桌前时,她却是一脸的悠闲自得,半点儿没有临考前的紧张。

同宿舍的都很满意,其他同学问起来,她们都纷纷表示,没复习,没把握,随便考考吧,反正不至于沦落到挂科补考。

甭管有没有人信这些话,她们倒是玩得挺开心的。

而更叫她们高兴的是,喜宝借出了她的课堂笔记。

头一个开口借的是王丹虹,有她做了榜样,其他人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本以为喜宝肯定会推拒,或者犹豫一下,哪知她只问了哪一科,有就给了,没有就说已经出借了。

很快,同宿舍的就达成了盟约,笔记只允许在宿舍里相互借阅复习,绝不能把这个事儿告诉宿舍以外的其他人。再有就是,所有人必须同仇敌忾,保住喜宝高冷女神的形象。

“她们都在传是宋言蹊叫人背地里动了手脚,坑了那个讨厌鬼,我看这倒是未必,宋言蹊说好点儿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说难听点儿她就是脑子缺根筋儿,不可能是她干的。”

“当然不是她,这两周里,她吃饭睡觉上课去图书馆,哪次是单独行动的?也就那次去小卖部买被子了,其他时候咱们不都跟着吗?你见过她找人帮忙?还是打过电话?”

“我猜她家里人也知道她脑子缺根筋儿,所以上学前肯定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就怕她吃了亏还不知道。”

“那咱们……”

在喜宝全然不知情的情况下,同宿舍另外七个人已经达成了一致,既不特地作辩解,也不坐实这个事儿,只态度暧昧的拒绝回答任何问题,至于脑补的活儿自然是让别人去做。

可怜那些八卦心重的同学,眼瞅着期末考试一门接着一门到来,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还忍不住拼命打听是是非非。偏生,谣言这种事儿,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出来的版本,能把头一个散布谣言的人给吓死,等考试过半时,最新的谣言已经让人感到槽多无口了。

受众最广的谣言是:宋言蹊吃了亏就给她爸打电话,之后她爸就派了特种兵进了京大,暗中调查清楚后,埋伏在空无一人的教学楼里,趁着对方经过时,一桶冷水浇了下去……至于逮人?别做梦了,普通的女大学生怎么可能逮得住特种兵呢?

更阴谋的论调是,宋言蹊她爸没让人来京大,而是直接给校方打了电话,要求严惩不贷,甚至逼着罪魁祸首的后台赔礼道歉,不然直接撸掉职位。无奈之下,对方索性来了个狠的,弃车保帅嘛,多符合逻辑呢?

然而,事情的真相真的没有那么离奇。

真相简单得叫人咂舌,无非就是被顶替的那人平时气焰嚣张树敌无数,毕竟有才有貌又有后台,偏她行事作风异常高调,入学这一年半里,顶了别人学生会的位子,还抢了好几次校内活动出风头的机会,甚至在月余前,抢了某个学姐的对象……

于是,就有人故意浑水摸鱼,狠狠坑了一把仇家的同时,又把脏水泼到了喜宝身上,想着这两人都是家境颇好有钱有势的千金小姐,要是能因此掐起来,正好放假前来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这算盘打得啪啪作响,无奈老天爷却并不配合。

被顶的那人回头就高烧不断,别说参加期末考试了,连下床都困难,等京大这边考到一多半时,那边就已经从简单的风寒转为了肺炎,家里人哪里肯就此作罢,加上那家业的的确确是有权有势的,当下就暗中授意外国语学院进行调查,势必要揪出暗中下手的人。

按理说,既是要调查,头一个被怀疑的当然是喜宝,可谁让老天爷罩着她呢?

兴许是考试压力太大,也有可能是头一次犯案太兴奋,再不然就是老天爷暗中动了手脚,那人夜里说了梦话,被同宿舍的听了个正着,回头就写了检举信,不到半天就让那头的苦主家人知晓了。

自家孩子虽然也不像话,可这会儿孩子都病成这样了,当爸妈的能不心疼?

于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找校方施加压力,让辅导员叫来正主沟通道歉,还有商量赔偿一事。钱倒是小事,可自家孩子因此错过了期末考试,损了身体还赔了前程,万一以后有什么后遗症又该怎么处理?

……

在喜宝喜滋滋的考完最后一门,快速收拾东西准备立刻回家时,外头早已是风起云涌,俨然一出年度大戏。

同宿舍两个德语系的女同学比喜宝她们早一天考完,不过买的火车票却是后天的,所以直到现在还没走人。这会儿,她们听了一脑门子的八卦新闻回来,整个人都是沸腾的,结果一回到宿舍,就看到喜宝眉飞色舞的收拾东西,顿时有种身处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的感受。

“那个……宋言蹊,我们帮你一起收拾吧。”实在是想不出话题来聊,两人索性帮这样一起打包收拾。

寒假时间短,很多东西其实没必要都拿回家,喜宝也仅仅是想着把常用的衣裳都带回去,至于被褥之类的,家里全有备用的,只需要扯下床单被套,回去洗干净了再拿回来。

有人主动帮忙自是好事,喜宝高兴地道了谢,三人一起忙活起来,原本至少要花一两个小时才能收拾完的东西,才大半个钟头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只听德语系的其中一个女同学说:“宋言蹊,你有没有想过再多学一门外语?我跟你说,德语特别好玩,真的!”

另一个女同学目光惊悚的看着她,完全不明白这人怎么就能昧着良心说出这种话来。可对方并不理会,而是飞快的去自家的书箱里翻出了去年的旧课本以及课堂笔记,二话不说塞给了喜宝:“你拿去看看,这不是放假了吗?就当是打发时间,兴许你就觉得有意思了呢?要是你喜欢,回头开学了,我教你,我还帮你介绍老师。”

喜宝并不太懂这话的意思,只抬起头认真的看了看对方面上的神情,很热情,没有任何恶意。当下,她接过了这几本书,笑着道谢:“谢谢你的好意,我回去一定会认真看的。”

“有什么不懂的,你就先记录下来,回头开学了我帮你解答。对了,我们送你下去,来。”

虽说收拾出来的东西并不算很多,不过因为是冬日里,衣服占得地方仍是不少,三人一起拎起东西,走下了宿舍楼。

“这就可以了,我拿得动。”喜宝再次真诚的谢过,伸手拿了行李,走出了宿舍楼大堂。而外头,天空正飘着雪花,不算特别大,却也不小了。

眼见喜宝走了,被同伴弄得一头雾水的女同学诧异的问道:“你怎么突然就对宋言蹊那么热情了?不会是连你也相信了那些人的鬼话吧?说她是所有事情的幕后主使?”

“我又不傻!你想啊,这回期末考试,法语系英语系的都可以借专业课的课堂笔记,咱们就只能借一些大课的,凭啥呢?要是忽悠她来学了德语……”

“还说你不傻,你简直傻透了!咱们都学了一年半德语了,她一点儿基础都没有,跟得上才叫怪!”

“倒也是,唉……咦?这雪怎么停了?”

两人目瞪口呆的抬头看着天空,刚才那雪还唰唰的往下落呢,哪怕尚称不上是鹅毛大雪,却也着实不算小了。可眨眼间,雪就停了?再定睛一看,似乎还有开太阳的征兆,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

赵红英来京市已经有一周多时间了,有了去年的教训,她这回特地避开了春运高峰期,早不早的就托自家姑爷买好了火车票、汽车票,到了日子就拎着大包小包的赶来了。

来的还不止她一人,还有宋卫国俩口子。

其实,按着赵红英的意思,她还想把老宋头一块儿拖来,可老宋头说啥都不愿意动弹,只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于是,赵红英一气之下就甩了老宋头,拽着大儿子大儿媳妇儿来了京市。

因为在上火车前,特地找了个公用电话给强子打了过来,所以到站时,是强子去接的人,接了人直接往家里一丢,又让他给跑了。不过,家里的东西倒是齐备,房间被褥啥啥都有,强子和大伟睡他们那院子的东西耳房,把厢房让宋卫国俩口子住,赵红英则顺势住到了喜宝那屋,还盘算着等喜宝放假了,祖孙俩又能挤一个被窝里说话了。

虽说这会儿离过年还有段时日,不过京市嘛,过年的氛围还是很足的,除了各种吃食一大堆外,再有就是,很多人都习惯在年关期间给家里添置新东西。这也直接导致了强子和大伟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宋卫国俩口子本来还想让儿子陪着逛逛京市,去了一回前门大栅栏后,就立刻放弃了,毕竟逛街哪有正事来得要紧呢?

赵红英倒是对逛街提不起兴趣来,比起那些各种高档商品琳琅满目的商店,她更喜欢逛菜场。

这不,盘算着喜宝也该放假回来了,赵红英早不早的起床,把儿子儿媳使唤得滴溜溜的转,啥东西好就炖啥,铁了心要给喜宝好好补一补。

眼瞅着快中午了,赵红英一面盯着土灶上的锅,一面分神往外头看,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宝咋还没回来呢?强子说她今天上午考最后一门。”

张秀禾正在生火,虽说喜宝这边的厨房里,有煤饼炉和蜂窝煤,可她比喜宝更不适应这些,问了赵红英也不会,所以这一周来,她们每天开火都用土灶。

至于柴禾,原本家里的杂物间就堆了一些,瞅着这数量肯定不够,就让宋卫国去街坊邻居那头打听了一下,前几天就拉了一车回来。

宋卫国也是真的惨,本来以为离了家乡来了京市,就该轮到他享福了,结果碰巧,孩子们各打各的都在忙活,他妈一声令下,让他把两个院子都打扫了一遍,还催着他拉了一大车的柴禾,用斧头全给劈成适合生火的小块。前两天雪停下的时候,还让他爬到屋顶上仔细查看有没有损坏的地方,该修的修该补的补。等这些事儿全都结束了,他又被拖着去了菜市场,看着亲妈和媳妇儿可劲儿砍价买东西,他就负责一趟趟的搬运。

他就说呢,为啥老三一家子去年来过之后,今年再问上不上京市,一家子上下都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他那会儿还觉得奇怪呢,敢情来京市就是受罪来的。

唉,尤其这天冷得哟……

“奶!”

正在杂物间里收拾归整东西呢,宋卫国一听这声儿,就知道是喜宝回来了。没法子,且不提声音,单就是全家老小合在一起,除了喜宝之外,就没有人一言不合开口叫奶的。

哦,还有个臭蛋,不然人家叫的是“妈”。

“哎哟我的宝,你可总算是回家了。”赵红英听到声儿就急吼吼的从厨房出来,从面上的神情到语气,全都跟掺了蜜糖一趟。可等她定睛一看,立马就变了语气,“老大!你个兔崽子又跑哪儿去歇着了?赶紧过来!去厨房帮你媳妇儿干活去。宝哟,来,奶给你拿着,咱们先进屋暖暖身子。”

宋卫国已经被他妈整得没脾气了,赶紧从杂物间出来,就见喜宝乐呵呵的往厨房探头:“妈!妈你给我做什么好吃的呢?”

“先把东西去搁好。”赵红英瞬间吃醋了,拉着喜宝就往堂屋走。结果,等搁好了东西,她也没放人出来,而是揣着喜宝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个没完,当然嘴上也没消停,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一副非要把这些个没能见面的日子一口气都给补上一样。

喜宝紧挨着她奶坐下,还拿手搂着她奶,有问必答不说,整个人都洋溢着浓浓的开心,回答的间隙还不忘撒娇。

赵红英见她跟以往完全一样,这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点儿。如果说,去年过年那会儿,她只是担心喜宝一个人在学校里会有些不大适应,那么今年却是大不相同了,谁让强子半年前就打电话来告诉她,说有人相中喜宝了呢?

孙女长大了,迟早是要嫁人的,这一点赵红英倒是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对于孙女婿的人选,她早就已经盘算好了,一定要严考察,最好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给揪出来细细查看过,谁让喜宝打小就傻乎乎的呢?

脑子是不笨,要不然她也不可能考上京市大学,可就是为人太单纯了,赵红英生怕喜宝被人三两语的给忽悠走,要不是当时家里实在是忙不开,加上强子也说会盯着的,她一早就撇开家里那帮大傻子来京市了。

“宝啊,奶还想问问你,你……你们那个宿舍里,有没有女同学找对象了?”

“有的,王丹虹就找了个对象,是学校里的行政老师。”喜宝回答得外干脆,毕竟这个事儿王丹虹本人也没说需要隐瞒,不过她的确没见过那个人,只是想着对方既然是学校的老师,那肯定不差。

这么想着,她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赵红英。

女大学生不愁找不到对象,有部分的确是挑,还有一些则是尚未开窍,毕竟说白了,这些能考上京市大学的,无一不是打小就被家里寄予厚望的,很多甚至是山沟沟里飞出的金凤凰,比起在学校里谈对象,家里人更希望她们能好好学习,等将来毕业了分配了好工作,还愁嫁不出去?

所以,喜宝她们宿舍里,真的只有一个找对象的。当然,如果有人暗地里找,喜宝肯定不知道,不过确实没有这个必要。

见她奶对宿舍里的事儿感兴趣,喜宝索性巨细无遗的都说了出来。说说自己今年又选修了什么课,期末的时候有人跟自己借课堂笔记,当然后来都还给她了,没有弄坏或者弄脏,再说说有同学建议她明年开学后选修德语,还说愿意提供帮助……

赵红英耐着性子听喜宝说宿舍里的事儿,一面听一面在心里细细的分析着。女孩子们之间的小摩擦倒是无所谓,而且这都已经想相处一年半了,先前没吃亏,之后也不会的,比起那些个小事儿,她更想听喜宝说自己的事儿。

——关于感情的。

祖孙俩絮絮叨叨之间,午饭已经好了,宋卫国俩口子端着菜盆饭盆进了堂屋,喜宝正要起身帮忙,又被赵红英死死的压了下来:“奶都有一年没见到你了,你都不想奶?让他们干去,你陪着奶!”

喜宝笑得眉眼弯弯:“奶,我也想你,可这不是要吃饭了吗?对了,大哥呢?大伟哥呢?”

宋卫国顺口接了一句,语气里是满满的怨气:“他俩都忙,忙得连陪我们逛街的时间都没有,还说要开分店,说……”

“你忙完了?没活儿干了?老大家的,你过来,陪我们说说话,让他干活去!”赵红英截过了话头,眼刀子一个又一个往宋卫国身上甩去,后者无奈的叹息一声,转身继续去厨房端菜了。

喜宝赶紧开口:“大哥没空我有空呀,咱们下午一起去逛逛呗,正好雪也停了,我看马上就要出太阳了。”

说着,她自己也有些不可思议,这几天一直都是刮风下雪的,常常早起就看到窗外一片雪白,可今个儿不单停了雪,这会儿从屋里往外看去,太阳已经露了一半,跟早上的天气几乎是完全掉了个个儿。

“也成,陪奶逛逛,咱们一起去那些卖衣服的店儿,给咱们宝哟,多买几件好看的衣裳。对了,我前几天看到人家大姑娘小媳妇儿有穿一种什么绒服的,看着轻飘飘的,听说特别暖和。奶有钱,奶给你买!”

“奶,我也有钱,我给奶和妈都买一件吧,咱们都打扮得洋气些,再一起去强子哥那头。对了,什么开分店?”喜宝后知后觉的想起,刚才宋卫国好像提了句开分店?

这个事儿,赵红英也不大清楚,其实宋卫国也是,就是那天强子去火车站接人时,听他提了一嘴。反正就是忙,忙活得不得了,而且跟乡下人穷忙活不同,强子他们是忙,关键是来钱啊!弄得宋卫国就算想说嘴,也愣是挑不出错处来。

很快,饭菜都上了桌,到底是许久不曾见面了,喜宝以汤代酒,先给几位长辈敬了一圈,赵红英和张秀禾是乐呵呵的,唯独宋卫国好心酸,家里又不是没钱,为啥不能给他买两口小酒呢?他早先还以为有儿子在,一定会给他买酒喝的,结果儿子不到天黑不回家,他只能跟着亲妈和媳妇儿开火,都一周了,一口酒都没喝上。

喜宝虽然情商欠缺了点儿,可架不住她的记忆好,哪怕没有毛头那么恐怖的记忆里,家里人爱吃什么,她还是都放在心上的。

一眼就看到宋卫国苦着脸喝汤,她当下就笑开了:“你们先等等,我马上回来。”

等她一溜小跑的回来后,手里就多了个瓶子,上头写着“茅台”。

宋卫国认识字,而且还知道这个牌子,接过来一看,顿时惊讶极了:“喜宝,你咋会有这个?”

“爸拿回来的,说是等有机会,找大伯你们一起喝。”喜宝笑着解释道,“他那儿有一箱子呢,足足十二瓶,大伯你喝好了。”

“好好,我喝。”生怕亲妈反对,宋卫国赶紧开了酒,这档口,喜宝也递过来一个洗干净的小酒盅,他乐呵呵的接过来,满上,直接一口闷,“这味道好,比咱们家卖的一块八一斤的散装酒好喝多了!”

“咱们家卖散装酒?”喜宝刚问了一句,就被赵红英拉到了身边,给她挟了好几筷子的菜。

赵红英还没好气的瞪了宋卫国好几眼,又软着声音劝喜宝:“你赶紧吃饭,这天气冷,一会儿饭菜凉了吃了闹肚子。”看着喜宝老老实实的低头开吃,她这才解释道,“咱们家当初不就是听了强子和大伟的话,把地基选在村小旁边吗?你是不知道,乡里那小学连着好几年都没招满学生,倒是咱们村小,最近这两年一直在扩班,人是越来越多,暑假那会儿又盖了一栋两层的楼房。你大伯说,学生多,咱们家闲人也多,就把面对学校的那堵墙敲了,开了个小卖部。”

小卖部这玩意儿,外行人看着是寒碜,也许统共也没十平方大,可每个上过学的学生都知道,学校附近有个小卖部是多么方便的事情,而且利润真心不算少。

老宋家那头,早先是真没当回事儿,就是想着农忙过了,闲着也是闲着,又看到小学生们天天吃冷饭,好些都是跟宋东宋西差不多大的孩子,宋卫国到底是村委的干部,就让张秀禾多煮些饭菜,按份卖给那些孩子。

结果,眼瞅着生意越来越好,这才想起强子和大伟当年说过的话,索性敲了墙,开了个小卖部,平常中午也卖饭,累是累了点儿,好在家里人多孩子少,倒也忙得过来。

喜宝也担心忙不过来,张秀禾笑着给她夹菜,安慰她:“这不都放寒假了吗?小学放假早,不碍事儿。再说了,扁头也大了,平常闲的没事儿,还能帮家里算算账收收钱,我看他干得蛮好的,也逮得住,起码不像小时候那样四处乱跑了。”

“对哦,扁头也长大了。”喜宝还是挺喜欢三房那几个堂弟的,尤其是扁头,以往她还在老家县城里上学时,扁头就时常跟着赵红英来县里看她,见天的姐姐长姐姐短的,小嘴儿甜得很,拍马屁功夫一流。

“你还惦记他呢?”赵红英撇了撇嘴,“来之前,他央我给他买啥蛋糕面包的,你知道那是从哪儿买的?”

“我知道,而且我还会做呢。”一听这话,喜宝就笑开了,“奶你没发现吗?咱们厨房那头,还多了个烤箱呢,我让大哥找人帮我打的,就是没用几次,回头我整整,烤蛋糕给你吃。”

赵红英笑眯了眼,她倒不在乎吃啥蛋糕,就是喜欢自家宝啥事儿都惦记着她。

吃过饭,本来说好的要一起出去逛街,无奈宋卫国难得喝上那么好的酒,一下子没控制住,直接给喝高了。好在,他的酒量还算不错,酒品也好,就是人有些晕晕乎乎的,往屋里一躺就睡懵过去了。赵红英气得不行,好在有喜宝安慰她,最后索性不理会那醉鬼,带上儿媳和孙女出了门。

今个儿的天气是真的好,尤其是午后,晴空万里,要不是各处屋顶、角落里还堆着雪,都感觉不出来是寒冬腊月。

喜宝左手挽着奶,右手挽着妈,高高兴兴的拐出小胡同走到了大街上。

临近年关,走到哪儿都是一派喜气洋洋,而且最近一两年里,对于所谓的封建迷信已经不那么在意了,一些老旧的风俗也在重新现世。单就是喜宝他们家所在的胡同里,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贴着春联和福字,也就是喜宝和强子两家,因为实在是忙得很,一直没空鼓捣这些。

赵红英一出胡同就在嘀咕了:“看看人家,春联贴了福字贴了,讲究点的还挂了红灯笼。咱们家呢?啥都没有!”

“怨我不好,早先没顾得上。”喜宝笑着接过话头,“不然咱们先去逛批发市场,再去百货大楼?”

“啥批发市场?”赵红英不解的问道。

喜宝没仔细回答,而是很快就用实际行动解答了。

东门里批发市场是最近半年里才兴起的,其实真要算起来,人家已经有百多年历史了,无奈先前时局不稳时,曾经连着关了近二十年的门。后来,随着改革开放,又陆陆续续的开了门,不过总得来说,都是自家悄悄的开门做了买卖,及至去年国庆之后,上头有了明确的说法,这边才正式宣布重新开业。

本来就位于闹市区,又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在,早先还担心这边牵扯到以往的旧社会地主家,现在上头都允了,哪里有不火热的道理。

一下子,这里就成了比旧货市场都更受欢迎的地界。

批发市场最外头一圈,卖的都是各种吃食,小到糕点饼干,大到羊肉牛肉,生的熟的全都有,老京市人来批发市场买东西,就跟不要钱一样,蜂拥而至不说,多半人还都是推着板车或是骑着三轮车来的。羊肉是整只整只的买,牛肉也是一扇一扇的,还有精细面粉、白菜萝卜、苹果橘子等等,全都是一麻袋五十斤起买的。且不说别的,看着就热火朝天的,外有过年的气氛。

走到里头,则是各种衣裳料子鞋子被褥等等,当然缺不了春联福字一类的过年必需品,而且几乎每个摊位上都挂了几十盏红灯楼,以及画上了各色好看图案的花灯。

赵红英都看呆了。

她来京市也有一周了,瞅着相邻的两个院子都是冷锅冷灶的,这几天真没少往菜市场里跑,东西自然也买了不少。结果,一到这里,再听来往的买卖人随口报着价,顿时心疼坏了。

“这儿咋那么便宜?哎哟,早知道我就不着急买东西了。宝啊!”

喜宝赶紧解释:“这边是批发市场,买少了不让。咱们家附近的菜市场,买两根葱一头蒜都没人说。”

“那是你去买吧?我买两斤人家还瞪我呢!”赵红英想了想,还是心疼到不行,“还好还好,我只买了些蔬菜,肉买得不多。等下咱们回去了,买一扇肋骨走。”

这下,轮到喜宝呆住了。

张秀禾一看她那样儿,一个没忍住就笑开了,赶紧帮着劝:“妈,你刚才不是还说要带喜宝去买好看的衣裳吗?扛着一整扇肉走?算了吧,横竖这地儿也跑不了,等明个儿咱们叫上卫国再来一趟。”

喜宝忙不迭的点头:“大哥那儿还有辆三轮车,咱们跟他借过来,明个儿再来买。”

赵红英觉得这主意不错,而且她到底是乡下出身,总觉得大清早的东西比下午要更加新鲜,当下就接受了这个建议,点头道:“成,就这么办。”

还在家里睡得昏天暗地的宋卫国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妈出去溜达了一圈,又给自个儿添了新的活计。

而这头,喜宝领着赵红英逛了几个摊子,拣了喜欢的买了好几副春联和福字,她是算着自家要用,隔壁强子家也要,他店里肯定也需要,还有她大姐春丽那头,等下回见到了臭蛋,也可以送他一些,顺带还买了一包十个的压岁红包袋。

除了这些外,赵红英又看上了红辣椒串,当然不是真的红辣椒,而是仿制的,远远的看去倒是跟真的一个样儿,红红火火的,瞧着特别喜庆。

赵红英一口气买了六串,又买了两个红线编的福字,还给喜宝添了串红珊瑚手链。

东西倒是不算贵,林林总总的买了一堆,最后算下来也不过只花了三块五,根据赵红英的说法,这比家乡赶集那会儿都便宜,就连张秀禾也说,等回头可以买些带回去,放在自家小卖部里,多少也是个赚头。

记挂着这些事儿,赵红英和张秀禾离开时,颇有些恋恋不舍,最后还是喜宝一手拉一手,愣是把她俩给拉出了批发市场。

之后,她们仨就去了百货商场。

虽说现在大部分的票证都已经取消了,百货商场也没了往昔的优势,可兴许是因为这么多年下来,普通小老百姓对这里还是有着不少憧憬的。因此,自打这边也不收票证后,但凡是想花钱买点儿好东西的,仍是会选择这里。

而除了无需票证这个区别外,最大的感受就是,这里的售货员态度好了不止一成。

谁都乐意被人善待,别的不说,起码心情都会好很多。

赵红英说的那种羽绒服,是在百货商场三楼卖的,不需要票,就是价贵了些,比普通的棉大衣贵出个三五倍。不过,因为样式新颖、颜色鲜亮,哪怕价昂贵依然不缺购买的人。就是每回进了新货,最好看的那几件总是被人早早的买去,由此可见,这年头的有钱人也的确不少。

喜宝她们过去时,卖羽绒服柜台那边已经站了几个人,看着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有男有女,似乎是一起过来的。

“没你喜欢的号能怎么办?要我说,妹妹哟,你这是家里伙食太好了,所以……哎哟!”

“不会说话就别说,你说你这不是故意找抽吗?”

“就是!你要不是我亲哥,我一定打死你。”里头唯一的女青年很是不乐意的拧过身子,冲着已经笑僵了脸的售货员说,“喂,是真就只有这几件?还是仓库里有,你懒得帮我找吧?我就要这个款式这个色儿的,大一号就成。”

售货员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帮年轻人已经磨蹭了小半个钟头了,要是她有货,一早就拿出来了,只求送这帮大佛赶紧走。可这不是没有吗?!

正在这时,售货员看到又有顾客过来了,赶紧往旁边让了让,笑着问:“请问你们需要什么?”

赵红英一下子就看中了刚才那女青年指名要的那件:“就这件好了,宝你试试看。”

听得这话,刚才还笑闹着的年轻人们都下意识的看了过来。

“这是我要……”女青年刚开了口,就被人拉住了,回头一看,顿时气焰消了一大半,弱弱的解释说,“谢哥,我不是想闹事,就是……算了算了,反正没我的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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